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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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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风只见白光一闪,当时不及缩身,只觉喉下一阵奇痛,口中方自“啊”了一声,红红的血已顺着他颈下流了出来。

    他抖动了一下,讷讷道:“啊!啊……你……”

    陈宋陡然出手,扣在了他左手脉门之上,虽只用了三成内力,但因为所扣之处,正在对方脉门之上,所以这一霎时,西风整个人抖成了一团,脸色突地大变。可是他尚很自信地大声吼道:“倒!倒……倒下去!”

    “砰”的一声,不错,果然有人倒下去了,只是不是陈宋,而是常明。

    西北虎就像个死猪似地倒在了地上,口中狂吐着白沫,他喝下了份量极重的迷药,这药是下在陈宋酒中的,但很不幸,却教他自己喝下去了。

    西风目睹此状,不禁吓得双目一凸。陈宋右手剑尖,仍然在他颈下一分多深的皮肉中抖动着,他吓得牙关格格地抖战着,讷讷道:“啊……小兄弟!你不可……不可杀我!”

    陈宋哈哈一笑,冷冷说道:“西风,我何处错待了你?你这么狠心害我?”

    西风咽了一口气,面色铁青道:“兄弟!你……你不要误会……”

    陈宋剑尖又前挺了一分。西风不禁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抖得更厉害了,翘着下巴,几根黄胡子上都让血沾满了。

    “老弟!你不能杀我,我求求你!”

    “我绝不杀你!”

    陈宋冷笑着说。西风翻了一下死鱼似的眼睛:

    “那么,请……问……你要如何呢?”

    “你自己说的,你还用问我么?”

    西风打了一个冷战,又咽了一下口水道:“我说的?没有啊!”

    “哈!老兄,你太健忘了!”

    这愤怒的青年,说完了这句话,再没有什么好犹豫了,持剑的手腕倏地向后一收,白光一转,西风只觉两鬓一冷,桌面上赫然落下了一双人耳。他不禁吓得“哟”一声,哑声道:“兄弟!你饶……”

    陈宋左手一松他脉门,西风倏地向后一转,就在这时,他发出了更大的一声惨嗥,一只血淋淋的左臂,整个地断落在地。他的身体也随着倒了下去,顿时人事不省,昏了过去。

    陈宋望着地上的两个人,怔了一怔,想不到事情如此顺利。他走到西北虎身前,短剑轻翻,如法炮制,削下了他的双耳,只是没有再斩他的手臂。就如此,地上已流满了鲜血。

    他咬了一下牙,心中想道:“这是他们的报应,我已是手下留情了!”

    然后他把短剑收回鞘中,重新系在了颈前,上前把窗子关上,拉上了帘子,正想举步而出,忽又觉得有些不忍。

    他走到西风身前,用“点穴止血”的指法,点了他的伤臂,顿时止住了流血。看了看二人这种惨象,他不禁有些恻然,可是他决心要这么处治他们,毅然狠心撇下他们走了出去。

    他把整个的仇恨,倾注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而这个人,马上就要和他对面了。

    白雀翁养伤的那间房子,他是轻车熟路,不消几转,已来到那间房中。

    室内置着一张长案,几张太师椅。陈宋冷笑一声,慢慢把桌子推开,果然,他发现白石地上有一个四方形的石门。如不仔细看,绝难看出,这证明地下果然有一间地下室。

    陈宋冷笑了一声,转身把门窗关上,他的心紧张地跳着,双手有点发抖;可是他仍然轻快而有力地把地下室的门弄开了。

    眼前是十数级石阶,微弱的灯光由里面射上来,当他用最大的决心和勇气,走下三四级石阶时,地下室内传出了白雀翁的粗嗓门:

    “谁?”

    “我!”

    “你……是谁?”

    “现在你已经看见了!”

    随着这句话之后,陈宋整个身子,已经完全下去了。

    阴冷的地下室内,点着一盏黯淡的灯,一张靠着墙的单人床,床上此刻拥坐着那个惊吓、愤怒的白雀翁。他张大了那双三角眼,苍白的面颊颤动了一下,突地双手在床沿上一按,整个人窜了起来。

    这老儿虽是在重伤之下,身手仍然了得,他身子就像一只灵猴一般,白影一闪,已落在了陈宋身前,双掌一错,用“十字手”,直向陈宋小腹上插去。

    这一手,倒真是出乎陈宋意料之外,因为他想不到,白雀翁在体伤未愈之下,竟然敢向自己动手。当时顾不得多说,身形向左一闪,避开了白雀翁双掌。这老儿惨笑了一声,倏地纵身直向石阶上遁去,陈宋冷笑了一声道:“白雀翁,你还想跑么?”

    随着这句话,他整个的身子,就如同是一阵风似地闪到了洞口石阶处,不偏不倚,正阻在了白雀翁身前。他这种快疾的动作,令白雀翁大吃了一惊。殊不知陈宋这种步法,正是新近由天山学来的怪异步子。紧接着,他又用了一式怪招,双手向外一翻!

    这一翻之下,白雀翁的“气海”、“桑门”两处大穴立即在他指力的劲道之内。这种怪异的招式,逼得白雀翁向后紧退了五六步。

    他那老脸上一阵发青,由于方才起势过猛,已使他身形厉害地晃动了一下,冷汗由双眉沁出。

    他怪笑了一声,神色极为难看地道:“小子!你来得好,我正要找你!”

    陈宋身形纹丝不动,他把整个的背部靠着洞口,以防白雀翁脱逃;然后笑了笑,说道:“白雀翁,你的苦心完全白费了!”

    白雀翁单手扶了一下墙,面色灰白,毫无血色地狞笑了一声:

    “小子,你说什么?”

    陈宋哼了一声,瞳子里闪着异光道:“你的心腹西风和常明,已被我乖乖地制服了!现在轮到你了!”

    白雀翁紧紧地咬了一下牙齿,冷笑道:“你想趁我于危么?”

    陈宋狂笑了一声道:“矮鬼,你休想再逞诡计!今日此刻,就是你寿终正寝之时!”

    他进逼了一步,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你必须死!”

    白雀翁狂笑了一声,他那矮小的身子,在他霍然举起双手之时,似乎暴长了许多,捷似飞猿似的,已窜到了陈宋头顶上。

    他并不是想伤陈宋,而是存着脱逃之心,他知道目前自己绝没有力量来对付他!

    可是他又失败了。

    这年轻人显然并不紧张地抬了一下手,那势捷如飞的白雀翁,又再次落了下来。

    白雀翁已看出来,这青年似乎身负一种过去未曾见过的怪异功夫,他怔了一下,面上变色道:“你……”

    他口中这么说着,二次一咬锐齿,双掌上用足了劲力,用“小天星”的内力,劈空打出,当空发出了“啪”的一声。一时之间砂石飞溅,可是并没有伤着陈宋,而白雀翁却由于用力太猛,身子后退了好几步,前胸剧烈地起伏着,冷汗涔涔而下。

    陈宋脸上带着一层薄怒和无情的微笑,白雀翁认为自己眼花了,因为他根本没看清陈宋是如何躲过他方才那奋力一击的。

    他开始感到有些害怕了,身子颤抖了一下,似乎摇摇欲坠。第三次施出了他的救命绝招,整个身子向前一倒,双手十指箕张,直向陈宋两肩抓去。

    休小看了他这一式,这是他苦练了二十年的大鹰爪力,只要被他十指尖风所触,陈宋万无活理。

    可是,这年轻人仍然是轻轻地转了一下身子,又轻而易举地躲开了这一招。

    白雀翁长啸了一声,奋最后余力,突沉双掌,用“大推山门”的内家功力,直向陈宋两肋击去!陈宋此刻所施展的,正是雪山老人所传的奇门异功“黑鹰掌”,就在白雀翁这一式之后,陈宋冷叱了一声,把这套奇绝奥妙的功夫展了开来。

    一时之间,但见石室之内人影憧憧,七八个照面之后,也就在陈宋的身形第四次起落之时,白雀翁发出了一声沙哑的笑声道:“不要再打了!”

    他忽然踉跄地退出了七八步之外,惨笑了一声道:“小子!你说你想要怎么样吧?”

    陈宋哼道:“你还想跑么?今日你是插翅难飞!”

    白雀翁面色灰白,额角已沁出了冷汗,他一只手扶着床栏,狞笑了一声,道:“你知道,我并非是怕你,我吃亏在内伤未愈!”

    陈宋退后一步,仍然严守梯口,冷笑道:“这和我在衣马兔时没有什么分别!白雀翁,你应该想到眼前你的下场了!”

    白雀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绝不愿如此束手就缚,当时一双三角眼转动了一下道:

    “陈宋!你不可轻视我的三炁内力!”

    他冷冷一笑道:“我可破出十年功夫,在现在的情形下,与你一拼死活,你很难逃得活命的,只是……”

    他极难看地笑了笑,打量着陈宋面上神色道:“只是,我不愿如此做,因为那样对我自己,是有很大损失的。”

    陈宋心知他这是缓兵之计,其实他由于内伤未愈,像三炁内功这种重手法,是万难施展的。他已是强势之末,却仍不忘诡计弄人,想到此不由脸色一沉道:“白雀翁!你休再弄诡计!我可不怕你的三炁内功,你尽管施出来就是。”

    白雀翁哈哈一笑,动了一下伤躯道:“陈宋,你休逼我如此,须知人死不能重生,你一向是个很机灵的人,怎么这问题却想不通?”

    陈宋剑眉微蹙,心说这老儿危言耸听,看他这种情形,说不定又在动什么念头。我却不要上他的当,还是速战速决,把他结果了再说。

    想到此,他微微冷笑了一声,左手在前胸短剑柄上按动了一下,把剑抽出了鞘。白雀翁面色一变,后退了一步,伸出双掌,沉声道:“且慢,糊涂的孩子!你……”

    陈宋面色一沉道:“谁是你的孩子!老儿,你死期到了!”

    他说着这句话,短剑向外一分,第一招就是新学成的匣中剑招,寒光一闪,剑刃已至白雀翁面前。

    白雀翁知道自己不得不与其一拼了,身形向左一拧,猛沉右掌,用“分翅手”去夺对方短剑。可是他却想不到陈宋这种剑招的怪异之处,这剑招是雪山老人倾十数年精力,潜心造就出来的菁华,每一招每一式,都极具威力,绝非白雀翁所能想象得到的。

    白雀翁“分翅手”方递出,忽见陈宋手腕一振,寒光一闪,那口剑竟荡起了两朵剑花,直向自己左右双眉上袭来,他这才知道厉害,不由吓得口中“啊”了一声,身形侧转,左肩疾晃。可是雪山剑式,并非他所想象的那么好躲,只听得“嘶”的一声,锋利的剑刃,直由他左肩头划了过去,足足地给他划下分许厚的一片肉来。

    白雀翁痛得一皱眉,鼻中闷哼了一声,整个身子如同怪鸟似地斜着腾了起来,往下一落,正好站在自己床上,他狂笑了一声道:

    “小子你敢!”

    可是愤怒的陈宋,一剑得势,愈发不可中止,足下一滑,冷笑道:“白雀翁,你纳命来吧!”

    他口中这么说着,掌中剑一抖,发出啼哩哩一阵低呜之声,剑尖向下一沉,雪山剑招的第二式“秋萤遍野耀眼明”,只向外一抖。白雀翁目光所及,竟是一片大小的光点,不容他看清来式虚实,两胯上已各自着了一剑,鲜血顺着腿淌了下来。

    白雀翁惨笑了一声,身形向前一窜,可是落地之时,他竟已站不住脚了,左右一晃,“噗”地一声,坐在了地下。陈宋身形疾晃,已到了他面前,右腿一抬,“噗”地一声,把他端了个正着。白雀翁想再转身,只觉胸上一沉,已为陈宋踏了一个结实,那口精光耀眼的剑刃,已逼在了喉下。

    他不禁吓得张了一下嘴,随即长叹一声,哑着嗓音道:“快!快!给我一个利落!”

    陈宋足下用力一踩,白雀翁面上青筋一根根凸了出来。他的剑往空一举,长叫了声:

    “爷爷,不孝的孙儿今日为你报仇了,这是第一个。”

    他说完后,正要以剑下刺,忽见白雀翁怪目突睁,叫了声:

    “且慢!”

    陈宋剑尖向后收回半尺,怒目下视。白雀翁忽然狂笑道:“陈宋,你听我一言,收回你的剑和脚!”

    陈宋啐了一口道:“呸!”

    白雀翁面色极为难看地怪笑了一声:

    “小子,士可杀不可辱,我白雀翁既然落入你手,生死是另一回事,但我白雀翁也是江湖中一个人物,你放下脚让我自了。”

    陈宋目泛泪光,听了这句话,他真有些犹豫不决了。

    白雀翁冷笑道:“当初你祖父是怎么死的,你应该知道。你连一个侠士基本的风度都没有,唉!比起你祖父来,差得太远了!”

    陈宋咬了一下牙说:

    “好!”

    说着他身形向后一点,退出了三尺以外,星目放光,剑眉斜挑道:“你既如此说,我就容你自行处置,免得污了我的宝剑!”

    白雀翁挺身坐起,这一霎间,他的血已染红了身上的衣服,他知道这条命是不能妄想再活了。突然,他想起了自己六十年来的风云往事,一双日月轮打遍了大江南北,想不到今日竟会落在了这孩子的手中,这真是命该如此了。他错了一下牙,暗忖道:“宇文胡子、老尼姑,这都是你们当初一念之慈,看看我的下场吧!”

    他用血红的眼瞟了陈宋一下,苦笑了笑,暗忖道:

    “看来……你们的死期大概也不会远了!”

    大丈夫临死不屈,白雀翁这点勇气倒还有,他这一会儿自问必死,倒是镇定了。

    “陈宋!”他说,“我后悔当初没有宰了你,现在我自食其果,倒是没有什么话好说的,只是……”

    他那双三角眼滴溜溜地在对方身上转着。

    “你的功夫在短短的两月内,怎会有如此的长进,这是怎么回事?是我伤没有好?还是你另有奇异遇合呢?”

    陈宋冷冷地道:“你死在眼前,还打听这些做什么?你永远不会明白的!”

    白雀翁仰天长叹了一声,频频苦笑道:“唉!就是这句话,我永远也不会明白的!唉……”

    他忽然怪声笑了起来,犹如小儿啼哭一般。陈宋不由轻蹙剑眉,后退了一步道:“你还有什么好笑的?”

    白雀翁打住了笑声,凄怆地道:“我笑我白雀翁竟会有此一日,怎么,你还不许我笑

    么?”

    陈宋一抖手中剑,跺脚道:“你休再胡言乱语,莫非当真要等我动手么?”

    白雀翁不禁错齿出声,恨恶至极地道:“可恨两个老儿,我这条命葬送在他们手中!可恨之极!”

    他忽然大吼一声,猛然伸出右掌,照着自己头顶一击而下,顿时血浆四溢,一命归天。那瘦小的身躯略一抽动,骨碌一下倒了下去。

    陈宋望着这具尸体,不禁打了一下冷战,他缓缓收起了宝剑,走到白雀翁尸身之前,怔了一会功夫,才叹了一声道:“一个完了!”

    他不忍看这种惨相,用脚尖把白雀翁身上的衣服挑起来盖在他的脸上,黯然转过身来,方走了两步,又缓缓转过身来,心说:

    “这样不行,日后我拿什么来祭祀我的祖父呢?”

    想着皱了一下一眉,如若割下他的首级来,那未免太残忍了。他发了一会儿愁,抽出短剑,走到白雀翁跟前,正巧那衣角仅仅盖着白雀翁一半脸,露出了一只黄蜡似的招风耳,他心中一动:

    “对!就割下他一只耳朵来吧!”

    想着短剑轻轻往下一探,就像切豆腐似的,把那只耳朵切了下来;又撕下白雀翁一角衣服,把这只耳朵包好,放入囊中。再看看这地下室之中,更觉阴惨惨的,一盏昏灯摇晃着绿绿的光焰,十分阴森恐怖。

    他不愿在此多留,本想搜一搜死者身上,看看有没有什么信物可提供线索,可是目睹着白雀翁这种惨相,他再也不愿多待了。

    当时循着石级走出地下室,只觉得日光甚为强烈,刺得眼睛很不好受。

    他用原来的石头,把地下室的门封起来,也懒得再去看西风和常明醒了没有,一径走到自己原先住处,把行李拿出来,又走到马槽边,把爱马“黑风”牵了出来。这所宅子仍是那么静,没有一点声音,人不知鬼不觉地,他已办完了一件大事,心情有一种爽然若失的感觉。他堂而皇之地把大门打开,跨上“黑风”,缓缓带缰而出,天空中仍然悬挂着刺目的骄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