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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白鱼青笋平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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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枳对着镜子,微微一笑。镜中的女孩,美丽动人,宛如一朵盛开的春花。她对这个新发型极为满意,笑盈盈地站起来。

    姐姐,你的手真巧哎!

    谢枳捧着自己秀丽如花的脸,她本满心欢喜,可一想到这个处处将她照顾得极好的女子终会离开这玲珑馆,终会离开她。心中的阴霾便无处消散。

    阿七望着窗外繁花似锦,将一件锦袍搭在她身上。

    外面阳光正好,用完早膳,不如出去走走,消消食。

    阿七领着那丫头出了房间,谢环蹲在墙下的竹林边,正拔着那一根根或粗或细的嫩笋。

    你在做什么?

    谢枳清伶伶地走了过去,蹲在他身侧。

    谢环头也不抬地拔着青笋,额头沁着细密的汗珠。

    这笋子极嫩,正好炒一盘腊肉青笋。

    阿七吟吟笑着,眼里本闪烁的光,刹时间便如烟花般熄灭了。

    当日在那如意城外的紫竹林中,傅流云便亲下厨房做了一道腊肉青笋,青笋红肉色泽诱人。不知他如今是否安好又身在何处?

    谢枳望着眼前两眼垂泪的阿七,心中不免惊愕,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姐姐,你怎么哭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带着一丝惶惑。

    风大,姐姐的眼睛受不了风。

    阿七望着摇曳的竹叶,凄然一笑,那一丝丝无奈与苍凉,令她自己都无法承受。让她泪流满面的并不是风,而是内心深处那一缕伤感。

    我们把小笋子剥出来好不好?

    阿七打破了沉默,转过头来,扬起脸,眼光潋滟地看着那一对兄妹。谢环闻言满心欢悦,呵呵笑个不停。剥笋子这样的事情何其简单?三个人坐在院中的石桌边剥着青笋,身后花枝摇曳,和风细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阿七手握着那青青的竹笋,小心翼翼地剥去笋壳,露出鲜嫩的笋肉,青笋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

    谢淮南方起床,昨夜他大醉一场,窗外三人叽叽喳喳说说笑笑之声,扰了他清静。

    哥,你醒了。

    谢枳抓着两只青秀的小笋,蹦跳着走到窗下,趴在窗台上,望着室内慢慢走来的谢淮南。

    你们在做什么?

    你看,小哥哥拔了好些小笋,阿七姐姐说要做一道青笋腊肉给我们吃。

    谢枳将手中的小笋举到他面前,谢淮南看了那石桌边埋头剥笋的少女,这才细细打量着眼前与往日大不同的小妹。她笑靥如花,红丝碧玉将那一张还未长开的小脸衬得极明媚鲜妍。

    阿春给你梳的头?极好。

    谢枳将手从窗棂中伸出来,接过她递来的小竹笋,轻轻将笋壳一一剥掉。

    自然不是啦!是阿七姐姐,厉害吧!哥,哥,要不,你把阿七姐姐娶了吧!她若能当我嫂子,我做梦都要笑死。

    你胡说什么呢?

    谢淮南拿着那一只竹笋敲着她小小的脑袋,谢枳捂着头,咯咯地笑着。

    阿七已将剥好的青笋拿去厨房,烧了一锅水,将笋肉在沸水中沥了一遍,放在一边放凉。

    接着她开始处理那木桶里的鱼,这鱼色极白,鱼身光滑,鱼鳞细小若无,肉质鲜美绝伦,多产自北地冷水河中。没想到这南国蛮荒之地,竟也有产出。阿七试着将那两斤有余的鱼儿自桶中捞起,那鱼滑不留手的,数次从手中溜走,她弯腰去捉,它又逃走。蝼蚁且偷生何况鱼儿?阿七看着那水中摆尾求生的鱼儿,好似看着自己跌跌撞撞的半生,茫然若失地站在案板前。

    怎么?连条鱼都抓不住?

    谢淮南探手入桶,猫儿捉鼠一般地将那条莹白的鱼儿一按一拧啪地扔在砧板之上。那鱼嘴一张一阖,死气漫然。阿七见他杀鱼动作凌厉毫不拖泥带水,心悸不已。

    这种事让厨房的人做便是了。

    谢淮南拿起菜刀,将鱼肚剖开,目色清冷地看着她手指上淡淡的伤痕,手掌却光洁如玉。

    烦请把内脏和鱼鳃清理掉,那个,开背切开。

    她站在案板边,五根细笋般的手指并起,轻轻地做了个切菜的动作。

    谢淮南举着雪亮的菜刀,手上沾满鱼血,腥味十足。真是得寸进尺啊!这个平时从不进厨房的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忍下心中不快,一刀将那鱼儿劈开。

    公子好刀法。

    阿七忍不住赞叹道,随手将那开了背的鱼放进鱼形瓷盘之中,用葱、姜、蒜、葱等调料和白酒腌制。紧接着她又手法熟练地将那洗净的腊肉切成薄片,青笋则切成细条备用。

    谢淮南看着手中沾染的血腥,在盆中净了手。

    阿春快步走了进来。

    公子,有客来访。

    谢淮南甩着手上的水珠漫步而出。

    贺方回一身华服,身后跟着一青衣童子,提着红绳缚着的礼盒。

    谢淮南朗朗笑道,拱手迎客。

    贺先生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谢公子,新年好啊!

    今日的贺方回一改昨日的朴素,看上去是极认真地洗漱了一番。一身崭新的衣袍,发型整肃,仪容端正,神清气爽、干净整洁。

    谢淮南向贺方回抱拳行礼,朗声道:

    贺先生,新年好!

    说罢便将这位稀客引至会客轩中,那轩室布置得十分雅致,墙上挂着数幅名贵字画,桌椅摆放得齐齐整整。二人分宾主相对而坐,丫鬟们迅速备好茶点,为他们奉上了香茗和精致点心。贺方回环视轩室,看着墙上那些名家字画,捧起茶盏呷了一口茶,漫声道:

    贺某方才在院中见到令妹,瞧她的模样,倒似乎还不错。谢兄不介意的话,不妨将令妹叫来,贺某给她瞧瞧,也好安谢兄的心。

    谢淮南点头称谢拱手作礼,行至窗边,对着院中玩着青笋的谢枳招了招手。谢枳抬头见到是兄长在唤自己,便放下了手中的青笋,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小跑着穿过院廊掀帘而入。

    哥,你叫我。

    枳儿,来见过贺先生。

    谢淮南笑着将谢枳拉到身边,对着贺方回说道。

    贺先生连忙起身,对着谢枳点头微笑,从怀里摸出两只红色绢袋。

    谢小姐,新年好!小小礼物,不成敬意,给你小哥哥一份。

    袋子里各装的是两只金光灿灿的金元宝。

    贺先生可太客气了,枳儿,快谢谢贺先生。

    谢淮南示意谢枳收下礼物。

    谢谢贺先生。

    谢枳收下那红绢袋,盈盈谢拜。

    谢小姐近来身子可安适?

    贺方回给她把了脉,眼神骤变,惊愕,诧异,不可名状。

    谢淮南见他这等模样,以为谢枳身体有异,忙问道:

    枳儿她……她身体可有恙?

    贺方回轻咳一声,似在沉思,想必心中也颇为不解。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脉枕,又仔细为谢枳把了一次脉,这才抬头看向她,轻声问道:

    嗯……谢小姐的脸色瞧着比昨日还好些,脉息也较稳健,心虚气短的毛病可好些了?

    谢枳坐在谢淮南身侧,微微一笑,道:

    这两天貌似好多了。

    那孩子语气很轻快,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想来是因为病情有所好转,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贺方回点了点头,又道:

    只是,小姐脉象较之常人仍有些偏弱,仍需继续服药调理,切不可大意。

    谢枳乖巧地应了一声,手里攥着那两只红绢袋,眼巴巴地望着谢淮南。

    玩去吧!

    谢淮南从盘中抓了两只蜜桔塞在谢枳手中,宠溺地看着她欢欢快快地离去,又给那贺方回添了茶。

    贺方回端起茶杯,慢慢地喝着,神情疏朗。

    公子先前所说之事,可已下定了决心?

    谢淮南目光清冷,捏着茶杯的手轻轻地扣着茶杯。

    容我细思一二。

    令妹身体确实有好转迹象,不过可能是因为气候转温,谢公子还是早些做决定。

    贺方回负手踱步走到窗前,看着那谢枳跑进院中举着桔子跑在阳光下,一脸明媚地喊着:

    姐姐,你吃桔子吗?

    阿七掀开竹帘,从厨房走了出来,素白的袖子微微卷起。她接过谢枳递过来的蜜桔,将桔子皮儿一缕缕剥开,露出金黄的桔瓣来,掰出一瓣递到那女孩儿小嘴中,自己吃了一瓣,暖笑着:

    还怪甜的。

    姐姐,你喜欢吃,我再去跟哥哥要一些。

    谢枳吃着甜桔,拉着她的手,仰首望着她那张雪亮的脸。

    阿七姑娘,你来一下。

    贺方回笑眯眯地对着她招了招手,阿七将手中的蜜桔放回谢枳手中,提着衣摆过门廊进了会客室,对着那二人盈盈见礼。

    谢公子,方先生,召阿七来,所为何事?

    姑娘请坐。

    贺方回笑容满面地道。

    阿七微笑着在下首坐了下来。贺方回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阿七接过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

    阳光透过稀薄的窗纸,轻轻地洒在阿七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宛如一幅水墨画,素洁淡雅,眼神迷离而温柔。她的美丽实在令人惊艳,仿佛不属于这个尘世。

    谢淮南静静地看着那阿七,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愫。

    贺先生难得到寒舍来,务必要留下来小酌一杯。阿七姑娘厨艺高超,今日定然不会让先生失望的。

    阿七一怔,忙起身。谢淮南眼神躲闪,再不看她。

    那我去准备了。

    阿七转身离去。

    谢淮南倒了一杯茶给那贺方回。接过茶饮的贺大神医却大为不悦。

    公子,可是后悔了?

    他倒好似他心里的蛔虫能看透他心思一般。

    谢淮南心中一紧,面上却作出镇定自若的样子,淡淡淡道:

    先生说笑了,我既已决定,又怎会后悔?

    贺方回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似笑非笑。

    我看公子并非真心想救令妹,莫不是舍不得那美人?

    谢淮南心中怅然,却又极力压抑着自己,音色极低沉地道:

    先生误会了,我对那女子并无非分之想。

    贺方回淡笑着。

    这样一个天仙一样的美人儿,换作是贺某也心有不忍。

    谢淮南听他如此说,心中黯然,却又无力反驳,只得沉默不语。贺方回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说,只是淡淡地道:

    令妹的病,可拖不得。还请公子早作决断。

    说罢,他便起身细看那墙上的字画,扔给他一个孤寒的背影。谢淮南看着他萧然的身影,心中一片茫然。他知道,贺方回说的没错,枳的病情不能再拖了。可是,要他舍弃那丫头,他又……实在于心不忍。

    阿七回到厨房,将那些腌制好的鱼和调料一层层地铺在砂锅中,倒了些白酒放在小红泥炉上用小火慢慢地煨煮着。接着她又着手处理那腊肉片和青笋片,她将碗烧得通红,将它们一起放入锅中翻炒。腊肉的咸香和青笋的清香相互融合,营造出一种独特的人间烟火气。

    阿春打了一桶水进来,看到那柔柔弱弱的姑娘正将那一碟青秀红艳的清香四溢的青笋炒腊肉从锅里盛了起来。

    阿七姑娘,你犯不着亲自下厨,这乌烟瘴气的。

    无事,很快就好了。今日公子要招待贵客,那贺先生是什么来路?公子对他倒极尊敬。

    阿七将热气腾腾的菜碟放在桌上,用盘子盖好。

    贺先生啊,他就是岭南鬼医圣手贺方回啊,是咱们这一带的名医,擅长治疗各种疑难杂症,贺先生医术可了得了,小姐的病一直是他瞧着来的。

    阿春呵然笑道,语气中充满了感慨和敬佩。

    原来如此。

    阿七将炒好的菜叫阿春阿秋端去待客室,她自己却用食盒装了数碟菜去了房间。

    姐姐,我们要吃独食吗?

    谢枳笑嘻嘻地道,她和谢环跟在阿七身后,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阿七手里的食盒。阿七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走进了房间。谢枳和谢环对视了一眼,也跟着走进了房间。

    阿七正将饭菜摆放在桌子上。谢枳和谢环看到桌上的饭菜,眼睛都亮了起来。

    你们饿了吧?快吃吧!

    谢枳和谢环听了,立刻坐下来,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饭。阿七看着她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没想到姐姐做的饭菜那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