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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
周宗似笑非笑的目光投向门外,伴随着一束束穿破薄雾的熹微光亮,一青一蓝两道身影若隐若现,好像正从远处快步走来。
段谋同样将目光落在外边,不同于周宗的深邃,他操着低沉语调说道:“算过时日,今日回门,差不多。”
众人早知有人进了周宗的院子,也知道是谁来了,纷纷转头望向屋外,脸上带着三分期待七分欣喜,好像自打老八有了音讯之后,今儿正巧是喜上加喜,高兴事一桩接着一桩,让屋子里的氛围更显愉悦。
唯有秋舫并不知道这两道身影究竟是何许人也。
“拜见掌门师伯、师父、各位师叔。”
不过片刻,一青一蓝两道身影便进了屋内,对着众人恭敬行礼。
秋舫定睛一看,一人青衣华冠,体态端庄,纨绮上绣一行白鹤,腰悬一枚黑色布包,隐约可见其中黄纸,眉宇间点缀一股淡雅的书卷之气。反观另一位,同样是丰神俊朗的少年郎君,但气魄却是大相径庭,一袭蓝袍贴身,勾勒出更显壮硕的身材,黑发中夹杂几缕红色,背后负了一柄巨大长剑,光是瞧来就足有数十斤之重。
二人都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神色英气逼人,散发出的气势看得出有着不俗的修行底子。待得与众人打过招呼之后,二人均是有些异样地瞧了坐在旁边的秋舫一眼,想是心中诧异怎有个不曾见过的面容,若在他处还好,但此间毕竟是周宗的房中,寻常弟子可没两个人有机会进来,更别提还能得到赐座。
众人自然瞧得出他们眼中的疑惑,周宗朗声笑道:“这是吴秋舫,入门时日与你们相仿,不过年纪尚浅,叫声师弟便是。”
周宗简单地介绍了一番,转而又朝着秋舫说道:“你的天青师兄、空林师兄。”
“见过师兄。”秋舫起身,拱手施礼。
名为天青的青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还是郑重其事地还了一礼,并未多言。而空林的性子似乎更加大开大合,露出一副瞧见了什么奇珍异兽般的神色,缓步朝着秋舫走来。
秋舫微微一愣,用余光扫了一圈众人,见各位师叔的脸色并无异样,似乎对此见怪不怪了,心中的疑惑更甚。
“空林师兄有何...”
不等秋舫这一句话说完,空林便仗着比秋舫高出半个脑袋,将手肘往秋舫肩上一搭,嘿嘿坏笑道:“走,师弟,咱们去外边打一架看看谁厉害。”
“空林,不得胡闹。”段谋眉毛一竖,厉声劝阻道。
见段谋发令,空林恋恋不舍地收回手肘,垂头丧气地退回原位,惹得秋舫颇为摸不着头脑。
“师父,空林与弟子方才在外边与几位师兄弟简单聊过,耳闻了一些秋舫师弟的轶事,空林起了切磋一番的念头。”
天青向段谋解释道,他的声音温润如玉,落在众人耳朵里颇为柔和,不自觉便拉近之间的距离。
这般瞧来,这天青和空林两位师兄都是段谋的徒弟,一人是风雅公子,一言一行不失礼仪,颇具文人风骨,另一人则要豪爽奔放一些,估计满脑子都是修炼与比武。
周宗见状,也是打了个圆场:“老四,不必责怪空林。”他顿了顿,又道,“你这两位师兄,在你们这代人里面可是修行翘楚,年纪轻轻,都已摸到第四类人的顶端了,你得多向他们学学。”
周宗此言,一是给段谋一个面子,提醒他不要太过严厉;二是告知空林,秋舫的道行并不如他,大可不必起切磋的念头;三是提点秋舫,修行之路很长,身边便有不少天纵之才,多听多学才是上策。
秋舫多少察觉到周宗话里的意思,点头应了一声,旋即想起周宗还未交代自己近来需要做些什么,便又问道:“掌门师叔还没告诉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师叔?”
不等周宗答复,空林反倒在一旁低声嘟囔了一句,就连天青眼中也掠过一丝惊诧。
“秋舫是你们二师伯的弟子。”周宗说道。
“是在震明山上那位二师伯吗?”天青认真问道,他们二人作为东极门晚辈里最为得力的二人,平常多在人间行走,所知之事自然要多于他人。
段谋点了点头,他虽然对秋舫下山一事颇为恼火,认为秋舫必然会为东极门带来不小的麻烦,但近来发生这许多事后,他言辞间也不似当初那般针对,竟难得地夸赞一句:“你们二师伯的徒弟,不是普通弟子,你们也要多学。”
周宗闻言淡然笑了一笑,迈着轻盈而不浮躁的脚步走向一旁的香案,为香炉里续上了一段,他没多少掌门架子,能亲力亲为之事,并不会劳烦他人。
“秋舫,秘宝一事还需要些时间,既然阿鱼在你体内,你便多和她来往来往,秘密从来不会从天而降,你不去挖掘,谁会告诉你呢。”周宗将香续上,青烟摇摇晃晃向天上爬去,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传遍角落。
“秋舫心思简单,此事怕是有些难度。”
且不说阿鱼本身实力极强,在座诸君只有周宗与段谋尚有一战之力,现在阿鱼躲在秋舫体内,众人也没有更好的对策化解这个难题,只得任由周宗指使。不过,在林芸眼里,秋舫还是初下山时的懵懂少年,自然对周宗的安排觉得不太妥当。
“师姐,这臭小子现在连我都敢算计,你可不要小瞧了他。再者说来,他体内的妖虽然本领高强,但脑子却说不上好使,你我与她交谈,反倒惹人防备,就让秋舫试试,说不定更有奇效。”
何望舒舌本翻澜,妙绪环涌,简单几句话便打消了林芸的疑虑。
“老十难得说几句在理的话,老五你就别管了,机遇都在秋舫自己手里。”周宗对着秋舫笑道,眼中充满了期待。
秋舫却微微一怔,黝黑的眼眸蒙上一层不解的纱,片刻之后才狐疑道:“可这与弟子变强有什么关系?”
“人间情是千层台,始于垒土,而非朝夕,妖族与人类同修功法,其中奥妙却大相径庭,你不好奇她为何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本事?不好奇她为何会佛门功法?”
周宗饶有兴致地朝秋舫说道,言下之意自然是让他施展本领,在阿鱼身上寻找机缘,说不定某一日,便能借此提升自己的修为。
秋舫与阿鱼虽为仇敌,但归根结底,二人共度一场生死劫难,自己更是差点搭上性命,也将她救了出来,若阿鱼承情,不仅十年之内不杀他,还传他修行法门,自己也算赚得盆满钵满。
不料秋舫却不愿存这样的念头,淡然道:“弟子与她公平交易,倒是不愿借机...”
秋舫的话并未说完,但多少有些忤逆周宗的意思,算不上高明,但周宗却不与他计较,反倒是开怀大笑起来。
他很清楚秋舫为人正直,此举颇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人间事,本就有太多尔虞我诈,今日不愿,明日遇上了,也总会愿的。
想通此节,周宗笑道:“随你,你愿如何便就如何,此事你自己全权负责,我们几个长辈,只管顾好你的安全便是。”
秋舫见周宗没有责备自己,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抿着双唇,低声道了句谢,看向周宗的眼眸也柔和起来。
周宗在屋中踱了几步,在太师椅上顺势坐下,这才开口吩咐道:“这些事暂且如此,大家都散了吧。天青和空林留下,说说事情办得如何?”
见周宗有要事商议,秋舫自然不会在此叨扰,随着师叔们走出院外,此时雾气消散不少,路过的水池中有鱼儿跃起再落,“噗通”声响回来飘荡,在雾气里,构成一幅如梦似幻的画卷。
诸位师叔都有要紧事去做,自然未跟秋舫同行。秋舫身上虽还有伤,但也算不上致命,稍稍走上一些路途倒也无伤大雅,更何况,这少年郎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谁也不知他一会想见之人是谁,便默契地不去扰他雅兴。
至于秋舫的内心,他对傅芷有种朦胧的好感,起初还不能察觉自己情苗初种,毕竟在震明山生活的一十六年里,晏青云可不愿去教他男女之事,就算愿意,恐怕也教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老道这一生,并未娶妻生子,什么儿女情长估摸着也不太明白。
但经历过这些相处与分别之后,秋舫逐渐察觉到自己正在变化的内心,见不到时会思念,见到时会开心,傅芷耍脾气时又会忧虑,林林总总的情感爬上心头,秋舫觉得五味杂陈,不过到了最后,又能尝到一丝甜甜的味道。
少年一边走着,一边回想,不知觉间已回到自己静养的别院。
青砖瓦房被假山翠竹环绕,屋子的门轻轻掩着,窗子打开,清风攒着花香掠过,秋舫的鼻尖一痒,有些心旷神怡。
“既然闲暇无事,不如好生修炼,此处倒也是个绝佳之地。”秋舫一边听着竹叶被风撩拨得沙沙作响,一边喃喃自语道。
“为何要修炼?”
风中传来的,还有阿鱼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