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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恩科考试,竟然不考圣人之言!”
吏部尚书詹同府上,一群朝官正相聚于此,贬黜时政。
几日之前,他们才刚刚联名上书,请皇帝务必取消此次恩科,理由是科举考试,乃是一国文教之大事,万万不可如此儿戏,只考较些许奇技淫巧,便让蝇营狗苟之辈立于朝堂。
老朱当场就将他们怼了回去:你以为咱喜欢多寻些人来当官发俸?还不是你等不堪大用,一个商税才收上来区区十万两,国朝之耻啊!
咱手上无人可用,不开恩科做什么?至于考较道德文章……咱要的是帮咱算商税的掌柜,考那些之乎者也做什么?
这话顿时怼的这些心里有鬼的朝官冷汗淋漓,不敢多说半句。纵使在背地下唆使了几个愣头青“直言上疏”,也被皇帝毫不客气的打了庭杖,罢黜回家。
洪武年间,文官的底气还没有后来那么足,敢去撩拨皇帝,以挨了庭杖为荣耀的。那时候文官当权,那些宫里行刑的太监们,也不敢当真将文官打残打死的。
而洪武年间捱庭杖,那是真的会被打死!首先洪武年间行庭杖的并不是太监,而是正儿八经的天子亲军,是和锦衣卫齐名的金吾卫、羽林卫、府军卫等。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尽忠于皇帝的死忠老兵!只要皇帝下令,他们才不管什么人情世故,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即便偶有几个年轻的,那也多是勋贵家的子侄,先来亲军之中历练的。这些人天生就和他们文官是死对头,没暗地里下狠手就不错了,还指望他们能放水?
反正那几个上疏的愣头青被罢黜回乡的时候,没有一个是醒着被抬出应天的。
皇帝很明显心意已决,既然上疏的路子走不通,他们便聚在了詹同的府上,想要想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来。然而他们这些人终究能力平平,若论敛财手段,或者在背地里施展撩阴腿、使绊子的功夫,他们经过昔日在元庭赛区的试炼,那是个顶个的能干。
可有把柄被握在皇帝手上束手束脚的当选,他们纵使以为自己可以集思广益,但经过漫长的讨论之后,也依旧只能是束手无策了。
“哀哉!昔日我等在朝堂之上,那也是与淮西一脉分庭抗礼……为何到了如今,竟落得这般束手无策的地步!”暂时作为领袖,统领诸官的詹同哀叹道。
底下的吕本赶忙端起一盏茶盏,掩盖住了自己古怪的表情:那时候,是诚意伯刘伯温为防止淮西坐大,故而统领诸官,号曰“清流”,才能与淮西一脉分庭抗礼。你詹同不过是个不通俗务的书生,可不得束手无策?
“只恨那韩国公,竟使诈计诓骗我等,让我等见责于陛下不说,他还做了今次科考的副考……”
有官员咬牙道。李善长对他们所作的一切,此刻已经变成了“用诈计算计他们清流一脉”的险恶用心。毕竟老李昔日正是清流死对头淮西一脉的领袖,能用出这等计谋,也十分附和他李善长“开国第一文臣”的形象。
更别说,那本《请立税务司以征商税疏》,正是他李善长所献给陛下的。先让陛下因商税过少而震怒,然后顺水推舟献上《税务疏》,最后借着组建税务司的名义,将他们作为踏脚石邀功于圣上。
毒,太毒了!
一群人也不知是今日第几次,开始咬牙切齿的对李善长口诛笔伐。竟是完全忘了,是因为自己太过抠门,只纳了十万两的税,不舍得多出点血,这才使李善长的谋算失败,皇帝震怒的。
“为今之计,只有煽动士子,不去考那劳什子税务恩科,方能得脱此难了。”詹同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诸公回去之后,还当号召我士林,正本清源。”
“我等圣贤子弟,绝不承认此次恩科!不考较圣贤文章,只考较奇技淫巧,此类无才无德之徒,若也能与我等同立于朝堂,斯文体面何在?国朝纲常何在?”
“凡是参与此科者,皆是儒家之敌!此非朝政之事,乃事关我儒家法统之事也!但凡我儒家子弟,皆需要抵制此科!”
“有胆敢参与此科者,天地弃之!圣人弃之!子子孙孙,当受万世唾骂,永世不得翻身!”
詹同面目狰狞,口中所言,竟是比最可怕的诅咒还要恶毒十倍。但在场的其他朝官的眼睛竟渐渐亮了起来:是啊!若是无人敢去考试,这次恩科不也算名存实亡?
是恩科自己办不起来的,陛下需也怪不得我等!
于是这群狼狈为奸的朝官,当即便做了鸟兽散。他们纷纷回去呼朋唤友,编写谶谣,缘引文章,势必要将这一次恩科的名声彻底搞烂。很快,民间就出现了抹黑此次恩科的声音:此等恩科,不敬圣贤,不法祖宗,考的是奇技淫巧,做的是征税之事。
这哪里是取士,分明是在征聘酷吏!
若有友人敢去参加此等恩科,便是与我等士林同窗割袍断义,为士林深深耻之!
言语的传播很快就越来越离谱,很快不止士林,连民间也出现了各种谣言:说这次考试是得罪了仙神、伤了天和的,就算能考上得中,那也要全家死绝,自己也活不过半年。
更有甚者,说这次考试是老朱故意设下的陷阱,就是要将天下无行无德且贪慕官位的败类一网打尽。一旦考上了,皇帝就会立刻变脸,学秦始皇焚书坑儒那般,将得中的士子统统活埋。
毕竟哪有科举考试要求会这般低,这般容易的?能考上科举的,那都是天上的文曲星!既然是选天上的文曲星,要求哪能放的这么低,连没有功名的糙汉都能报名的。
传言越传越离谱,国子监前报名的摊位,竟是一连数日,都无人问津。或有一二文人路过时心中意动,也被同伴们给拦住拉走,不让他去做此自甘堕落之事的。
甚至还有前几日报了名的,因为这几日人言可畏,承受了莫大的压力,前来询问能否将报名取消的。
一场恩科,竟引起了大明士林的一片惊涛骇浪,眼看就要沦为笑话。
奇怪的是,负责此事的衙门国子监,对此竟是一丝反应也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