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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剑老仆终于是第一次站起了身子,面向来人,轻轻点头。跨刀的年轻男子,目光越过数百官兵,径直朝马车上望去,他看到了草狗,酆都夫人,目光最终定格于负剑老仆的脸上,余光还扫了负剑老仆肩头上露出的那个剑柄。他一样,朝着负剑老仆点点头。他的青衫长袖中似乎有风吹入,很大的风,整个袖子完全被鼓荡的风撑圆起来,而后那风自年轻男子袖中奔袭而出,朝着负剑老仆刺来。负剑老仆没有动作,一样是两袖鼓荡,却没有别的动静,直到年轻男子袖中卷出的那阵狂风奔袭到面前,老仆才微微睁眼,原本鼓鼓当当的两个袖子肉眼可见的瘪了下去。
两道气旋当空对轰在一起,竟是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数百官兵尽皆讶异的回过头,这才看到了蓦地从半道杀出的青衫男子。
草狗观察了年轻男子好一阵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仔仔细细的推测分析,虽说不太敢相信,但总算是得以肯定,这一回自己碰上的确实是新晋刀神魏言期无疑了!
草狗猜测不差分毫,此间来人正是一路奔波,风尘仆仆的刀神魏言期。
魏言期此刻已然看出了背剑老仆一身武功着实深不可测,自己难以对付,而后眉头一皱一松,对着背剑老仆恭敬作揖,行晚辈礼。另一边,老仆却也不再倨傲,当下只是盘腿坐下,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赫然任凭这魏言期去做那他想要做的事情。
魏言期的突然出现对于在场所有官兵捕快来说,几乎都是不可思议的一阵风刮起了道两旁的落叶,也刮起了那个神秘的身影。湖光,日影,两般迷离。众日睽睽之下,魏言期颀长的影子,就像是一匹闪光的缎子,极尽柔软迤逦为能事地在空中鼓荡而飘动着,缓缓向前。只有一匹绸缎或是一件长衣,在风势里,才可能显现出如此波动飘忽的姿态,然而,那却是一个人。一个不折不扣的人。在众人睁大了的眼光里,魏言期显然已站在了眼前,距离着金戈当前最多不过三尺开外。
如此近的距离,自然使得金戈无须揉眼也能清晰地记下了对方的相貌。那是一张白皙英俊的脸,年轻,却带着世故的沧桑。
金戈在一阵激烈的心脏跳动之后,这一霎惊魂甫定,总算能勉强镇定了下来。虽然最起码有一点,金戈已经是可以认定了的,那就是站在自己当前的这个形象,是一个确确实实的人,而且还是一个相当神秘的人物。
简单束起的长发、修容、高瘦的身材,这一切包裹在黑光油亮的青衫长披里,乍然看去,这个人像是披着整匹缎子,看不出一些裁剪的痕迹。
在随风舞动的几根散乱发丝里,显现着清癯、阴沉的一张瘦脸,以及光芒灼灼逼人的一双眸子。现在,这一双眼睛,正自直直地向金戈身上逼视着。
金戈素来是何等气焰做派?想不到却在这一霎,在面对着眼前这人的灼灼目神的时侯,金戈竟自显现出由衷的怯虚,心里直发慌,一双膝盖更情不自禁地打起颤来。
魏言期湛湛目神,眨也不眨地盯在金戈脸上,阴沉地点了一下头。
“你就是姓金的那个捕头?”
“不……错。”金戈本想纠正魏言期说他本不是姓金,可话到嘴边,在魏言期那强大的气场压迫之下竟是不敢开口说出了,只得顺势应承下魏言期的问话,弹指间,京都大名鼎鼎的捕头金戈便就更易了姓氏。
“你要抓他们?”魏言期单手撑着腰间刀柄,悬在跨上的长刀带着刀鞘分别朝江明与方浪点了点。
“是……你是?”金戈又后退两步。
“我是谁并不重要。”魏言期幽幽叹了一口气。“重要的是我想在你这儿讨个面子,希望金捕头能把这两名小贼移交给我!”
“噢……”金戈情不自禁的又往后面退了一步,“这么说……你是来劫囚的?”
“不错,你猜对了。”魏言期一笑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几乎无需扬声,也能使在场各人清晰在耳,由于来人的自承,聆听者全都为之心头一震,无论是官府这方的人,还是江明方浪这两位当事人心中都是一阵惊疑。官府的人吃不准来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与江明到底是何关系,而江明与方浪则更是一阵云里雾里,他两别说是认的魏言期本人,便就是见都没有见过魏言期一眼,只觉来人劫囚应该是记错了日子,走错了道。而场上唯一猜到魏言期路数的草狗此刻心里也是一团迷茫,正是草狗知道的最多,故而才越是算不清,算不透这些事情之间的起由因果。
金戈在聆听到对方自承来意的一霎,或许是紧张之故,一只右手反掌握住了枪把子。
对方这位自称来劫囚,单是一个出场的派头就让人感觉武功高的没边的神秘人,出乎意外地竟自展出了笑容,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却仍然眨也不眨盯在金戈脸上。
金戈紧握住枪杆子的手又缓缓地松开了。
“你可以用你手中的枪。”魏言期脸上笑容不失地道,“而且我给你三次机会。”
“兄台……,兄台,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大家有话好好说……”金戈忙不迭的抱拳解释。
金戈说话间,身子却情不自禁地又后退了一步,目光逡巡之下,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肾周围里已聚集了不少人。
“金戈老大,放开手干吧,兄弟们接应着你啦!”众捕快随看出了魏言期出场那身份的玄妙。
说话的是嘉兴府道台派来的头号捕快,此人这时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紧捏着他的兵刃,斩马长刀。
这两句话,平空里给金戈增添了无穷勇气,很明显的是在告诉金戈说,他的手下已经都埋伏好了,必要时一声令下,即可乱箭齐发,嘿嘿,这神秘人只要还是个人,就算身上长了翅膀,也不怕他能飞走了。
金戈有此一念,此刻心里便踏实多了。
但他仍然不能掉以轻心,怕是出枪容易,收枪难,还得要有十分的把握才行。
魏言期兀自不曾移动地站在原地,道旁偶来的风里乱发纷扬,衣襟飘飘。
忽的有一络白发,现出在魏言期的前额乱发之间,使人恍然的意识到,敢情他已是有了年岁的人?可他的长相怎么看都不过只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实在是叫人想不明白,他那缕头发到底是怎么白的。
短短的一会儿工夫,现场已略有变动,从山下湖里跃起的铁手,已经悄悄掩在了金戈左手边,在金戈身后,数十名伸手一流的官差府衙一个个的钢刀在手,跃跃欲试,作为第三线的接应。
另外同样来自京城的三名捕快,却是品字形地看住了远处的方浪与江明二人,战斗的形势早已完成,一触即发。
这一切对于现场的魏言期来说,如若无睹,他甚至于连偏一下头都不愿意,那双炯炯双瞳,只是直直地注视着金戈。
“你现在总可以出手了。”
到现在为止,金戈甚至还不能十分看清楚对方的实力,至于对方跨在腰间的那口古刀则更是叫金戈有些看不透。什么样的人才会佩戴一柄这个模样的长刀,用来杀人显得太过秀气,用来装表身份,刀上缺满布杀意。
“这位兄台……”金戈出手之前,似乎还有几句话要关照,“国有国法,杀……”
“不必多说。”
四字出口,一股凌人的无形刚气,霍地冲体而出。
金戈猝当之下,身子打了个闪,这才知道厉害,他生平办过多少扎手的案子,会见过多少黑道煞星,却是没有一个能与眼前这位主儿相提并论,令他感觉到打心眼儿里生出怯意。
话是不必再多说了。
更可悲的是,自己不过是个闲客,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嘉兴府的外客而已,想不到对方竟然认定了自己,非要追着自己出手不可。由于自己在官场上的特殊身分,一上来弓拉得太满了,这会子再想泄劲,打退堂鼓可都来不及了。
四周的气氛是那么的阴森,肃杀……沉闷得怕人。
金戈所能听见的只是自己心脏的跳动声音他的手早已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了枪柄。
这第一招可是真难。
魏言期的眼睛,全都注视在他身上,情势所逼,他是非出手不可了。
金戈副手与铁手二人放别站在左右相切的位置上,前者是那把万年不变的金戈,而后者手上却是多了一双判官笔。了却是一只万字夺,四只眼睛狼也似地瞧着魏言期,暗地里却是照顾着重逢陷阵的金戈,只要他略现败象,立刻左右齐人,同时出手,制对方于死地。
夕阳将落,一阵凉风袭过来,山道上枯叶滴溜溜地直打着转儿。金戈猛地足下一顿,施了一式“虎扑”,直扑向对方魏言期当前。
对付像魏言期这般可怕的强敌,他可不敢取巧弄险,这一刀便是十足的真功夫。
枪尖下处,划出了猛锐的一股枪风,直取对方天灵顶盖。
这一枪如果不能得逞,接下去的一招“风扯大旗”,便具有不可预测的威力,至于第三招“怒卷长虹”,更是枪法中精髓,这一连三枪有个名堂叫夺命三刀,如果说金戈枪法中或有可取,舍此便无其它了。
月影下的魏言期,身子纹丝也没有移动,就在这竿长枪的枪尖几乎已将触及他顶门的刹那之间,猛可里这颗头颅却向着一边拧了开来。
魏言期身随头转,长披“劈拍!”一声,飓风横起,一起即落,已是七尺开外。
金戈一声喝叱,枪身上钢缨带“哗啦!”一声暴响,第二招“风扯大旗”由下而上狂卷而起,大片金光里,直取对方前胸。
像是砍中了,又像是为金戈的枪风所激起。
在空中转了个大圆圈子,青衫怪客魏言期的身子,也几乎与对方枪尖所连接,当得上间不容发四字,可可最还是仍然是落了个空。
金戈向后拉枪收势,对方魏言期夹着一股凌人的奇大风力,飘然现身面前。
枪一出即不可收拾,至此金戈第三枪“怒卷长虹”想不出也不能够了,这一枪他已经施出了所有的力道,大有毕一役于一枪之势,枪势斜着划出去,在中途“劈啪!”一声,抖出了两片枪影,连同着枪的本身看上去分明是三片枪光,呼啸声中,直向着魏言期身上招呼了过来。
于此同时,两侧的金戈副手、铁手,也不再俟机以待,双双抢身而出。金戈的副手武功本不低,但此刻与魏言期一比,端的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出手也不免有些畏缩,铁手铁甲覆面看不出他的表情,只是以他出手的慎重来看,想来已看出魏言期的不好对付,一招一式中皆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金戈副手使一般与金戈一般无异的大枪,抖出了一片寒星。
而铁手终于亮出了兵器,手中判官笔有如银光一线。
前者直取敌人双瞳,后者意在咽喉,若是再加上金戈的迤逦一枪,魏言期以一挡三,惊险万状当可想而知了。
三个人的势子都够快的,由于事先早已有过类似的操练,这一中二偏,三人走势,算得上势猛力劲,搭配得更是天衣无缝了。
无奈他们的对手,魏言期这个人,确实太过于神奇莫测,功力尤其是惊人。
三个人的感触是一样的。
三人兵刃,看上去可全都卯上了事实上却又全都落了空。
现场所有目击者,无不大感纳罕,一时真有点闹不清楚,自己这双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人闪躲一件兵刃,不足为奇,若是同时间进三件兵刃,可就不大简单,尤其是像眼前这人这般的闪避法儿,却是前所未见的稀罕。
像是一个纸人儿那般地轻飘,在猝然间扬起的身势里,只见三般兵刃全都走了个空。
金戈一枪落空之下,下意识里可就觉出了不妙,面前轻风一阵,对方当面而立,直到他向后收枪之际,才发觉到掌中枪敢情重若万钧,一任自己施展出全身的力道,竟然抽它不动。
金戈副手,铁手两人一左一右,石头人也似的呆呆站立着表情至为木呐,由他们睁大却又失神的神态看来,八成儿是被人点了穴了,而金戈的刀,这一霎却平平地贴在对方魏言期的手掌心上。
只是那么平平地贴在掌心上。
虽然如此,金戈即使施出了吃奶的力气,也起不动那口惯用的大枪。
对方掌心里分明像递出了一种奇怪的力道,这种力道便有似磁石引针般地吸住了大枪,大枪又吸住了金戈的手掌,一连串的关联,便形成了金戈眼前的这一尴尬场面。
金戈一连几次运力,却未能起脱手上大枪,反倒是透过枪身传过来的阵阵力道震撼得他五内如摧,肝肠寸断,极短的一霎间,已是面红心跳,气喘如牛。
“姓金的,这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我心狠手辣。”魏言期知道官兵难缠,一上来便未有留手的心思,只是想速战速决。
最后这句话一经出口,金戈只觉得刀上一松,算是脱开了对方手掌,却有一股旋风把他重重甩出了七尺开外。
金戈固是心胆俱寒,待要逃走,哪里还来得及?眼看着对方五指箕张,向外轻轻一送,金戈身子猝然打了个闪,紧接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现场所有人,除了负剑老仆以外,几乎没有人能看清那是怎么回事,草狗眨了眨眼睛,勉强看清了一小半。
魏言期似乎施展了一手名扬武林的绝技“隔空穿云手”,看起不过是在空中虚接了一下,精湛的内力已隔空洞穿了金戈的肺腑。总之,倒下去的金戈一时半会却是再也爬不起来了,魏言期本是杀伐狠辣之人,这一次出手虽未直取金戈性命,却也让金戈一下再无一战之力,几年内休想再把功力恢复至巅峰。
紧接着金戈之后,金戈的副手直立的身子也倒了下来。他却不如金戈好运,魏言期并未对他手下留情,此刻已是死了。
其实,他的人早就死了,只不过延迟到现在才倒下来而已,致命之伤俱在喉头,不过是寸许长短的一道小小血口,魏言期如何巧妙的运施长披,以一指抡衣角扫过他的喉头,这番惊人的身手,现场竟是没有一人看清,莫怪乎众皆瞠目了。
金戈与他的副手虽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可是在京城地界名气颇大,又是公门里第一流身手,设非如此,也不会要他们来办这件扎手的案子了,想不到初次上阵,连对方姓名面貌都还没有弄清,不过是照脸的当儿,竟然已几乎丧失了性命。
魏言期这一手杀着,不啻产生了“杀鸡儆猴”的作用,以至于现场百十数条汉子,全都像木头人儿似的呆住了,继而哄然作鸟犬四散分开。站立在魏言期身边的铁手,更是吓直了眼,他之所以还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张皇失措,只是因为他看的出魏言期一时还无意大开杀戒,真正与公门以及锦衣卫撕破脸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