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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静静的耸立着数千骑兵,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马上骑士偶尔发出了甲片摩擦声,气氛压抑的可怕。
队伍最前列的赫然就是已经投奔匈奴的秦奸司马欣和董翳,两人皆是面带焦虑的看着远处闪烁灯火的榆次城头。
终于董翳按耐不住了,忍不住担心的说道;“你说霍疾会不会临时变卦。”
司马欣虽然心中也担虑万分,可城府却比董翳深上了许多,只是淡淡的回道;“放心,我们开出的条件如此丰厚。霍疾此人视财如命,他是你的老部下,难道你还不了解他吗?”
董翳犹豫了下,说道;“话虽这么说,可你我现在这种处境,给他的许诺不过是空口无凭,他未必会信我们把,可不要被他卖了去给韩信邀功。”
司马欣摇了摇头,肯定的说道;“这你大可放心,他绝不会暴露自己和我们私下有来往的事情,否则他就无法在秦军中立足了。”
“你我虽然落魄,可他不可能不知道我们身后是谁,那可是整个草原上的霸主——匈奴的冒顿单于,这五十万大军就是我们的底气。单于的亲笔信我们已经交给了他,他若还不心动,那就只能怪我们看错人了。”
董翳点了点头,“说的也是,那我们再等等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司马欣的心情愈发的紧张,寒风之中额头上竟然冒出了一排细微的汗珠。他紧紧的盯着榆次城头,生怕错过一丝变化,可让他失望的是,榆次城头依旧火光如常,没有一点异变。
就在司马欣几乎忍不住想要下令撤军的时候,却忽然有了变化。
“大王,快看!”一名亲兵语中充满兴奋的喊道,手指着榆次城头。
原本平静无比的城头忽然火光冲天,隐隐传来了厮杀之声,远处紧闭着的榆次城门却缓缓打开。司马欣这时拿还会犹豫,拔出战刀狂吼道;“随我杀进榆次。”
身后五千多名骑士齐齐拔刀,兴奋的随之狂吼道;“杀!”
当正在庆功的刘甲发现了城门的异常后,却已经为时尚晚了。从城门冲进的铁骑迅速席卷了大半个榆次城,刘甲先后组织了三批赶死之士拼死反扑,想要夺回城门将敌军逼出城外,却先后被击退,反而被骑兵趁机反击扩大了优势。
到了天明时分,榆次城已经全部沦陷,尾随而至的匈奴大股骑兵相继入城增援司马欣和董翳所部。刘甲见大势已去,便绝望的率着最后一批死士朝着匈奴人猛扑去,最终在匈奴的马蹄下消耗殆尽。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长城虽然坚不可摧,却是一个整体的防线,如今榆次的死守便让匈奴人在长城上打开了一个缺口,匈奴大军通过这处缺口源源不断的涌入秦国,顿时让整个长城防线失去了防守的意义。
噩耗传来,萧关的田市顿时如同雷击,反应过来后迅速调集了所有可以征调的大军,同时火速派人前往肤施于赵无忌相约出兵,想要在匈奴人立足未稳之时夺回榆次。秦军猛攻了一天一夜,不但没有夺回榆次城,反而自身死伤惨重。尚存一些理智的田市这才停止了这毫无意义的自杀,转而将大军后撤,想要在匈奴主力入关前退回第二道防线。
这是已经入关的冒顿兴奋异常,他数夜未眠,赤红着眼下达了一道道军令,催促着关外的军队迅速赶来榆次入关。同时他也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急忙带着刚刚入关的骑兵朝着后撤的秦军猛扑而去,紧紧的咬住,想等后续大军赶来时一举歼灭秦军。
萧关南的一个小镇中,紧急南撤的秦军大营就设在此处。田市和赵无忌两人满脸血污,都睁大着眼睛围着中间桌上的一张地图。
赵无忌重重指着地图上的数处说道:“这、这、这,这里三处还有我们来不及撤走的四万人,还有敖仓,那里可是有二十万石的屯粮。”
田市紧咬牙关,狠狠的一锤捶在桌上,低声咆哮道;“绝不能让敖仓的存粮落入匈奴人之手。”
“常封。”
“末将在。”一名七尺大汉应声道。
“着你率三千人前去敖仓,一把火将存粮全部烧毁,决不能给匈奴人留半点粮草。”
“诺。”常封大声领命道,旋即转身火速离去。
赵无忌紧紧的盯着田市,焦虑的问道:“那四万兄弟怎么办,还有匈奴人的追击越来越逼近了,虽然我们击退了数次,可一旦他们的援军到来,我们如何是好。”
田市和赵无忌两人相对而视,却从对方眼中看不到一点想要的东西。他们谁都清楚,匈奴全是快马骑兵,而秦军多为步卒,在原野上两条腿的步卒如何能跑过四条腿的骑兵,匈奴大军赶上秦军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一旦被匈奴骑兵缠住,那原野之上骑兵对步兵那无疑是场毫无悬念的屠杀。这个道理既然田市和赵无忌知道,那冒顿也一定想得到,他此刻一定在马不停蹄的追赶着秦军的南撤部队。
田市目光缓缓看向远处,忽然开口对赵无忌说道;“你立刻带大军南下,去义渠去与王歧老将军会合。大人那边想必也收到了消息,我想从咸阳来的援军很快就会赶到的,你只需和王歧固守待援,决不能让义渠也失陷。”
赵无忌一愣,旋即问道;“那你呢,你难道不和大军一起南下吗?”
田市缓缓摇头,目光中透出了一丝坚毅,“我不去了,我带本部五千人马去驰援长子城。”
赵无忌瞳孔瞬间放大,吼道;“老田,你发什么疯,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再说我们还没有败呢,老大还在呢,咸阳的主力还在呢,你犯不着如如此发疯。”
田市却稳住气说道;“我没疯,我清醒的很。易关和鸡鸣关的驻军都地势靠南,只要我们拖住了匈奴的大军他们完全可以撤退下来,而长子城却不同,那里地靠北端,现在想来早已经被匈奴人缠住不得脱身。我们秦军从没有抛下袍泽的惯例,即使是全部战死,也是相约慷慨赴死,绝不会苟且偷生!”
赵无忌睚眦欲裂,怒吼道;“放屁,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分明就是觉得对不起老大,想要一心求死。有你这样的吗,不过是输了场仗而已,大不了以后我们再扳回来就是了,动不动就想以死谢罪算什么英雄好汉。”
田市闭门不语,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才长叹道;“这次兵败,是大败,惨败!从上将军执掌秦国以来前所未有的惨败!必须要有人担起责任来的,那人不是我的话那就只有上将军本人了。我若不死,国内愤怒的声音必将震天喧嚣,依照上将军那性子,他怎么可能会杀我谢罪,到最后必然是得罪许多人。”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让他左右为难呢。”
“再说长子关尚有近万的军队来不及撤走,我身为主帅,绝不会抛下部下的,只有和他们一起赴死才能对得起将这些将自家子弟交给我们的父老。”
赵无忌暴跳如雷,“要去也是我这个副帅去,你是三军主帅,如何轮得到你去。”
任田市如何理由,赵无忌就是不肯答应,非要自己代替他去才肯。田市见争执不下,唯恐因为此时耽误了撤军的时间,便大吼一声;“赵无忌,我才是三军主帅,手中有天子赐的虎符,你难道想造反不尊号令吗?”
赵无忌咬牙道:“造反又如何,我赵无忌绝不会看着兄弟替我去死的。”
田市见劝说不动赵无忌,便厉喝一声:“来人。”
“诺。”数名亲卫相应上前。田市狠狠的指着赵无忌,大声说道;“赵无忌不尊号令,冒犯主将,将他给我拿下,押赴义渠待上将军处理。”
“诺。”数名虎背熊腰的侍卫蜂拥而上,赵无忌怒极拔剑,大声道;“你们谁敢拿我。”
田市却咬了咬牙道;“给我拿下。“
一阵金戈交接声,赵无忌却是和亲卫们动起手来了。赵无忌本就是无心杀自己人,再加上气势上亏欠了大半,仓促之下竟然落了下风,被亲卫中数个高手逼的弃械束手。
赵无忌被挟制着压了下去,嘴里拼命的喊道;“老田,你要想清楚呀,想清楚呀,别胡来!”
田市却丝毫不为所动,深深的看了一眼赵无忌的背影,又大声说道;“韩破奴。”
“末将在。”一名虎背熊腰的彪壮大汉大声应道。
“着你暂代统帅之职,率大军即刻南下义渠,到了之后一切听凭王老将军的安排。”
“诺!”
这是一场绝望的狙击,不到一万五千人的秦军据守一座仅有一丈高城墙的小城邑,却要面对超过四十万大军的匈奴人。没有人觉得他们能守住,事实上田市自己也从未相信能守得住,他要做的仅仅只有一个,那就是务必像一颗钉子一般紧紧的钉在匈奴人南下的路上。
长子城便是这颗钉子,它地处南北要道,紧扼住上郡前往关中的咽喉。无论是从关中前往上郡塞外,还是西北边地想要回到关中,要想快捷就必须通过这处要地,否则就要绕过六百多里走阴平小道了。
只不过上郡为秦国的领土已经有三百多年了,长子城早已经是秦国的内腹所在,自然毫无战略意义,倒是作为后勤军中调配的场所更为合适,昔日北军的后勤补给便是通过这里源源不断的输往北地九郡。
既然并非战略要地,田市在此处就仅仅驻扎了不到数千人的老弱之兵,作为居中策应的要枢所在。后秦军全线撤退,从长城沿线撤下来的近万人便被堵在了此城中,南下之路被匈奴人的骑兵拦腰斩断,一时退守城中惶惶不可终日。
此时冒顿的大军已经大部通过了榆次,在朝南火速追击撤退的秦军,想要一口气吞掉这十几万的秦军。
听闻这里有万余尚未撤走的秦军,匈奴十几万铁骑便蜂拥而来,将长子城团团围住,想要一举吃下这万余秦军。
匈奴大军尚未完成包围,却有一股秦军铁骑忽然自南发起了猛烈的攻击,竟打了个匈奴大军措手不及,连连败退,被这部秦军突围进了长子城。
很快,象征着主帅的大麾在城头高高竖起,围城的匈奴人惊喜的发现,城中所困的竟然是秦军长城戍卫军的大帅田市。
很快消息就报给了冒顿,冒顿将信将疑,想不出田市堂堂一个主将却会被困在这么一座小城中的原因,便派军中投降的秦人前往查看,这才确定城头站着的真的是田市,顿时大喜过望。
之前围城的匈奴军为了逃避责任,自然将击败他们的秦军吹嘘的势大无比,说至少有数万人的规模。冒顿据此判断主帅田市所率的极可能是秦军主力部队,来不及撤走便杀回了长子城。于是点起了兵马,下令各部停止追击,转而全力包围长子城。
为了尽快的拿下长子城,冒顿一到达后便急忙催促各部开始攻城,丝毫不给城内秦军以喘息的机会。
长子不过是小城,城矮墙低,匈奴人只需骑着马便可靠着飞锁攀登而上,根本不用云梯攀爬。而秦军也没有什么可以依赖,只好在城头以死相搏,将爬上城头的匈奴人悉数杀死。
激烈的惨战一直持续了整整一个白天,从清晨杀到了黄昏。匈奴人前仆后继的沿着城墙攀爬而上,在他们背后有着丰富的奖赏,而城头上的秦军则以死相搏,丝毫不肯退让半步,因为他们已经退无可退,退后便是城破,城破便是身死。
秦军的顽强抵抗愈发坚定了冒顿的想法,他更加坚信城内就是秦军的主力所在,所以加倍的催促着他的部下发狂猛攻。靠着人数上的优势,匈奴人一点点的夺取了城头,反而将秦军逼下城去,双方转而展开了激烈的巷战,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房屋都成了两军厮杀争夺的地方,城中密密麻麻的排满了秦军和匈奴军的尸体,以致后续到来的援军不得不搬开层层尸体才能重新厮杀。
从黄昏到翌日天明,再到午后,在匈奴人在重赏之下不知疲倦的狂攻,实力悬殊的秦军终于崩溃了,城内再无有建制抵抗的秦军。田市力战杀敌,最终力竭而死,死后尸身被强攻的匈奴将领分成了四份,都想凭此向冒顿邀功。冒顿虽愤怒其使诈断后,但依旧佩服他的忠勇,于是便将他的尸体合为一处,厚葬在黄河西岸。
正是因为田市的绝地阻击,才将匈奴大军拖住了整整三天的时间。这三天的时间内,长城戍军主力已经撤了回来,虽然损失惨重,折损了近五万人马,可剩下七万主力却保存了下来,成功的撤退到了义渠和王歧会和。
哀号传来,咸阳为之变色,瞬间整个咸阳便如同跌落到了冰窖之中。谁都知道,没有了长城依托那就必须和匈奴人在原野中决战,这对以步卒立国的秦帝国无疑是个极大的挑战。
每个秦人心中都忍不住在想,难道一年前诸侯围城之事又要重新在咸阳上演,只是这一次,秦国还不能挺住呢?
以韩信为首的朝廷却迅速的做出了反应,一方面为田市举殇,追封他为大将军;一方面派出一支万余人的先遣队,沿着秦直道穿插北上;而韩信则亲率十三万大军祭师北上,和王歧的大军会和共抵匈奴。
咸阳秦直道边,两人正在马上话别。
韩信举起酒杯,“来,干了这杯,要知道出了咸阳你可就再没有如此美酒可以喝了。”
王泾晒然一笑,“少在这匡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呀,肤施城内从来不缺美酒的,‘老来居’地下可是美酒数百坛,我若带兵去讨,难道老板还敢说不吗?”
韩信哈哈一笑,道;“这才像当初那横行霸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泾少呢,难怪当初号称‘肤施小霸王’。”
王泾却正色,沉声说道;“说真的,你这次能让我重新掌兵,难道不怕百官的唾沫将你淹死吗?虽然我很想,可我不想害了你。”
韩信笑了笑,“你到以为这是美差呀,我实话早就跟你说过了,肤施城现在情况不知,赵无忌从肤施出兵后却被匈奴大败,南下汇合田市才得以逃脱。现在肤施是存还是亡,是还在我秦国的手中还是依旧陷入匈奴之手,我都一无所知。你这一万人不过我是下的一场赌注,我赌的就是肤施尚未失陷。我非常需要在匈奴的背后牢牢的钉上一个钉子,死死的遏制住匈奴的南下之势,让冒顿寝食难安。”
“可这任务说九死一生丝毫不夸张,若是肤施依旧失陷,你这一万人过去连塞匈奴人的牙缝都不够。就算肤施城还在,能不能在匈奴大军的狂攻下守住同样是个问题。我实在想不出,除了你谁也不会愿意去干这种事。若是谁有意见,我便让他代替你去,看他会不会还说。”
王泾爽朗的哈哈一笑,笑着拍了拍韩信的肩,许久才止住笑容道;“我们之间若说谢的话未免太见外了,不过兄弟你的这份人情我领了。若是让我一辈子窝在那里等死,还不如轰轰烈烈的死在战场之上。反正我已经有了儿子,怕个鸟。”
韩信笑了笑,面容却有些苦涩,“还是那句话,万事小心,稍有不对立刻掉马回头,千万不要逞强。”
王泾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用担心。”说完便扬鞭策马,绝尘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