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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七年囚闭作笼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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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时,耳边有滴答滴答的水声,清脆却不悦耳。手边是潮湿阴冷的湿苔,黏湿湿,滑不啦叽的。锁链叮当乱响,头痛欲裂。眼前一片昏暗,只有一点星光一样黯淡的油灯挂在青色的石壁之上。

    这是……哪里?

    阿七睁开眼睛,望着头顶满是青苔的石壁,这是闹哪样……又来?

    她抬了抬手,掂了掂手上沉甸甸冷冰冰铁链的重量,手疼,脚也疼,不仅疼,还冷。

    “有人吗?快来人啊!”她扯着嗓子叫了半天,又饿又冷又难受。“阿奴!阿奴你在哪?”

    她不知自己为何被困在这里,难道又是哪个疯女人造的孽?

    阿七迷迷糊糊地靠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迷迷糊糊,仿佛时间过去了万年之久……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入耳中,打破了这噩梦般的死寂。一束昏黄的光芒从远处的甬道里透过来。

    “起来,吃饭了。” 一个高傲又冷漠的声音陡然响起,两个身着朱红色衣服的人自甬道处拐了过来,他们一人手提灯笼,另一人则拎着一只竹篮。阿七抬头,看着那两个红衣男子,一个尖嘴猴腮,一个肥头大耳,那鲜艳如血的红衣上绣着一只骄傲的金色凤凰,在这幽暗的石窟之中格外刺眼夺目。那二人走到潭边叽叽歪歪地停了下来,将灯笼放在地上,然后打开竹篮,里面两碟馒头两碗水,瘦子取出一碟馒头一碗清水放在石台上。

    阿七靠在石壁之上,看着眼前的食物,咽了咽口水。

    “这是哪里?你们是谁?为何把我关在这里?”她动了动身体,半靠在石壁之上,嘶嘶地吸了口凉气,手腕上伤痕累累,痛不可忍。

    “这小妞儿还有点儿姿色,可惜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总是要吃点苦头的。”那瘦子桀桀地笑着,那笑声回荡在石窟之中,实在令人听之毛骨悚然。

    “我看两位大哥人帅心善,福报无边,大哥好人做到底,哪怕死也让小女子死得明明白白不是?我实在不知自己到底得罪了何方神圣!烦请两位大哥好心告知一二。”阿七看着那两人,硬生生挤出一丝笑意来,肚子咕咕直叫唤。“还有,这铁链能否解开……”

    “得罪我家少谷主,那自是要命的事。”胖子嘎嘎大笑。

    “这是……凤吟谷?”阿七长叹一声,倒霉,她怎么会落到凤栖梧那女魔头手里的?

    那日,她和阿奴入住一家名叫悦来的客栈,外观看去,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家客栈,它怎么就……成了黑店了呢?一觉醒来就被人关在这昏暗不见天日的鬼地方。阿奴,去哪了?

    “凤……凤小姐,她把我抓来,却是为何?”她饿极,渴极,大脑昏沉,转不过来。

    “我们少主的心思岂是我等能揣测的?”瘦子提起篮子,“少主吩咐,三天给你送一次食物和水,你要不想饿死就快点吃,你不吃自然有人,替你吃!”

    “走了走了,还得送隔壁,这破差事,耽误爷吃酒!”瘦子发着牢骚,提篮而去。

    那胖子听了鬼似的桀桀地笑起来,提起灯笼,照向她疲累的脸。

    “小美人儿,慢慢享受你的晚餐!”说罢,哈哈大笑而去。

    灯光远去,声响渐消,那昏暗的石窟又陷入一阵寂静,水滴声从头顶上的石壁上滴落下来。

    好安静,好安静啊!

    阿七费力地站起来,脚下水声哗啦作响,沉沉的铁链湿冷地贴着皮肤,唉!她长叹了口气,伸手去够那碟发黑的馒头。那镣铐拉刺着她娇嫩的皮肤,疼得她眼泪在眼里打圈儿。只差那么一点点,再往前一点就好了。

    “小丫头!”

    一个声音陡然传来,沉闷如雷,嘶哑低沉,中年男人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一激灵,身上起着鸡皮疙瘩。

    “谁?谁在那?”她四下环顾,什么也看不到。

    “新来的?”那声音继续传来。

    “你在哪?我看不到你。”她整个人靠在石壁之上,那声音似乎从隔壁传来。

    一块小石子倏地打了过来,不偏不倚地打中那只装馒头的碟子,那粗瓷碟碗,跳了跳,离她近了半分。她心头一喜,忙伸手将那碟馒头抓在手里。

    “多谢……前辈!”她手拿着两只冰冷的馒头,石壁的后面不知道关的又是谁?她将馒头掰开,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难吃死了。她舔了舔嘴唇!慢慢地啃着馒头,看着那石壁上摇曳的如豆的灯光,怀念起平阳坞小厨房的菜来。

    “您吃了吗?”见对面没动静,她忙问,那两人似乎并没有给他送吃食。“我这还有一只馒头,前辈不嫌弃的话,给您吃吧!”

    半晌,那人不说话。

    “我没吃呢!”阿七继续道。她看着脚上浓重的铁铐,将头上绾头发的两条绢带解了下来,接作一条,从腰间腰带里扣摸出一小小的一团出来,是一块丝帕,还好东西还在,她把帕子展开,取出那枚流云戒指,小心翼翼地塞回腰带之中。将那馒头裹在帕子里,用绢带细心地绑好,还打了个完美的结,好在绢带够长,她把帕子包裹着的馒头轻轻地抛过石壁,拉着绢带的一头,将馒头送了过去。

    “我看他们也没给你送吃的,我也吃不了那么多。你拿着没有啊?在帕子里,是干净的。”阿七靠在墙上,手上的绢带一松,他把馒头取走了。

    她啃完半只馒头,将剩下的半只收了起来。听那胖瘦二人的意思,三天后她才会有吃的。

    “前辈,晚辈看您暗器功夫极了得,怎么也着了那凤吟谷的道儿?”阿七好奇问道。

    那人不说话,石窟里只有她的声音和水滴之声。吃得半饱不饱的,她开始胡思乱想。阿奴,去哪了?傅流云,他……现在又在做什么?脚下水潭冰冷刺骨,她抬了抬脚。真冷啊!要是有一个火盆烤烤,再来只烤鸡或是烤鱼,加上一壶酒,那多美啊!

    那铁链又冷又硬,磕得她一双白生生的手腕上尽是青青紫紫的瘀伤。她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手。猛吸了一口凉气,心口那阵隐隐的疼痛感,依然针似的扎在心口,却不似先前那么强烈。四肢百骸似有一股汩汩流淌的暖流,在七经八脉中游走。脑海里猛然跳出叶寒凉给她的那本心法。不行不行!她不要那死人的东西!但那些文字那些图案,全不受控制的涌进大脑!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在心口炸裂开来,五脏六腑,撕裂般的疼。

    “我要死了?真要疼死了!”她痛得忍不住呻吟起来,满石窟都是她哼哼唧唧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隔壁传来一阵低沉的怒吼声。

    “我疼……”她满头大汗,浑身湿透,“对不起,前辈,我打扰您休息了!”

    “你怎么了?”那人闷声问道。

    “我不知……是游丝针……发作了吧!”她凄然一笑,“我忍不住疼……”

    “……”隔壁没了声音。只有水滴之声。

    她忍着疼痛,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来,迷迷糊糊地强迫自己睡了过去,睡着了,痛感便没那么强烈了。

    记忆里的江南是温暖的,阿娘摘下桂花,和糯米丸子一道,煮一碗桂花酒丸子,又香又糯又清甜。嘴里浓郁的酒味,让她意犹未尽,身体也暖暖的,她满足地叹了口气,“阿娘,是甜的呢!”

    “还真是馋。”一道乌黑的影子投在石壁之上,石室一角燃着一团篝火,那人身形高大,两只眼睛熠熠生辉地映着火光,他不住地往火里添着木柴。

    “你……你是谁?”她几乎是惊跳起来的,身上居然搭着条破烂衣衫,手链脚铐也解开了。她靠在石壁一角,墙上如豆的油灯照着那人高大的身影。“你是……隔壁的前辈?”

    那人从怀里摸出锦帕包着的一团,将那馒头取出串在火上烤了。

    “姑娘为人良善,心细如发,谢谢了!”他将烤好的馒头递给她。

    阿七凝视着那人,他身上未戴刑具,头发蓬乱如草,衣衫破烂不堪,穿着一双破烂的靴子,两只宽大的手掌平放在双膝上,坐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多谢前辈!”她莞尔一笑,眼亮若星辰,将那馒头掰开一半递给那怪人,慢慢地撕下馒头来一片一片地吃着。

    “阿七,对吧!咱们还真是有缘能再见!”那怪人大口地吃着馒头,微微笑着。

    “前辈认得我?”她不禁失声惊叫起来,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杏目圆瞪,紧紧地盯着面前那张脏兮兮的脸庞,想从上面看出什么端倪来。一颗心狂跳不已,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个片段,这个人……好似在哪见过的。

    “你……你……是赵大侠……”阿七惊叫起来。“您怎么在这里?”

    那坐在火堆前面色温暖的中年男子正是如意城外一别近一载的赵诚如,没想到他竟也落入凤吟谷的囹圄之中。

    “你又为何在此?”赵诚如问道。

    “我不知道哎!”阿七摇头苦笑,“凤吟谷的少谷主视我如仇敌,那女人……我大概是得罪惨了!”阿七看着那赵诚如野人一般的尊容,啃完那半只馒头。“您……既能行动自如为何不出去?”她揉着手腕上的淤青。

    “这里挺好的,安静。”赵诚如伸手烤着火。

    “这里有什么好的啊!黑乎乎冷涔涔的。大侠,您能不能带我出去啊?”她蹲在他面前,“我还有个朋友,大概也被关起来了,我得找到他。”

    “这里关的都是牛鬼蛇神,奉劝你一句,别瞎跑。”赵诚如将手指翻来覆去的放在火上烤着。

    “赵大侠,您好人做到底,您既然救了我,不妨再帮小女子一个忙。我对这地方地形也不熟悉,万一折进去了,您不白救我一场吗?”她嬉笑着,“待我们平安脱身了,我请您吃大餐,亲自下厨。”

    赵诚如不为所动地看着那篝火,火光照亮他的脸,脸很脏,但瑕不掩瑜,再脏也是一张棱角分明极俊朗的脸。他微微笑着,不说话。

    “现在正是鲜笋上市的时候,将养了一整年的鸭子去骨,鸭肉切丁,鲜虾去壳切丁,鲜笋去壳切丁,金华火腿切丁,淮山去皮切丁,荸荠去皮切丁,松子仁去皮,木耳水发切片,加少许猪油大火过一遍,然后用母鸡汤拿紫砂锅文火慢慢地煨上一个时辰后,最后洒点盐,芫荽,大功告成,来一大碗鸭笋鲜羹汤,滚滚烫烫,一碗下肚,再来一壶梨花白,那一个美啊!”她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睛里熠熠闪烁的,全是星星。

    赵诚如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小丫头,你可别诱惑我!”

    “这只是开胃菜,您帮我找到我朋友,我管您一日三餐,您绝对不亏。这馒头真不是您这样的大侠该吃的。”她说尽好话,但这人依然不为所动。

    阿七颓丧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站起来,往外走去,那石门重有千斤,上了锁,根本推不动。

    “您……怎么过来的?”她这才发现,那道门要打开,根本不可能。

    “这门的开阖由门外的机关控制的,在里面是根本打不开的。”他指了指石窟顶上一道不大的空隙。

    “您是……从那上面,爬下来的?怎么可能啊?我不信!”那么窄的一道缝,他居然能爬过来?

    “等那小瘦子大胖子给你送吃食的时候,你知道怎么做?”

    “怎么做啊?”她装傻充愣。

    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轻一重,正是那瘦胖两人。

    “他们怎么那么快来了?不是说三天么?”阿七不解,望着门外。

    “你昏睡了三天,你不知道?”赵诚如哼了一声,翻身一跃,往那窄窄的石壁缝隙一掠而过!

    好——厉害!

    阿七惊愕万分,她忙回到石台下,将手脚套回那镣铐之中,装死躺好。

    厚重的石门訇然中开,瘦子提着篮子,胖子掌着灯笼,一身鲜红地走了进来。篮子里居然是一碗雪白的米饭,面上铺着一层油亮的红烧肉,还有一小坛酒。

    这是……断头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