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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娘垂下头,遮掩住眼中的猜疑,一手抱着火火一手推开南廷玉的房门。
房间内很安静,没有点灯,只能借着月色看清楚屏风外边的情况,里面是什么样却不清楚。
独眼龙心中也觉得过于顺利,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顾不了想那么多,和三个小弟拿着武器便向屏风里的床榻上砍过去。
郁娘见状则拔腿往外跑,身后,响起独眼龙等人的咒骂声。
“草,狗太子不在房里!”
“咱们中计了!”
这时,蛰伏在四周的黑影如鬼魅一般站满屋顶,火石相碰间,青白墙壁上挂着的一盏盏壁灯被点亮,弓箭手早已蓄势待发,手中弓弦如月,箭矢如雨,只待一声令下。
“咱们被包围了,这狗太子果真奸诈!”
为了这场计谋,他们一行人谋划许久,却没想到还是被南廷玉看出破绽。
此刻,愤怒、仇恨迅速笼罩住独眼龙等人,独眼龙持着利刃走出去,月夜下独眼恍若淬着毒液,恶狠狠盯着被弓箭手护在身后的南廷玉。
他动了动嘴,咬牙切齿骂出三个字:“狗太子。”
南廷玉神情未变,倒是沈平沙和祈风听了,气得忍不住拔出剑,指向独眼龙。
“林中鹰的脑袋不是你砍的。”南廷玉话中不是疑问,却是肯定。
独眼龙嗤了声,不答话。
南廷玉迎风站立,长袍晃动,冷峻的面庞覆上一层寒霜,如天神般威严肃穆,让人忽然心生难以逾越的苍凉和绝望。
南廷玉声音不轻不重:“北义军几乎全军覆没,林中鹰的两个兄弟皆死,以他的性格恐怕不愿意忍辱偷生,遂引颈自杀。你们便用他的头颅进行最后一次阴谋。”
“是啊,可惜还是被你这个狗太子给识破了。”
“你若愿诚心归顺朝廷,孤可既往不咎。”
“呵,狗都不会归顺朝廷。”独眼龙眼中已有死志,“你原先伤了大当家,他喂过几次的林中野蛇都能知道替他报仇,畜牲尚且如此,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又怎么会连畜牲都不如?”
独眼龙本以为能寻到个机会,近身靠近南廷玉,就算杀不了南廷玉,也能捅他几刀,在他身上留下几个血窟窿也好的。
结果仇没报成,自己成了瓮中之鳖。
他忽然明白林中鹰死前的那番话是何意了。
“乾朝气数未尽,恐难等到新人世,我不愿苟延残喘……如今唯有这颗头颅还有价值,待我死后,你们拿我的头颅去换取荣华富贵,莫要再起义生事。”
那句乾朝气数未尽,想来便是因为南廷玉。
有他在,乾朝还能继续。
他们辜负了林中鹰的期望,没有拿他的脑袋换取荣华安宁,而是想再争取一次。
“龙哥,这婢女想跑没跑掉,咱们拿她当人质。”
郁娘本来已经逃到院子中间,又被麻子小弟给捉住,麻子扯着她的后颈,一把带到独眼龙跟前。
“龙哥,你别气馁,咱们只要逃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独眼龙没说话。
郁娘白着脸,小声插话:“你们拿我当人质没有用,你们也看出来,我在太子心里没有分量。”
独眼龙睨她一眼:“当不了人质,至少也还能挡挡箭。”
“……”郁娘。
独眼龙将刀架到郁娘脖子上,以此做要挟:“南廷玉,这是你的婢女,你想要她活命的话,就让弓箭手全部退下!”
南廷玉淡笑道:“区区一个婢女,孤怎么放在心上呢?”
身旁的沈平沙闻言,看了一眼南廷玉。
郁娘似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面上没太大变化,讷讷出声:“我早就说过了,我在太子心里没有分量。”
独眼龙又暗暗咒骂一声:“无情无义的狗太子。”
下一瞬,忽见南廷玉夺过一旁的弓箭,指尖微动箭矢便如毒蛇窜出去,精准刺向独眼龙。
独眼龙尚未反应过来,唯一完好的眼睛被带刺箭矢击中,剧烈的疼痛让他本能捂住眼睛,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龙哥!”
“放箭!”
箭矢滚滚而下,如雨漫天洒落,几无躲避的可能,匪贼的谩骂诅咒声充斥在耳边。
一片混乱之中,郁娘不知被什么绊倒在地,她恐惧的蜷缩住身体,抱紧怀里的火火,眼前铺满银霜的地板,突然被一股鲜血覆盖住。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可耳中声音却越发清晰缓慢,就像是一首高昂的曲子,降了调子,嘶吼声,咒骂声,皮肉刺穿的声音,成为无边黑夜的伴奏。
她如垂死的鱼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聆听着这场单方面的屠戮。
箭雨过后,两个小弟当场毙命,只剩下独眼龙和麻子小弟。
侍卫持刀而下,独眼龙看不见,听到声响后咬着牙拿起手中的刀胡乱砍过去。他已经没了章法,似困兽犹斗,麻子小弟跟着他,迎面替他挡了一刀,倒在地上,鲜血直流。
侍卫们得了命令,并未下死手,四人一队,各自拿着手腕粗的铁索将独眼龙困在其中,收拢铁索,箍住独眼龙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
独眼龙面上俱是鲜血,口中不断骂着“狗太子”“给老子一个痛快”之类的话。
侍卫分列两侧,南廷玉踏着血河走到独眼龙跟前,身后的无边黑暗像是羽氅覆在他肩上,迤地衣摆坠上血,他望着独眼龙,平静开口:“密库的位置在哪里?”
“还真有密库啊。”沈平沙和祈风二人闻言,不约而同在心里嘀咕着话。
独眼龙嗤笑出声:“老子诓你的。”
南廷玉俯下身,一字一顿:“是在城东赵家村那块的荒地上吗?”
独眼龙面部细微僵硬,南廷玉见状,站直身体,抬起右手,身旁的侍卫拔出长剑递给他。剑影飞快之间独眼龙已被一刀割喉,鲜血喷洒而出,正对着南廷玉的衣摆。
南廷玉身上沐着血,眉目却干净如初,长袍随风徐徐而动,端的是一派金质玉相,同这地面血流成河的情形截然不同。
麻子小弟也被一刀割喉。
南廷玉视线掠过几人的尸首:“好生安葬他们。”
“是。”
虽说是道不同,不过却也钦佩他们的勇猛。
若是识时务些便好了。
南廷玉的视线这才望向蜷缩在角落里的郁娘,她已经从地上爬起来,身后乌云发髻散乱,几绺青丝垂在额前,衬得素净面庞越发苍白。
他正想说什么,却见她忽然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腰肢,埋在他怀里瑟瑟哭泣。
“殿下,呜呜呜呜……”
南廷玉愣住,她的眼泪浸湿他的外衫,鼻尖呼出的气息有一丝丝温度,熨热着他的胸膛,他口里本想要质问诘责的话忽然忘却了。
周遭的人在郁娘扑到他怀中时,早已经眼观鼻,鼻观口,识趣垂下头。
他本欲伸手揽住她,想起身边还有人,便敛着眉将她从怀里拽出来。
“受伤了吗?”
他下了令,弓箭手不得伤她。
虽然这些弓箭手不似神弓队能百步外贯虱穿杨,但箭术十分精准,想来她不会有太大的事。
郁娘摇摇头:“奴婢没事,殿下你呢?”她满眼关怀,却无一丝质问和责备。
南廷玉神色顿了顿:“孤也没事。”
话方落下,郁娘忽然两眼一闭,径直栽倒在他怀中。
他脸色沉下去,将她打横抱起,一边向屋内走去,一边让人将裴元清唤来。
郁娘是装昏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南廷玉,也害怕南廷玉质问她为何要将人带来金乌苑。
他作为主子,可以随意处置她这个婢女,要她生,她便生,要她死,她便死。
但她这个婢女,却不得背叛主子。
她索性两眼一闭,这般糊弄过去。
这一夜,太累了,闭上眼睛后沉沉睡去,呼吸近乎于无,配上惨白的脸色,倒真像是昏厥模样。
门外,善后的事情交由沈平沙和祈风负责,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庭园便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不见一点厮杀后的痕迹。
房间内点上香薰去味。
裴元清隔着帐幔,悬丝把脉。
南廷玉站在一旁,身上外袍未换,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许久,裴元清收回银丝,皱眉道:“她身子骨本就差,这一路我一直在给她调理,本来已经见好,今日这么一吓,又把痼疾吓出来了。”
“她有何痼疾?”南廷玉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