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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皑皑白雪,燕子飞回到了家,将门轻轻关上。特意留意了下秦大婶的房间,没什么动静,这才放心的回屋睡觉。
一夜无眠。
辗转反侧直到天亮,她早早起身,做好了早饭去叫秦大婶起床,敲了两下门,不见秦大婶回话,有些困惑,平时这个时候秦大婶早就起来忙活了,可是今天……
“娘,吃饭了,你起来了吗?”
门里没人回话,燕子飞从怀里拿出一只簪花,那簪花是昨夜的时候,她将自己攒的钱尽数交给谢阑,托他一定要挑一个她娘看着就会喜欢的簪花。手中的簪花是纯银打造,上面描了金纹,又以几颗珠圆玉润的珍珠做点缀,显得落落大方,庄重雅致。谢阑的眼光果然不错,她一打眼就喜欢上了,想着秦大婶也定会喜欢这支簪花。
伸手轻推,门打开一条缝,招呼道:“娘,还睡呢?我进来了啊?”
推开门,就看见秦大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还穿着睡觉时的单衣。燕子飞吃了一惊,连忙上前去看,却见秦大婶面无人色、嘴唇青紫、手脚冰凉,她吓的浑身发抖,伸手去探她鼻息,气若游丝。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眼看平日里对她关切有加,什么活都不舍得让她干,对她比亲闺女还好的秦大婶躺在地上,气息几欲断绝,似乎下一秒就会咽气。燕子飞慌了神,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她是她在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亲人了,她一定不能有事。
眼泪涌了出来,她匆忙抹了把脸,跌跌撞撞朝屋里跑去,一把从枕头下面掏出倾诉瓶,来不及细想,开口便道:“道长,快,快来救救我娘,我娘她倒在地上……我不知道她怎么了,她气息断断续续的,像是得了重病的样子,道长,快,求求你,快点来救救我娘。”
不行,倾诉瓶中间有六个时辰的间隔,来不及了,秦大婶等不了那么久了。她将倾诉瓶随手塞进怀里,就跑出去叫人。
七里镇的医馆中。
燕子飞蹲在房间外面,双手抱着头,眼泪簌簌而下。屠户老成见她状态不佳,强烈要求她在外面等,由他和王婶在里面守着秦大婶,方才小成刚刚为她报过信,说秦大婶已经醒过来了,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上午的时候,她那个样子,都怪我,昨天我若是对她多些关心,我若是早点去看看她,她也不会被发现的这么迟。”
小丁和若琳在旁边陪着她,见状,若琳伸手抚着她的脖颈,道:“这不能怪你,谁也想不到啊,秦大婶素日里看起来身体那么好。”
小丁也跟着点头:“是啊,小燕子,你别乱想,别哭了,秦大婶一定没事的。”
良久之后,屠户老成和王婶从里面走了出来,燕子飞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拉着王婶就问:“王婶,我娘怎么样?是不是很快就能好了?”
她眼眶通红,眼中尽是血丝,瞧着叫人心疼,王婶皱了皱眉,回身将医师送走,才将门关好,拉着燕子飞走到一边,轻声轻语的说道,似乎生怕哪一句说重了,会使得这可怜的姑娘崩溃。
“小燕子啊,你待会去洗把脸、梳梳头,别这个样子进去,你知道你娘最看不惯女孩子家邋里邋遢的了。”
燕子飞连连点头,脸上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急切的问:“好,王婶,你快跟我说说我娘到底怎么了?”
王婶面色凝重,紧紧拽着燕子飞的手,道:“你是秦大婶的闺女,她的病情我也不该瞒着你,只是你千万不要在她面前说起。”
燕子飞愣住,浑身血液瞬间寒冷如冰。
“你娘虽然平时看着没什么事,但,我们都知道,她的丈夫和两个儿子在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杳无音信。她盼了快十年了,虽然她不说,但我们都知道她心里苦的很,长此以往,郁结于心,已成了心病,这才拖成了顽疾。听医师说,秦大婶的脉象极其虚弱,隐然现油尽灯枯之兆了。”
“不是有我了么?娘和我在一起很开心啊,什么郁结于心,她每天都去找你说话,每天都笑呵呵的,哪里有半分愁苦模样?”
“你娘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她是个要强的女人,即便孤苦无依,也从不肯向村里人诉苦,即便来我这,又能与我说什么呢?小燕子,老人不都说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常年忧思成疾,如今已经病入膏肓了,唉……”
王婶一个村里面的妇道人家,哪里能说出如此言辞,定是出自医师之口,她有样学来的。
燕子飞膝盖一软,伸手扶着墙,咽了口唾沫,纠结的不知如何是好,眼光在地面上扫来扫去,最终落在门上。里面那人就是她的娘,给她温暖和照顾的娘,是她给了燕子飞平生都未感受过的母爱,怎么能……
“我娘,还有多久?”燕子飞抬眼朝她看去。
王婶看她眼神中满含痛苦,实在不愿将这期限说出来,但燕子飞是秦大婶唯一的亲属,又不能不说,只得长叹口气。
“医师说,短则一月,长则半年。”
心像被人拿了把刀,重重的刨开,扔到了冰水里。
“噗。”
燕子飞喉头一甜,胸口剧痛无比,好似旧伤复发,一口鲜血喷出,身子摇摇晃晃,便软倒下去。
陷入黑暗之前,她听到有人在喊:“小燕子!”小丁,小成和若琳惊慌失措的跑到她身边扶起她。
双眼一闭,落下两行清泪,燕子飞只盼着就这么死了好了,再也不想醒来,为什么她身边的人都要离她而去,为什么对她好的人都不得善终?
许愫,程子峪,龙逍,秦大婶……
她醒来的时候,是在小成的家里,床前两个小孩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正是小成的两个弟弟,成向左和成向右。
“我怎么在这?”燕子飞直起身子,只觉头晕脑胀。
“你晕倒啦,是我哥哥带你回来的。”稍微大一点的成向左笑眯眯的看着她说。
“姐姐,你就是我们未来的嫂子吗?”小小的成向右眨巴着大眼睛,真挚而善良的看着她。
“我娘呢?”
想到秦大婶,燕子飞忙慌起来,挣扎着下床就要往外走,迎面撞见进来送汤药的成婶,瞧见燕子飞起来了,忙空出一只手将她摁回床上坐下,道:“小燕子,来来来,快把这药喝了,这是婶婶专门找人给你抓的中药,喝了准就好了。”
“我没事,我要去看我娘,为什么不让我回家?我娘出什么事了?她回来了吗?”
见她慌张的不成样子,成婶只是听老成说燕子飞一听说秦大婶大限将至,急痛攻心,吐了一口血就晕过去了。只觉的这孩子实在是太重情义,说起来她与秦大婶相识还不足半年,感情就已经这般深厚,实在难得,心中不禁对她又是喜欢又是心疼,温声道:“你娘没事了,从山上下来的两个道士,正帮你娘医治呢!那边人太多,小成怕他们影响你休息,这才让你先来我家养病。没事,你别见外,将这当自己家就行,有什么事就跟婶婶说。”
成婶年逾四十,生养了三个孩子,也许是家境好些,她保养得当,容貌又好,看上去像三十岁的女子。一笑起来灿若春花,颇有几分姿色,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美艳动人。
道士?是谢阑吗?他听到倾诉瓶的话了?
七里镇是个小镇,那里的医师医术有限,说不定是自己医术不精,才将秦大婶的病说的那么重。既然谢阑来了,秦大婶一定有救,一定会好起来的!
仿佛有人给她吃了大补的药,顿时精力充沛,燕子飞猛的起身就往门外冲,成婶一个妇人哪里拦得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燕子飞风一般的跑远了。
“娘,我喜欢小燕子姐姐,她什么时候能给我们当嫂子啊?”成向左道。
“娘,我不喜欢她,你看她那么鲁莽,哪里像个女孩子,还是若琳姐姐更温柔,她会给我做鞋垫,可舒服了。”成向右撇着嘴不高兴的说。
“傻孩子,你懂什么?”成婶摸着成向右的头,笑道:“小燕子的为人,我们都看在眼里,她能对秦大婶如此真心实意,在这世道实在是难得。若是她真的嫁到我们家,肯定也会真心对你们好,也会好好对你们哥哥的。”
燕子飞刚跑到院门口,就看见檀启从屋里走了出来,他身边围了许多村民,檀启和村民说完话,抬眼看见她,神情一凛。
她停下脚步,微微颔首,双手抱拳行礼。
檀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也没开口,拱了拱手,从旁边与她擦身而过。
张老汉也在门口,见到燕子飞道:“小燕子,你没事了?”
燕子飞摇摇头,眉头微皱,问道:“我娘在里面吗?”
张老汉道:“在,你别担心,她现在好起来了,道长刚替她把了脉,正在为她诊治呢!哎,真是好心有好报,真是难得,连山上道观的道长都下来为秦大婶看病,秦大婶真是有福气啊!大家没怎么见过道长,所以来凑个热闹,好了好了,看也看了,别在人家家门口堵着了,都散了吧。”
原来他们在这是为了看道士。
她站在门口,将到来的乡亲们一一送走,才走进屋,来到秦大婶的屋子门口,脚步踟蹰,身子前倾,朝里面看去。
秦大婶虚弱的半靠在床上,微微笑着正与谢阑谈笑。不知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燕子飞很少见到谢阑与寻常人相处的样子,没想到是这么的平易近人。
“娘……”刚说了一个字,喉间哽咽,后半句便说不出来,快步走到秦大婶窗前,摸着她的手腕,道:“娘,不舒服怎么不叫我?我可担心死了。”
“没事,他们跟我说了,只不过是受了风寒,过几日就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真是丢死人了。”秦大婶说着脸皮一红,看着谢阑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大婶,你好好养病,有什么需要就让小燕子帮你,自己不要逞强。”谢阑嘱咐道。
“好,好,真是麻烦道长了,小燕子,快送送道长。”秦大婶伸手招呼着燕子飞出去送人。
燕子飞又和秦大婶说了几句话,才与谢阑出门。此时已是傍晚,村里人大多都回家做饭了,街上没什么人。她算了算离六个时辰还远,那谢阑是怎么知道秦大婶出事了,还带着檀启一起来为她看病的?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谢阑道:“我是与檀启一同出门,想着顺道来看看你,才发现秦大婶生了病。”他似不经意的伸手在燕子飞肩膀上拍了两下,这两下拍到她肩上,只觉一股温热之气传入她体内,胸间闷堵之痛登时好转许多,连脑中也清明了不少。
燕子飞心中感激,更感激他们肯来为秦大婶看病,七里镇的医师医术她自然是信不过的,谢阑既然来了,还是问问他更为稳妥,顺便再问问下一步该如何治疗。
她是怀着满满的信心问出口,却不想谢阑剑眉一拧,闪过一丝犹豫。
瞧她血气上行,心脉不稳,定是方才动了元气。若是告知她真相,只怕对灵妖心不利,谢阑亦是万万没想到秦大婶会如此,不然决不会将燕子飞交给她。但事已至此,总不好强带她走,如果现在瞒着她,等到哪天秦大婶真的撒手人寰,那时只怕会更加痛苦,倒不如现在给她道出病情,有个准备也是好的。
“小燕子,秦大婶对你很重要么?”
“当然!当然很重要,她是我娘!”燕子飞答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人终有一死,秦大婶忧思过甚,她得的是心病……”
“所以呢?”
“心病,无药可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