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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春堂后院,书房。
茶几上摆放着三盏茶,宫老先生端坐在主位,面色凝重。
“来,小流云,快坐。”宫老先生音色醇厚,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
阳光雪亮,从窗外漏进。花影乱摇,凉风簌簌。
傅流云坐在光影之中,面有凄凉之色,眼波黯淡。阿九则站在茶几之下,一脸哀戚。
“日前,我去云城参加参王竞拍大会,没想到竟碰上小少爷和这位小兄弟。听小少爷说起,你阿爷病了,病得很厉害,连药王谷老谷主都束手无策。”宫老堂主看了阿九一眼。
“是,家主突然就病了,沉绵病榻好些日子了。药王谷谷主亲自来诊治过了,只说因思成疾……”阿九轻声道。
因思成疾?他那样的人身居高位,从不在别人身上浪费一刻钟,他岂会想念他?这么多年,他甚至都不曾对阿娘有过半分思念。
宫老先生提起茶壶给他沏了茶,自己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傅流云盯着那杯中沉浮的茶叶,目光闪动。
“他怎么好好的就病了?”傅流云曾外出游历数年,他宁愿在外游荡都不愿意归家。药王谷远离尘嚣,他在药王谷一住便是三四年,他与花无眠、花无言还有花非花相与得极好,交情也匪浅。
宫老先生静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接着又道:“傅家主想必是挂念着你,念子成疾,依着他那武功造诣,又年富力强,轻易岂会生病?孩子,我听说,你在外半年多都不曾有过讯息,家里人都担忧挂念着你呢!你既平安归来,还是早些回家去看看他,家主心病若解,说不定,他的病也就好了。”
“我离家那么多年,他不也好好的。”傅流云将手边的茶杯推至一边,身子往后靠,那是他下意识给出拒绝的信号。
“少主,家主是真的挂念你才重病不起的啊!”阿九哀哀地望着他。
“好,待阿影好些,我们便动身回家。家里其他人可都还好?”
“都好都好,只是……”阿九支支吾吾地道。
“古人言:父母在,不远游。贤侄还是早些回家去,家里人也安心一些。至于阿影,我会尽力的,唉,若是那有起死之效的参王在手,这点伤,也不足畏惧了。”那宫老先生连连叹息,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我听商枝讲,你最近一直在四处搜罗桃花?不知此举何意呢?”
傅流云紧紧握住手中的茶杯,指尖传来的丝丝温凉。
“商枝说,有个姑娘来医馆看病,因先生外出,她便回去了。”他从怀里掏出那条结成释迦结的绢带,“她或许是我一直在找的故人。”
“原来贤侄一直不愿意回家,竟然是因为那个姑娘啊!唉,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我这个老头子实在是无力插手了。哦,对了,还有一件事需告诉你知,花家的长子花未眠已经回来了。参王竞拍大会上,他也来了。据那孩子所说,那天你们之所以会跌落悬崖,全都是那昆仑宫暗中捣鬼所致。真是可恶至极啊!参王竞拍大会上,他们又使诈抢走参王。近段时间以来,那昆仑宫不断地制造事端,胡作非为,搞得整个武林鸡犬不宁,真是罪大恶极!偌大的武林,竟无人敢出头制止那魔头作孽。”宫老先生连连叹息着。
“小花无碍我便放心了。只是,据晚辈所知,昆仑宫十数年来都不怎么插手江湖事务,最近又为何……”傅流云握着那青色绢带,看着那小小的结扣,心乱如麻。他转手将阿七托付给那叶寒凉,却不知他是否有遵守他们之间的君子协议。
“具体原因老朽也不知晓,我老了,江湖上的事,早不过问了。参王竞拍大会上,来了不少门派掌门,都欲得到那千年参王,结果却被昆仑宫那大魔头抢去了,唉,那小子可真是嚣张至极啊!”
“先生是说,昆仑宫宫主竟亲自去参王竞拍大会了?阿九,你可见着阿七了?”傅流云急切地问道。
“我的少爷啊,我怎么会见着她?她没有和您在一起吗?!”阿九惊诧莫名。
“她……她本该与那叶寒凉一道,我……也数月未见她了。”傅流云手中捏着那条绢带,他一万个确信,这条绢带,是她的。她既然在此处,如何会在云城出现?
“那魔头身边确实跟着一个长相俊美的姑娘,那姑娘身手不凡,人美心狠,就是她在参王竞拍大会上出手连伤数人,助那魔头抢走参王。一个小小侍女且如此了得,那大魔头的功力又是何等的厉害。若任由此人作孽,恐是江湖大劫难啊!”老先生愤慨地道。
他从怀里掏出那幅小像,展开,画像上的女子眉眼如水,温婉秀丽。
那老先生接过那幅小像,对着窗外的光,看了一眼,“这就是你在找的姑娘?”老先生将画像还给他,微微笑着。
“好好,这两日回春堂正有一批药材要送往九州城,到时,你们便和麦冬一起搭车前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可是……”这两日她若是不来,他岂不是空等一场?“好吧!”他将画像收起。“阿九,你守在小少爷身边,我有要事去办。若……见到阿七,务必将她留下来。”
“少爷,你要去哪里?”阿九一把拉住他,“少爷你不会又扔下阿九一个人跑掉了吧!”
“贤侄可是要去云城追回参王?那大魔头人多势力大,你一人只怕非他们对手。”宫老先生拈着那一小撇胡须,沉吟片刻,“让我那二徒弟随你前去,好歹有个照应。青枳。”
一个十四五岁的青衣少年,猴儿一般,自房梁之上翻身下来,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青枳见过师父。”只见那少年身姿挺拔如松,抱拳而立,动作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透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坚毅。身上一袭青色紧身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显得格外清爽自然。
“枳儿,来,见过你傅大哥。”宫老先生拉过那少年,将他领到傅流云面前。
“枳儿早见过了。”那青枳脸色并不大好看,漫不经心地道:“这位大少爷每日折花问柳,玩心比我还重呢!”
“你这孩子。”那宫老先生摸了摸他的头,“怎么如此无礼?平日吵吵嚷嚷总吵着要见他,如今人在眼前,却又这等怠慢,错得离谱了!”
“他是……”青枳暗自思忖着,目光紧紧地盯着那白衣少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失声叫道:“难道他……他是九州城傅家大哥哥?”
那青枳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几乎是跳起来,一把抱住傅流云。“流云哥哥,真的是你吗?”
“青枳,好久不见。”傅流云任凭他死死抱住,他拍了拍那少年的肩。初见他时,他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那时他们同在药王谷做客,这孩子整日跟在他屁股后面。
“大哥哥,果然如传闻所言,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一种……一种说不出来的魅力。大哥哥,枳儿可想你了。”青枳迟迟不肯松手,“大哥哥,你那流云十三式,能不能教教我?”
“好,得空教你。只是现在有一件极重要的事需要即刻去办,等事情一了,大哥哥便亲自教你。老堂主的意思是,让青枳陪我同去云城?”
“正是,这孩子机灵,云城他也相熟,陪你去正好。”
“那阿影,便劳烦老堂主照料了。时间紧迫,晚辈这就启程。还请您备下两匹快马。”傅流云抱拳而道。
“好好,青枳,你去收拾一下行李,马嘛,便骑那踏雪和青骓去吧!路上务必小心,切莫莽撞!阿绾,这孩子偶有贪玩,你可要约束着他些。”宫老堂主交待再三。
两匹骏马立于回春堂医馆门前,一匹毛色如雪,洁白纯净、毫无杂色;另一匹则呈现出青灰色调,犹如山中青石,沉稳而坚毅。这两匹骏马,身姿挺拔,线条流畅自然,浑身上下散发着朗俊的气息。这便是名震江湖的踏雪和青骓马。踏雪毛发如丝般柔顺光滑,仿佛能反射出阳光的光辉;它的眼睛清澈明亮,透着灵性与智慧。青骓马则周身散发着冷峻的气质,但其眼神却充满温柔与忠诚。微风拂过,那马儿的鬃毛轻轻飘动,更显飘逸潇洒之态。
傅流云站在踏雪马之侧,白衫,白马,风采照人。青枳坐在青骓马之上,抱着剑,昂昂然。
朱珠站在马下,依依惜别。
“公子,云城离此路途迢迢,青枳小兄弟毕竟是个孩子,不如,让朱珠随行吧!路上也好照顾公子饮食起居。”
\"此行路途遥远且充满艰难险阻,实在太过危险,你就留在医馆候着吧!\" 傅流云一边轻声说道,一边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了一只淡黄色的信封,将其轻轻地放在朱珠手上。他又开口嘱咐道:“如果阿七来医馆,麻烦你替我把这封信转交给她,叫她一定要等我归来。”说罢,他便毅然转身,挥起衣袖,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
骏马嘶鸣一声,马蹄声响彻四周。傅流云拉紧缰绳,驾驭着踏雪朝着远方疾驰而去。青枳驾马紧跟其后,二人二马很快消失在街之尽头。留下朱珠手持信封,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凝视着他远去的方向。
“朱姑娘,外头日头大着呢,进屋吧!”麦冬站在屋檐之下,看着那女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戚然不已。
但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望着远方,呆若雕塑!他却已渐行渐远。
云城与桃花镇相隔足足有三百余里,这段路途遥远且艰辛无比。二人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路,人和马匹都已经疲惫不堪了。夜幕降临之时,他们来到一座小镇,在一家客栈落脚。
客栈内格外冷清幽静,只有孤灯一盏在风中摇晃着,微弱的火苗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傅流云静静地坐在灯烛之下,目光凝视着桌上的一幅小像。画中的女子面容清丽婉约,眉眼间透露出一种淡淡的温柔和忧愁。他轻轻地抚摸着那薄薄的画像,仿佛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和气息。
青枳静静地坐在床边的帐幕之下,目光凝视着那个孤独而落寞的身影。他忍着心中的好奇和疑问,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哥哥,这位漂亮姐姐是谁呀?\" 一派天真无邪。
傅流云老僧入定般枯坐在桌前,怔然望着手中的画像,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眷恋之情。他轻轻抚摸着画中人的眉眼,柔声道:\"她叫阿七......\"嘴角弯成一道柔美的弧线。
青枳迈步走到他跟前,眨着眼睛,盯着那幅画像。虽然只是一幅简单的白描画像,却能让人感受到绘像之人绵绵的情感。那少年啧啧叹道:\"我猜,大哥哥一定非常非常喜欢她吧!\"此话脱口而出,青枳忙掩着嘴巴,他以手支颐,目光灼灼地看着那白衣男子。傅流云并没有生气,反而微微一笑,似是默认。
“你若见到她,你一定会喜欢她的。”傅流云眼眸带笑轻声道,眼神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那深深的眷恋与倾慕之情,消融在烛光之中,消融在那清冷孤寂的夜色之中。
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眸里,藏着无尽的温柔与深情,流露出对那个女子深深的挂念。那浓郁得化不开的爱意,如同夜空中那皎皎明月,照亮天下离人之心,又如同一股清泉,滋润着他干涸已久的心田。他拥着画像入眠,望着跳跃的烛火。
阿七,一定要等着我归来!
夜幕下的小镇,周遭一片静谧,只有那微凉的夜风轻轻拂过夜空,带来一丝丝凉意。月光如水洒落在大地上,仿佛给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银纱,神秘而美丽。
在这寂静的夜里,阿七收拾好行装,倚在门前,望着那院中当空而照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