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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以后,天气渐渐暖和了。花栏里的牡丹,石桥下的芍药,喜气盈盈的迎春,婉约含羞的白玉兰,缤纷的桃李还有不同品种的海棠都开遍了。晴和的日光下,一片深红浅粉,鹅黄重紫,在深深浅浅的绿色中摇曳生姿。花园里一天一变,一步一景,春色盎然,直叫人眼花缭乱。
开山侯府积了几代的富贵,府中雕梁画栋,一应布置精致有度,浑然天成。一草一木都别有韵味,花色繁多,夜晚房中无需熏香,便有各种清香幽幽探来。阿团阿圆深受其害,嗅觉失灵,变得十分烦躁,有一天夜里趁夜深人静之时把院子里最香的几丛花给拱了。第二天,一向脾气好的云岚阴沉着脸,都没有给这两只毛团子准备肉骨头,显然是气很了。
“云岚姐姐一向是爱花之人,难怪要生气了。”殷绾绾摸了摸哼哼唧唧的阿团,有点想笑,这一晚她睡得十分安稳。其实她也觉得花儿太香了,只不过不好辣手摧花。阿团阿圆急人之急,值得夸赞,殷绾绾笑眯眯地便吩咐厨房煮了一大盆牛肉鼓励这两个小家伙。
深受其害的还有殷正,花开了多久,他的鼻子就红了多久,打喷嚏打得怀疑人生,幕僚们每每来商议政事,还没进院门就能听见他的惊天动地的喷嚏声,望着他红红的鼻头笑得胡子直颤。殷正真是服了府里的花匠了,满府简直没有一处能待得下去的地方。他想把书房周围的花都拔了,花匠却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用眼神谴责和控诉他。幕僚们也都不赞同,这群自诩风雅的老头直说他是俗人一个,不懂得欣赏。殷正恨得牙痒痒,这群人,还不是想看他的笑话。殷正把阿团阿圆牵到自己院子里,一下午的时间,花丛里的花都被□□了一通,花落叶摇,只剩一片绿色,殷正终于松了口气,花匠在一旁默默流泪。
这一日惠风和畅,春明日丽。殷绾绾和紫欣等人在花园里采花做胭脂和花露。殷绾绾坐在石凳上,昨夜一场春雨,地上落了不少鲜花。
紫欣看着满院的春色,道:“春天花儿开得密,在枝头不过一两日,实在可惜。”
云岚惋惜地看着地上的落花:“树上的倒可以摘,地上的却不能用了……”
殷绾绾笑道:“云岚姐姐是爱花惜花之人,若觉得可惜,不若也像文人雅士那样葬花,岂不风雅?”
云岚道:“我哪做得风雅事,叫我去厨房里风雅还差不多!”
青浦插嘴道:“我倒觉得云岚姐姐做得美味佳肴比那些诗人吟两句诗风雅得多呢!”
殷绾绾深以为然,望着满眼的争奇斗艳,忽然有了一个主意:“这些花开败了也可惜,我们摘不了许多。不如我们做一桌百花宴,也算不负春恩。”此话一出,紫欣等人都觉得这主意不错,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
殷绾绾也来了兴致,走到花丛中近距离欣赏这些花儿,思考哪种比较好吃……她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对厨艺一窍不通,便吩咐云岚去拟个单子出来,去找谢氏。
谢氏听说了她这个想法,点点头,道:“难得你有兴致,这个冬天较往年长了些,我真怕你们都憋坏了,想好请什么人了没有?”
殷绾绾道:“我想着请四姐姐,五姐姐,缈缈,还有柒摇姐姐……各个院子里的姐姐们也都要请,大家一起乐一乐!”
殷绾绾笑起来粉面生春,眸子清澈明亮,叫人从心底高兴起来。谢氏喜欢她活泼,便笑道:“请得少了,光自家姐妹也无趣。咱们侯府这么久了也没正经办过几场,你既然有了这个主意,不如大办一场,请交好的姑娘们都来聚聚,开个十几桌,这才有趣!”
“可以吗?我也没个名头。”
谢氏摇摇头:“太守啊把你管得太严了,平时也不见你出来,这种事都不懂?大家小姐办几场宴会还需要什么正经名头不成?今天赏牡丹,明天赏海棠,开几场茶会,办几个诗会,要名头什么都有!姑娘们平时少出门,日子过得无趣,巴不得这些宴会办得越多越好呢!谁家的宴会办得好,脸上都有光!”
殷绾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阿爹从来没有说过这些事,只叫我喜欢的便去,不喜欢的就丢开手,我也跟那些姑娘们不相熟……。”
“我早就跟你阿爹说过,把你接到侯府来,你身边长辈少,有些事没法教你。如今你都快及笄了,豫章郡的闺秀们都认识几个?除了自家姐妹,就跟容家姑娘相熟,平日里岂不寂寞?这日子过得比我这个妇人还冷清,哪还有个小姑娘的样子?我早说了,太守再厉害也带不好孩子……”谢氏絮絮叨叨,一会儿数落殷正,一会儿数落府里的男人们,说他们粗枝大叶不会照顾人,耽误了殷绾绾巴拉巴拉的……
殷绾绾跟谢氏不太熟的时候,一直觉得这位伯娘是个端庄高冷的人,自带一种贵族风度,淡定有度,凡事都井井有条,不慌不乱。后来她才发现哪有人是真正不是人间烟火的呢,就是小仙女嫁了人也要相夫教子,再淡定的气度也被磨没了。殷绫告诉她,谢氏以前也比较冷清,后来有了殷缈之后人就越来越爱唠叨了。殷缈不背这个锅,说这是因为她娘年纪大了的缘故……
谢氏是洛阳走出来的世家贵女,端庄自持,嫁给殷左以后,常常被丈夫的天真打败,脾气也急躁了一分;生了三个儿女以后,又急躁一分,有了殷缈以后,又多一分;直到这次担惊受怕,有惊无险之后才彻底去掉了那份清冷淡定,变得有些唠叨和暴躁了。暴躁殷绾绾没见过,这种唠叨却让她很喜欢。
“过年的时候你也跟我学了不少,一直没机会锻炼。这一次你就自己负责,让缈缈帮你,从头到尾,事无巨细,从请帖到菜单,拟一个章程出来,我给你掌掌眼!”
殷绾绾想了想,道:“好,我要是做的不好伯娘可要帮我。”
“放心,你尽管放开手去做,凡事有伯娘兜着!”
殷绾绾第一次办宴会,心里有点紧张,开始还一点头绪都没有,跟紫欣几个商量一番后开始拟定章程。从请人开始就犯了难,实在是因为她平时不善交际,不常出门,圈子里的人都没认全,更别提各家之间的关系,请了谁一定要请谁,请了谁又不能请谁,简直一团乱麻。紫欣她们虽说都有了解,可主子接触的人少,明面上的她们知道,底下的却都不清楚。何况,这是殷绾绾第一次做主,她们也怕出错主意把事情搞砸。
殷绾绾拿着笔在灯下苦思冥想,紫欣过来剪了一段烛心,道:“天色不早了,要不明儿再想?”
殷绾绾撑着头,两眼无神,苦着脸道:“我怕是明儿也想不出来……”
“那,要不请四姑娘帮忙,她应该很了解。”
殷绾绾摇摇头:“四姐姐要静养,还是不要打扰她了。不如,问阿爹?”
紫欣笑了,殷绾绾自己也笑了,不由地捶捶头,真是习惯了什么事都找阿爹,这种事他哪里懂啊!
“我倒是想到一个好人选。”
“谁?”殷绾绾问。
紫欣笑道:“林二夫人。”
容丽君?殷绾绾点了点桌子。
“林二夫人最近十分活跃,她又擅长这类事务,我想她也是很乐意帮您的。”
殷绾绾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第二天便请容丽君过府,她果然十分乐意,一点点给她讲了圈子里的一些人际关系,哪个姑娘吃不得什么,谁跟谁不对盘不能安排在一张桌子上,有什么忌讳,事无巨细都说了。殷绾绾听得很认真,看着最后列出来的单子,不由得叹为观止,一为容丽君的细心,二为姑娘们之间复杂的关系。
最后单子列出来了,殷绾绾好好谢了她,容丽君连连摆手,又道:“这些倒是小事,你办一次也就知道了。后面的才算复杂,到时候怎么迎客,宴会上做些什么,时间的安排,诸事都要妥帖,不然那些姑娘们夫人们就会小看你了!”
殷绾绾点点头:“伯娘说要我先拟个章程出来,要她点头才算通过了。有伯娘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容丽君笑道:“这样最好,谢夫人办事向来是咱们豫章郡里头一份的,有她教你你很快就能上手。”谢氏办事是不是头一份不好说,反正身份是头一份没错了。容丽君现在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林家在殷缎“卧病”之后,绝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了她,她因此迅速成长起来。现在,开山侯府花团锦簇,她安然地坐在花厅,笑语晏晏,进退有度,再也不是那个被人欺负一腔委屈无处诉说,只有妹妹站出来说话的那个卑微姑娘了。
“伯娘的本事我能学十分之一就满足了。”殷绾绾扬了扬单子,笑得无奈:“我是看到这些就头疼,想到过几天还要迎客啊,安排啊什么的就心烦呢!”
“你呀是天生有福气的,凡事不用操心,要是不喜这等琐事叫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你要是不嫌弃宴会那天我来帮衬你!"
殷绾绾眼睛一亮,“这不是麻烦君姐姐了?”
“不麻烦不麻烦,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殷绾绾天生不爱交际,虽然想偷懒却还记着谢氏的话,便道:“姐姐肯帮忙我自然感谢都来不及,只不过我得先问问伯娘。”
“那是自然。”
她走了以后,殷绾绾把宾客的名单拟好给谢氏看又说了容丽君的事。谢氏听了便道:“这单子拟得周全,可以下帖了。容丽君倒是个好心的,她既然要帮你你就承她的情。不过自己也不能偷懒,”谢氏佯作严肃:“我知道你不爱跟人打花腔,攀交情,可是基本的必须会,以后你可不止要接触豫章郡的人,说不定北方,甚至洛阳那边的世家也会接触,她们最不好惹,你得现在就习惯,否则以后去赴宴,别个都说说笑笑,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杵在哪岂不可怜?”
岂止可怜,殷绾绾光想一想就开始紧张了,她生平最怕尴尬了,她点点头,乖巧道:“伯娘我会的,我慢慢学……”
谢氏满意地点点头,又道:“那天,那些成了婚的年轻夫人就交给容丽君,年纪小的就交给缈缈,我会告诉她不许她偷懒。剩下的姑娘们就都交给你了。你也不用紧张,你四姐姐,五姐姐到时候都会帮衬你。况且在开山侯府,大家也都守着规矩,和和乐乐热闹一番,不会很难。”
殷绾绾点点头,在她鼓励的目光下信心倍增,开始埋头苦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