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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炉飘出稀疏散碎的烟,缠绵着檀香弥散在殿内,炉子上煮着泡茶的水,除外咕噜噜作响的水壶便不再有别的嘈杂。
“老祖宗,皇上来了。”苏麻喇姑缓缓的说道。
皇上踏入慈宁宫,他脚后跟落地在先,步子极轻,丝毫不扰人。见了坐在垫上悠悠嗑瓜子的太皇太后,便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皇上拱手于太皇太后,说着便又拘一礼。
“莫要多礼,快到老祖宗跟前来坐。”太皇太后摆摆手,眼角下弯双眼如月牙,嘴角上勾,面显雍容之色,几分和蔼:“听说昨个儿早朝鳌大人像索相家提亲的事,你是应了他了?”没等皇上坐正,孝庄太后便问道。
“嗯,孙儿的确是答应他了,这眼下的情形……。”他眼眸下垂,期艾应道。
“难不成你真要将赫舍里嫁入鳌大人家?”她疑惑着打量他的眼睛,他却也不敢抬眸。
“皇祖母理当明白,孙儿不会如此这般,这事儿孙儿心下自有定夺,这亲事还没成,待孙儿再思量。”皇上沉沉稳稳的回出话来,便抬起茶盏放在嘴边,故作咽了一口茶。
太皇太后摆摆手,示意宫人们退下,才道:“这索相大人家的孙女可称为满洲第一才女,哀家见过一面,面相好生不错,肤如凝脂,芳泽无加,为人也是婉约文雅,不知孙儿是否…?”
“这事不必皇祖母挂心,孙儿自有打算。”皇上连忙道,放下茶盏,抬眼看了看老祖宗怡颜未变,才顿了顿又说:“不说这个罢,孙儿今日来有另一事与您相说。”
太皇太后闻言,脸上才略显诧异。
皇上道:“孙儿认得一丫头,性格甚是不错,嘴利得紧,想来皇祖母喜欢,孙儿想落个好时辰带来宫里。”
太皇太后本要抬瓠子倒上水,听此,手上一僵,水便倒得一半停了便放下瓠子,正眼望着他:“跟哀家说说,皇上怎的这样想法。”皇上一瞧,便闭了嘴,他这点小心思躲不过他皇祖母的眼睛。半晌,她才道:“皇上长这么大,便是第一次提及小姑娘。”
小皇帝沉默一时,又道:“孙儿…求皇祖母容许孙儿...”
他没有解释,却似有执意,这是她见他由小到大第一次压倒理智的执意,他没有看她,也没有意思忤逆,只是不解释。
或许他真的长大了,由他一次又何妨。她呡了茶,才道:“她是哪家的姑娘。”
抬眼看着她,她面上似要应允,忙回话:“这个孙儿现下还不晓得,看着也倒像是个正经人家的姑娘。”
她面无表情,半晌应道:“若是性子好,要接进来也罢,省得这宫里整日也甚是乏味得很。”
见此,他心中喜悦,忙下坐榻,鞠躬一礼:“孙儿谢皇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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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里铺满狡黠银光,皇上踏清风来,月光照得明黄龙袍愈发晃亮,站在莲池边,清秀的脸上浮着一丝丝笑意。
他在衣襟里摸出了那雕刻精致的瓷镯,目光停留其上,嘴角轻轻上扬。
小丫头,也不知道你现下在做甚,再过些时日,我便可以见到你了。
梁九功看小皇帝面上此般眷然,便搭道:“奴才瞧万岁爷这小玩意儿好瞧的紧,怕是珍品。”
他抬起头,望向荷塘里的水莲,还点着微微的灯火。心下怡然。
“是,的确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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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际阵阵喧嚣。
半晌才安静,颜卿拼命睁开眼,脑袋剧痛。打量周围狭小车厢,透过户格亮得有些刺眼,想必已是白日,车厢摇摇晃晃的还在走着。
双手被绑了个结实,嘴也被堵住。
“这好好的非要跑到这城外来办,路本难走,还得糊弄那城卫,我说,就不能省省事儿?”襜帷外一汉在抱怨着,另一汉甩手便往他那秃脑门上刮去,低声喝道:“别废话!这些日子朝廷里圈换旗地,查户风声紧得很,处处在拿人,逮到了就是遣送,若是遇上个执拗种不肯迁的,就给官兵来拿大缧索绑了去吃上几年牢饭...咱们最好是避开来办事儿,别弄得抓户的没抓着,倒逮了我两个土耗子那便划不着了!”这汉子拉着缰绳往城外赶。
“我是耐不得了,不如先让我把这小妮子给...”
“这娘们儿不许碰!”这汉一只手褪了缰绳朝他脑门上又是重重一刮,疼得他捂着脑门只差怪叫。这汉喝道:“这丫头年纪不大,想是干净,卖个干净的给金妈妈,想必能抬个高价钱!”瞧他不满,这汉子又是一脑掌掴上去,仰头大笑:“瞧你那点出息!听哥说,这人呐,眼要高些!你想,若是她明儿赶上个怡香院的花魁,咱哥俩还能做个头客,你说是不是?”
这兄弟俩没一个好东西!颜卿气得咬牙,也不免惊得额头冒汗。现下当是后悔莫及,若是当初听小玄子的话,乖乖的留在别院里,也不会陷入此境。算是知晓江湖何谓险恶。不由低声喃喃:“小玄子,我好想你...”只怪自己先遇了好人,尝了甜头,不知事态,轻狂了些。
两汉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一型,堪称粗犷又粗糙,若换个倾国又倾城的妖艳主来,自己还可以考虑考虑是否要从了他,可要是殁在这种人手中,就真是奸污了自己灵光的脑袋。
死汉子,倒是想得美。
四处少有杂音,人烟想是稀少,要逃,只能等。
戍守城关的小厮士多半都是顶着最苦的活儿而端着最小的饭碗,好在上头管得不严,一日由各地来的,往城里出去的人多得甚,外加之这圈地之事,大多城卫便是会从这里头摸点儿油水。
“车内是什么!”
“哎,大爷,能有什么,是我家媳妇儿,她睡得死呢!”
颜卿在车内不知大汉在外面做了什么,突兀没了声儿,只是半晌,听见铜板叠在一块儿的声音。
“过去吧。”城卫道。
马车走起,不过一会儿,汉子道;“哥,你认得那城卫?”另汉子摇摇手,又摆白来:“我不认识,是那婆娘认识,她给了我块牌子…”顿了顿:“别说,这婆娘台子硬得很,跟咱们做这么多买卖却也啥事没有。”两人挨近,他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你可别给别人说,这怡香院的妈妈是给鳌少保家的爷在后面撑腰呢!”
“鳌拜?”
“不是不是,听闻鳌少保素来骄横,却也不会干这等下作事儿,是那他那弟弟穆里玛…”汉子瞪大眼睛,面上仔细:“那爷可是个轻狂不知事的主,啥坏事都做…不说了不说了,那老妈妈在那院里坐着呢。”
噤了声,那老鸨已然在城门不远处的驿馆凉棚里等着。如汉子所言,老鸨后台扎实,在城关不到百里路筑了这驿馆,留来往人下脚为其一,可赚些小钱;亦是因着自己那楼院里近来景气不好,便在这做几桩黑生意,这为其二。
马车于凉棚前,便住了。
帘子外一阵娇媚尖锐声靠近马车:“哎呦,我的两位爷,今个儿又给我带来什么上品?”这老娘们儿向来张狂,凭着城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毫不忌惮,也不怕有些话传人耳目,捅了自己的篓子,讲话时能有多大声就多大声,生怕别人不认得她。
“看看货呗。”一汉边说边拉开马车帘子。
那老鸨瞅了一眼,又是一阵娇媚声:“哟,是个美人胚子。”她顿了顿,又瞅着两汉:“这价么…”
大胡子汉张嘴大笑,热情洋溢:“你这老妈子,我如此抬举你,你且不把这价慢慢说来,急它作甚。按常例先请我们在你小棚里喝口酒再谈!”边说着,口水四溅,老鸨用丝绢半掩面,心下鄙夷眼前粗人。她转眼望着车厢:“那这丫头…”胡子汉又大笑:“这妮子睡得死,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就连马车先搁着吧,先坐下喝酒。”
歇下车,几人便在棚上饮酒扯白话。
颜卿隐隐听见熟悉声。她悄然蜷起双腿,用双膝里侧将塞在自己嘴的糙布夹住,将其抽出来。硬撑坐起来,张嘴撩开车后户帷一角,寻那发声处。
竟是那话多的公子。他似是听见老鸨那招摇的声音,正撩着帘子好奇的望着这边。
不如借他一臂相救?既然这人话多,面相也善,八成不是坏人,何况他也说过他家教甚严足不出户,不是相门,亦是贵胄,定是救得下自己来。
只是,凭什么确定他会出手相救。上次毫无礼貌就匆匆辞别,他不会乘人之危倒打一耙吧…罢了,左右都一死,只能咬牙一搏,赌这把就算黄了最多也就死早一些。
念及此,心一横硬着头皮闯出车来,一股脑的朝那公子的车驾冲过去。
“小娘们儿跑了!”
在凉棚里饮小酒的几个人顿时一惊,叫唤旳叫唤,砸酒盅的砸酒盅,那两汉便手忙脚乱的追上来。这一闹腾惹了不少眼目,人人驻足止车观看,颜卿便趁机乱窜。
只是不料那公子见此居然下了车来,给颜卿撞个满怀。
“陈姑娘,你…?”他眼里略有诧异。
“救我。”
公子瞟了一眼她仍旧被绑在背后的双手,明了大概,走上来便护在颜卿前,微笑道:“你不如先上车一避。”颜卿犹豫半刻,本不愿意,但见一和善的丫头吟笑着上前来扶她,才安心上了车。
“姑娘这是怎么了?”丫头一面帮她解着这粗绳,一面轻声问着。颜卿便给她将来所以,一道听外面景况。
公子立在车前,遂往旁边车驾里走下几个侍卫来。
“哪来的白皮小子,扰了你大爷办事儿!”那汉子冲上来喝道。
侍卫领头的闻言一怒,露出半截刀锋挡在公子前,厉声呵斥:“黄毛贼子岂能在此张狂,当下可是你头上祖宗,怕是不要你那狗命了竟敢胡称大爷!”那城卫急忙上前来,极力赔笑给为首侍卫。
转过去便对那俩汉子打了个眼示,又装腔扬声道:“此乃贵驾,不知二位兄台是有何事居然再此吵闹?”
二汉一怔,先前的狂妄一削全无,顿时不知所措,忙转去看那凉棚,准是方才追拿小娘们儿是谁人去报了信,这老娘们儿早夹着尾巴溜得没了影。
汉子悻悻的对视一眼,这下便是惶恐了,转回头来干笑一二,拱手:“没事儿没事儿…小的这便走。”二汉瞟了瞟公子身后的马车,才僵笑着退走。
侍卫本欲上前拦住,公子拽住他的手臂:“秦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