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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章草圣张旭水晶,你且好生在这里住着。扬州距此甚近,我稍有闲暇就来看你唐松要走这日,张柬之居然有略送之意,奈何水晶牵住他的衣角只是不放。
一身青衣小帽打扮的水晶虽不曾说话,但眼神举止间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唐松百般劝慰安抚却没有丝毫效果,最终只能苦笑着向一边站着的张柬之看去。
张柬之脸也罕见的露出了一丝苦笑,不过却并无意外之色,抬手向后招了招,一个小厮应命而去。不多久,唐松就又见到了当日神都中那位弹琴如有神助的孤奇老人,老人身后一并跟着六个丫头及两个小厮,皆是身负行囊,似要远行的模样。
看到这一切唐松那里还不明白分明是张柬之早已预料到这一场面,是以提前做了准备。
没事时就多带她出去走走,让她多说说话。她若受了什么委屈,我必不饶你张柬之面色冷硬,语带无奈。
自闭症在后世也是大难题,更别说现在了。
没想到张柬之居然会让他带走水晶,唐松心下大喜,忙道:张公放心,在下必小心看护
张柬之点点头,前行一步走到水晶面前时已是满脸的慈祥怜爱。静静的看了水晶一会儿,伸手过去帮她理了理歪斜的小帽,走
就在这时,依然紧牵着唐松衣角的水晶嘴唇翕张之间缓缓开口,爷爷,保重身龘体
此言一龘出,除唐松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水晶身,面带不可思议的神情,她她什么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过话呀更别说还是这等关心人的话语
然则越是如此,她简简单单说出的这几个字就越赤诚。刹那之间,似张柬之这般刚硬的人也不免为之动容,唐松离得近,甚至隐隐看到他双眼中有泪花闪动。
见唐松在看着自己,张柬之缓缓转过身去,天色不早,莫误了赶路,走
至此唐松也不再多言,向张柬之等人团了一礼后,引着水晶出门而去。
一路到了扬州,刚进城门,果然就见有一老成龘管家在此迎候,言说小龘姐在扬州城内的住所已经安排停当。
唐松问明白地址之后,嘱咐水晶等人先随管家过去,他自己与官黎到了此前投宿的客栈。
到了客栈却没见到官谨与福祥两人,招来伙计一问,说他们出去已有个多时辰了。
唐松点点头,要到柜留话时。隔壁想是听到了话语声,房门开处,就见一个穿着福字衫身形微胖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将两人打量了一下后,身形微胖的中年到了唐松面前拱手见礼,敢问这位可是从京中北来的唐公龘子
你是谁
在下姓郑,是锦绣绸缎庄设在扬州的分铺掌柜中年笑起来时看着面乎乎的极有亲和力,五天前大爷派人送来画像与信笺,今天终于得见公龘子,也不枉我在这里苦守两日了
中年说完,又口呼官大爷的向一边的官黎笑着见了礼。
确认这中年是郑胖子的手下后,唐松放松了些,有神都清心庄前车之鉴,他此来江南并不愿大张旗鼓,动静越大就越容易树大招风,润物无声的把事龘情办了最好。
问询过后知道中年名唤郑岳,乃是郑胖子的族亲,到扬州已经五年。
进屋唤来茶水寒暄了几句天气与南北气候差异后,郑岳入了正题,公龘子要在扬州城办一个印社
说起来这事还是你家大爷撺掇的,印社也是二一添作五,我与你家大爷人各一半唐松笑着点点头,此前他对胖子这提议还有些不太在意,但这回下江南到了扬州之后愈觉得这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月前大爷就曾来信吩咐此事,如今开印社的场地与匠人已大致齐备,公龘子这两日若是有暇,不妨去看看
见郑岳说话间有些吞吞吐吐的,唐松放下茶盏微笑道:有什么难处径直明言就是,能帮忙的我自不会袖手
郑岳略起了起身龘子,场地匠人,乃至州衙的准予文还都好办,就是行会那里实在不好通融
随着郑岳的叙说,唐松也逐渐明白了一些。印社除了印刷籍外,同时还兼具着后世店的职能,在这个咨询传播很不达的时代,印社就成为地方文化传播的中心之一,不仅是士林,就是在民间也有着绝大的影响力,这也是商贾行中最受百姓们尊重的一门生意。
印社若是办得好就能名利双收,然则这也是一门很难插足其中的生意。究其原因有二,一则是成本太高,这与雕版印刷的技术背景有关;除此之外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行会的阻挠。
正说到这里时,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房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面容粗犷的三旬士子。
这士子一看到唐松,顿时哈哈一笑,官少兄这几天去了哪里让我一番好找,总算这趟来的不冤
口中话还不曾说完,走到唐松面前的粗犷士子拉起他的胳膊就往外走,边走边向官黎与郑岳笑着致歉道:某有急事需官少兄同往,对不住两位了,改日自当致酒谢罪
这人就如同一阵旋风忽然而来,拉起唐松就走,且还口口声声称呼他为官少兄真是处处透着古怪,官黎见状当即就站起身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恰在这时,唐松向他打了个眼色,又扭过头来,郑掌柜,你那事龘情我已知晓,明日自当登门拜访
见了唐松的眼神,官黎闪身让开。
出房门之后,粗犷士子依旧拉着他的手臂度半点不减,唐松因笑道:6府之会,念念难忘。兄台但放手,要去哪里某自应命就是
原来,这旋风般闯门而入的便是当日6象先府偶遇的四人之一,也就是那个吃得酒醉后癫狂中写出一笔狂草的粗犷士子。
闻言,这人果真放了唐松的手,只是脚下却半点不曾减,出客栈引着唐松了一辆马车,快,去水天阁
车夫扬鞭启行,马车内粗犷士子连喘了好几口气后笑道:某乃吴人张旭,小字伯高。因水天阁午时开楼在即,来得鲁莽了,官少兄勿怪
张旭,身边这面容粗犷的士子居然就是那个酒中八仙,以一笔狂草名传千古,被后世尊为草圣的张旭
穿越日久,听到张旭的名字,唐松倒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只是自然而然又想起了他那日醉酒后的癫狂之态,以及那一笔堪称神品的狂草,不由得会心一笑。那日6府之行居然误打误撞的认识了这么个人,真算得是奇遇了。
唐松遐思之时,生性直率的张旭却是滔滔不绝。言说那日6府偶遇甚是尽兴,第二日酒醒后他便又往6府来寻唐松,这才知道唐松竟然不是6府之客。好在哲翁久居扬州,竟着下人查出了他的落脚之处,这两日张旭多来客栈柜探问,只说其外出未归,直到今天才见着。
至于官少兄的称呼,自然是投宿客栈时登记的乃是官黎的过所,不知客栈掌柜怎么阴差阳错,居然将唐松指为了官黎。
弄错人的事龘情唐松并没有急着澄清,看张兄如此匆忙,却不知所为何事
哲翁于水天阁前新建了一高楼,日前高楼已成,定于今日午时开楼。前次你曾言若要在扬州夜,最宜淮水江畔高阁,可得月之清享有六。此语正中哲翁心怀,而今高楼已成,这样的好事怎能少得了你
闻言,唐松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便问了哲翁的来历。
哲翁名唤陈一哲,少年家贫却酷爱诗,奈何运数不济,科举多年皆不得中第,以至于家中寒素到衣食难继的地步。三十八岁那年乃改为商贾,仅仅二十年间便已成为扬州最大的海商之一,积下亿万家私。
六十岁时,其人将海商贸易交给儿子后便再不言商事,开始专心经营水天阁,复经十五年至今,水天阁已成为扬州乃至整个江南最大的藏楼。
至于那日会中的另两人也有成却又仕宦不济的江南名士,一名叶梦甫,一名袁三山。两人皆达观真率之士,蹉跎多年后已彻底淡了仕进之心,既是陈一哲之好,又助其经营水天阁。
听完张旭的简短绍介,唐松心下感慨果然是物以类聚,陈叶黄三人再加这一个张旭皆都是真率放达之人,惟其如此,那日听他们漫谈读时才不闻半点名利气息,而自得中之真趣。
说话间,马车出城来到城郊一处占地广大的园子外。
下车会了铜货,唐松随着张旭进了园子,刚到门口就见着一副告示:
有以前朝孤本善本至者,门内主人计页酬钱,每页出三百;有以旧钞本至者,每页出四十;有以时下善本至者,别家出一千,主人龘出一千二。
看完告示一路走入,但见这处园子面积虽大,里面的建筑却是极少,大龘片的地方皆是植着修竹花草,并引淮水入其中连为水系,间中点缀着几处亭台雅舍,真是好一处佳所在。
一路走,让唐松奇怪的是今日既为开楼之佳日,却没在园中看到什么人。
哲翁虽好热闹,却耐不得俗人搅扰。再者此乃藏之处,也受不得烟火及酒肉之气熏浸说话间,两人穿过一个月门,就见着前方有一处气势阔大的木制六开间三层楼宇。
楼前牌匾写有大大的水天阁三字,阶下一并凿有两处深达数尺的储水池。
此中便是扬州第一藏胜地,内有藏两万三千四百七十四卷,若论数量之多,当为江南第一绍介起这水天阁时,张旭的声音自然而然的激昂了几分。
听到这个数字,唐松也不免为之咋舌。古人好藏由来已久,先秦时庄子之好惠施便有五车藏,战国策载素琴亦有藏数十箱。
西汉时,朝廷开始严加控管其所藏之,未经皇帝许可,不得私借,不得录制副本,违者必遭重处。因是如此,愈刺激了文人藏的热潮,譬如仓公刘德刘向卜圭皆是闻名于世的藏家,其中尤以刘向所藏最多,声名最盛。
东汉以后,纸写开始流行,籍便于抄录携带与保存,喜欢藏的士人愈多。此间最富盛名的藏家便是汉末大儒蔡邕,史载其藏达数千卷。
唐时经济繁荣,民间终于第一次出现了万卷以的藏家,譬如贞观政要的作者吴兢藏凡一万三千四百余卷,此外唐初著名学者颜师古藏亦达万卷。
由以可知,古人藏不易,即便到了唐代能达万卷者即可谓大藏家。而这陈一哲私人藏却达两万三千卷之多,这个数量在当世真是惊世骇俗了,即便终有唐一朝三百年也可稳居第二,仅次于中唐李泌的三万余卷。
然则那李泌却是做过宰相并被封侯的,陈一哲一介商贾能矢志藏达到这等规模,实在让人惊叹,实堪为当世最大的藏家。
感叹之余唐松也不免好奇,两万三千余卷居然仅为江南第一
少兄是自北地而来,竟是忘了崔卢李郑四家此四家传承多年,皆富藏,只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藏多少罢了与刚才说及天水阁藏数目时的激昂相比,张旭提到四世家的藏时明显冷淡了很多。
尽管唐松很想入内一观,但此时却不是时候,跟着张旭绕过天水阁一侧的副楼,就到了一处更为幽静的院落。
方入此院已隐隐可闻江流之声,除此之外一股淡淡的水气也扑面而来。院中除花草鱼池外就只有一栋簇新的四层楼阁。
此间地势极低,愈将这四层楼宇衬的高大巍峨。楼外并不见雕梁画栋,纯以本色示人,远远看去,自有一股朴拙开阔气象。
恰在这时,忽有禅唱声起,楼后绕出了七七四十九个各捧法器的僧人,缓步之间唱经不绝。
唐松抬头看看天时,正是日行中天的正午时分。
前方,那日6府偶遇的陈一哲与叶梦甫袁三山三人已迎前来,伯高,现在已经什么时辰了如此姗姗来迟,想及昨日之豪言,宁不羞愧乎不过念在你是携官小同来,可将功折罪矣
张旭粗豪而笑,唐松则前向三人见礼。陈一哲手抚白髯,那日偶遇,官小多有妙语,言谈甚欢,惜哉被伯高这惫赖货给搅了,此后寻你不遇,老夫心甚挂念,便是叶袁二亦觉憾甚,今日来的正是时候
老人言语赤诚,唐松心下感动,谢过之后一番寒暄,张旭便急着要入楼一观。
见他如此,叶梦甫前一步执住了他的臂膀,那日官的明白,入此当以夜中最佳,可得月之清享有六,你现在急甚么待月出之后再入不迟,放心,酒已备好,必能让你尽兴,只是为此楼题名的事可也一并着落在你身了
张旭点头答应。僧人们在此法事,短时间内断难结束,陈一哲便引着几龘人往天水阁的藏楼而去,此举倒是正合了唐松的心意。
天水阁主楼边有两座副楼,先入左副楼见有六个士子模样的人正在校订卷。
叶梦甫向六个士子压了压手示意他们继续校订后侧身过来向唐松道:校如扫尘,随扫随有
唐松后世里工作的四年就是跟古籍打龘交道,这道理真是再明白不过了,正点头时见前方有一本极是熟悉,遂取了一边的布垫铺好后,将那取来放在布垫轻轻翻阅起来。
见他如此,陈一哲与叶袁三人相视之间微微点头,张旭则前一步,莫非官少兄此前来过水天阁
这还是第一次到扬州唐松摇头,张兄何出此言
张旭手指布垫,既是第一次来,你怎么知道水天阁中取的规矩
听他此言唐松笑了笑,聚藏良非易事。善观者,澄神端虑,净几焚香,勿卷脑,勿折角,勿以手侵字,勿以唾揭幅,勿以作枕,勿以夹刺,当随损随修,随开随掩。今侧既备有布垫,自是为防手之汗渍侵,焉能视而不用
唐松说完,那六个校订的士子皆讶然看来,陈一哲抚须而笑,大有知音之感,负责此间的叶梦甫则就近取了纸笔将他这段话录了下来,此诚为爱者之言,可为本阁之山规也
唐松笑笑,手指着取来的卷道:列位皆是方家,不知如何品评此
卷翻开,他手指虚指处的正是一龘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原来这本等待校订入阁的新恰是前些日子在神都所出的诗词集。
张旭探头一看,回头向陈一哲三人笑道:官少兄好眼力,选中的恰是我等此前曾有热议的珠玉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