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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灿迎着光,只觉刺眼无比,站不稳似的后退一步,他扶着廊柱,怒声道:
“跟我回杭州,回杭州议亲,现在就回,青云,立即收拾行囊备车!”
他手抖得厉害,疾步上前拉扯江束手臂,江瑀已经陷进去了,他管不着,只能对这江束盯得紧些。
可江束自小主意大,他只能旁敲侧击的劝,不敢催的太狠,成天悬着心。
这次京中疫情,皇宫封锁,若不是青云在一旁拉着,他几次差点拿金令冲进去。
江束挣脱手臂,语调如冰:“议什么亲,像父亲那样议亲?!”
“混账!”顾灿气得脸色大变,狠狠扇了他一掌。
江束齿间渗出血腥味,他肤色白,没一会脸上就现出指印,他用舌尖抵着微麻的脸颊,说:
“舅舅要打便打,只是别想着给我议亲,我已经找着媳妇了。”
说罢也不看顾灿,转身离去。
他本没想挨这一下,拿淮琅的脉案给顾灿看,是因顾灿会医,想让他帮忙看看小皇帝的身体到底恢复得怎样。
可刚刚脑子一抽,忽然就不想瞒着了,顾灿是他的家人,少年时被家中除名,中年时被哥哥赶出家门,自己再来这一遭,怕是得气厥过去。
小皇帝性子好,又生的好看,等他带回来,顾灿见了肯定喜欢。
江束取冰敷脸,坐上马车又往皇宫去,准备直接将淮琅偷回家,搁在宫里,他总觉得膈应。
已是九月底,京都很快便要入冬了。
微风将枯叶吹进车厢,江束抬手捡起,轻轻地扔出窗外。鲜红的枫叶被卷入空中,飘拂悠扬,掉落在淮琅掌心。
“捡些好看的,朕要做叶雕。”
张缘山躬身应是,赶紧吩咐小内宦挑选秋叶。
皇宫解禁后,淮琅就寻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由头,将后宫嫔妃遣散。
他本就不沉迷女色,后宫嫔妃并不多,只有寥寥数十人,他用自己的小金库给了丰厚赏赐,这些人出宫后还能再寻佳配。
寂寥狭小的四方天空,变得愈发安静起来,御花园中百花凋零,没什么可赏的,只余奇形怪状的异石。
淮琅越走越觉得索然无味,他停在红枫底下,正欲派人催江束回来,一旁的曲幽小道就奔出个熟悉身影。
“陛下!求您不要赶臣妾出宫!”
宁贵人一双秋水明眸中盛满了委屈,身姿软似风扶柳,她扑进淮琅怀中,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淮琅着急地推开她,生生咽下了喉间条件反射般的“滚”,他蹙眉凝视着宁贵人的眼睛,语气极是冷冽:
“朕念你平日听话,给你的封赏最厚,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没有寻错废贬,已经够厚道了,可听着宁贵人哭哭啼啼的声音,又觉得自己太过厚道。
江束回家安排事情,随时都可能回宫,若是见着这番场景,怕是又得生气。
他正想叫人来,将宁贵人送出宫去,就听眼前女子流泪哭诉道:
“陛下,臣妾身怀皇嗣,您真的狠心将我们母子二人赶走吗?”
风声骤然急促,漫天红叶飞舞,辗转飘落时,似有闷雷炸响,淮琅浑身颤抖,震惊的看着宁贵人,神色惊疑不定。
什么意思?他有些不太理解?
宁贵人见他怔愣,又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陛下,臣妾有孕了,求您别赶臣妾走!”
“放肆!”淮琅抬手钳住宁贵人的手腕,动作轻柔地将她推开,他狠狠瞪了她一眼,语调肃然:
“朕久不进后宫,彤史册子记录的清楚明白,你哪来的身孕,莫不是想照着去岁的法子,哄骗朕不成!”
宁贵人哭得泪如雨下,声音哽咽:“陛下,臣妾岂敢拿皇嗣骗您。”
她握住淮琅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臣妾确实怀有龙嗣,已有三月,您召太医来一验便知。”
掌下小腹微微隆起,淮琅僵立在原地,他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耳边嗡嗡作响。
这……这是他的孩儿!
不!
此事绝不能让阿束知道!
他只觉得无比荒唐,手搭在宁贵人的小腹上,半天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淮琅脑子晕头转向,还没想到对策,便似是心有所感一般,目光幽幽地,飘落在不远处的假山边。
在看到那抹熟悉身影转身离去时,淮琅瞳仁猛然一收,手跟触电般缩了回来。
“阿束!!”
淮琅大喊一声,脚步急促地往假山跑,宁贵人拽着他的手臂,被他迅猛力道带的身子摇晃,往地上摔去。
淮琅惊惶失色,忙回身将她扶稳。
江束听到他的呼声,离去的步伐微顿,回头来看时,就见两人正抱在一起。
金童玉女,好不般配。
江束终是冷笑出声,扯动嘴角的伤,脸上的疼痛讽刺意十足。
他才出宫多久,就忍不住找女人,也是,都恢复了,说不定被自己操哭后,转头就能去操哭别人!
猜忌像是春风吹又生的野草,一旦在心中扎根,不刮层皮肉,别想再拔出来。
江束双眼针扎似的痛,心仿佛停跳一般,压得他呼吸艰难。
他抬脚将小径旁的石灯幢踹进花圃里,动作莽撞,撕裂了腰上愈合的伤,这伤痛似乎在嘲笑他奋不顾身时的愚蠢。
他性子清冷,从未生过这么大的气。
就算是当初误会哥哥被囚禁,就算是在寝殿内被小皇帝下药脱光,他都没有如此生气。
血色渗出,在他腰间留下红痕,江束只觉自己脸上身上实在狼狈,他哪里都不想去,谁都不想见,只想找个地方安静片刻。
他得好好想想。
想想怎样……
弄死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