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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此时只为他不平,哪里会去深思其中得失利弊。李木鱼也不点破,轻轻松松收下这七八十号人,来了个借鸡生蛋不说,反而一副吃苦受累的老好人模样。
几天下来,这伙人早已抱成一团,加上本就是李木鱼亲自带上山的,此时负气跟着他离开,一时间那几个想走的也没好意思开口。
将这些人带到熊谱等人当初的落脚处,李木鱼又是一番安抚,随即趁着众人怨气未消、心存比较之际,依葫芦画瓢,照着青峰岭定下诸多规矩条例,又让前楚旧将熊谱负责训练。
一伙人就这样有声有色发展了起来,由于暗怀着怨气,个个干劲十足,大有将青峰岭比下去的意思。
老人熊谱毕竟见多识广,此时静下心来,瞧着一个山寨人员主架已初具雏形,不由暗自惊疑。又见李木鱼有条不紊、从容不迫安排着诸多事务,似是对这样的结果早有意料。
他稍作思量,当即便明白了李木鱼上青峰岭的真实用意,老人脸上不禁浮现一抹欣慰笑意,可没多会儿,又满是忧虑道:“公子,如今虽然拉来了这许多人,可我们毕竟花光了所有银两,离了青峰岭,又要如何存活?”
李木鱼笑了笑,轻声道:“坚持两日,自有人送钱过来。”
熊谱见他胸有成竹,跟着笑了笑,放下心来。
…
第十日。从竹叶青拱手放权开始,李木鱼心里默默算计着的日子,别无其它,只是凤阳公主的忌日。
一辆青帘马车从楚地荆州城缓缓出发,排场不小,可也算不上大,仅十多名佩刀随从。
沿途所过城县,诸多听到风声的官员满脸献媚出城相迎,好酒好肉大摆宴席。
车内那名模样只算得上略微端庄的妇人也不厌烦,总是温言细语,面对着一个个喋喋不休的人,那张普普通通的脸上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愠色,像是没有半分脾气的样子,对谁都客客气气,可这客气之间却隐隐带着股距离感。
一路往西去,道路渐渐变得颠簸起来,加上初夏的日头毒辣,路边连棵遮阳的野树都没,整个车厢内一时如同蒸笼般难以忍受。
可连日来受车马劳顿的妇人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手中默默数着一串并不贵重的佛珠,脸色安静祥和。
驾车的一名中年男子轻轻叩了叩车厢,低声道:“夫人,到了。”
等不片刻,就见车帘掀起,妇人躬身走了出来,看了看周围仍旧没有什么变化的熟悉小镇,轻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一身窄短合身衣着的中年男子心领神会,默默去镇上买了些香烛黄纸,返身回来,垂首静立在一边。
妇人亲自接过篮筐,抬步朝着小镇外的那处坟冢走去。她步子不快不慢,可平静脸上却渐渐浮现一抹哀色,神情肃穆而伤感。
中年男子微一挥手,十多名佩刀随从立即跟了上去,神色警惕,不时打量着四周。
公主坟周围和往年一样,干干净净,连根野草都找不到,此时正有一对年轻男女跪在坟头,默默烧着黄纸。
看上去普普通通,可真实身份却是当下荆楚王妃的妇人,也不上前,更没出言催促,安静等在一边。
她看着那座孤零零的王妃墓,看着十年来仍有人来祭奠的小坟头,心有感触,忍不住一番唏嘘。
便在这时,那对年轻男女祭奠完毕,磕了三个响头,站了起来。似乎是跪得久了,使得双~腿发麻,年轻男子脚下一个不稳,踉跄出一步跌坐在地。可身边那名女子却脸色茫然,双手在虚空晃来晃去,似乎不能视物。
妇人摇了摇头,近到前去,躬身就欲把他拉起来。
年轻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微微有些熟悉的脸颊。
妇人轻咦了声,面上浮现出一抹喜色,正欲开口,却见年轻人手腕翻转,一支锋锐袖刀径直刺向她胸口。
但听一阵风声,死死盯着这边动静的中年男子只一步便欺身近前,毫不犹豫推开妇人。面对着迎面而来的一刀,也不见他如何出手,只听一声闷~哼,年轻人顿时倒飞出好远。
被巧劲推开的妇人面色大变,可却并不是后怕,而是满脸担忧,急声道:“小鱼,你怎么样……”
听了这话,已清楚年轻人身份的中年男子冷笑了声,正欲返身护着王妃,心里却猛地一咯噔,冷汗瞬间就流了出来。
被推开的妇人身后,那名之前疑似目盲的女子不知何时拔~出了一柄通红长剑,刃口正紧紧抵着妇人白~皙脖颈。
这一番变故发生得太快,除了中年男子之外,那十多名佩刀随从此时才刚刚拔刀出鞘,可看清眼下状况后,谁都没敢妄动。
年轻人在地上翻了个身,手捂着胸前一块脚印,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目光落在目盲女子那边,长长松了口气。
中年男子也不去管他,目光死死盯着目盲女子持剑手腕,只要她手腕向外小幅度颤动一下,他就自信能在不伤王妃的前提下,将其一击毙命。
可这个天生目盲的女子,在从朝歌到荆楚的两千里路程上,与那名剑术剑意堪称登峰造极的叶红楼究竟嘀咕过什么,谁也不知道。
她横剑在前,胳膊纹丝不动,剑刃自始至终都紧贴在妇人脖颈上。
年轻人哈哈笑了笑,紧接着捂着胸口挥舞袖刀,喘道:“不想她死的都他娘给老子退后!”
他一副小人得志的姿态,教人又气又怒,可值此关头,谁也不敢妄自动手,更不敢真的退后。场中一时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而唯一还能保持平静却是那被利剑挟持着的妇人,她见到年轻人还能站起来,脸色便恢复了以往,平淡道:“都退下吧。”
中年男子担忧道:“夫人…”
她闭上眼,语气依旧平淡,可话中却多了一分不容置疑,“退下。”
中年男子无奈,挥手带着十多人退出一段距离,目光仍旧盯着这边,伺机而动。
等这些人走后,年轻人一瘸一拐走上前,持刀换下目盲女子,轻笑道:“二娘,孩儿请您上山做客。”
妇人无奈一笑,不反抗也不怨怪,欣然而往。
中年男子见王妃被带走,心中又急又怕,想也不想就要跟上去,可身子却忽然一顿,目光瞥向一旁。
稍远处,一道凌厉气机猛然散开,就见一名年轻男子手提一杆铁枪,身形电闪,所过之处,两旁半人高的荒草齐刷刷向外歪倒,成笔直一线对准了这边。
不比那对普普通通没什么武学底子的年轻男女,来人气机浑厚,中年男子匆匆感应间便断定至少是踏入五境之内的一品武夫,他虽然对自身实力颇有信心,可也不敢断定就一定能胜过此人,加上王妃被挟持上山,心乱如麻,根本就没有缠斗想法。
他一步横移,瞬间就闪出数丈之外,正欲拔腿追上山去,却见前方密林中突然窜出了数十名持刀山匪,将前路截断。
中年男子步伐稍稍一顿。
负责断后的年轻人正是连日来陪公子殿下练刀的孙成坤,他几步赶上,手中铁枪挂着凄厉风响,横扫出去。
中年男子暗叹一声,后掠而去,看着王妃消失在密林深处的身影,自知再无机会。
只希望,那位殿下不要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来…
…
掳走如今荆楚王妃的年轻人正是公子殿下李木鱼,他算准了这位曾经和娘~亲一大一小服侍某人的妇人会在今日来此祭奠,可真正在小坟头前看见她时,又不禁有些后悔。
只因从内心来讲,李木鱼对于这位挟持上山的妇人是一点恶感都没,反而记忆深处还有着丝丝感激。
他幼时孱弱多病,娘~亲自生下他后,更是常年卧病在床。那段年月,一直都是这个应该称之为二娘的妇人在照料着他,宠溺程度甚至超过了她自己的孩子。
可这个现如今的楚安王妃,这个大胤王朝太祖皇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作为有心夺嗣意在王权的李拂尘亲娘,如今对自己是持何种态度,李木鱼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对于他的顾忌,妇人心底一清二楚。等到李木鱼将她带上山中一座阁楼后,看着前者沉默不语,她轻叹一声,道:“十年了,二娘其实很担心你,怕你在朝歌受了欺负…”
李木鱼面无表情打断道:“可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妇人无言。等沉默片刻,她勉强一笑,揭过话头,道:“这次想让二娘做什么?”
“回来的路上,有人出一万两黄金买我死。”李木鱼幽幽道:“我想知道,二娘值不值这个价。”
妇人笑道:“找你爹还是拂尘要?”
“我不敢。”李木鱼实话实说,道:“既然王妃是在保康县辖境内出的事,这笔钱,自然要找保康县要。”
妇人点了点头,“确实应该,可这样就要不来一万两了。”
“有钱也得有命花才行。”李木鱼哈哈一笑,起身道:“二娘安心住下就是,有多少是多少,我不贪心。”
看着他一瘸一拐地离开,生了个名动朝野的儿子的平凡妇人,低声叹息一番,手数着那串佛珠,神情悲悯。
没让李木鱼等急,得到风声后,保康县衙顿时炸开了锅。保康县令如丧考妣,急得团团转,王妃若是真在自己地头上出了事儿,先不说那伙山匪下场如何,素以铁血著称的楚安王李岱肯定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想都没想就否定了县衙师爷调兵去打的提议,保康县令动员三班六房、士族乡绅,连棺材本都掏了出来,上上下下凑了六千四百多两白银,急不可耐地派人送到了山上。
李木鱼收了钱,倒也干脆,果断放人,紧接着便趁着夜色转移地方。
熊谱如今对他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看着成箱成箱白花花的银子,希望之火熊熊燃烧,迫不及待道:“公子,接下来是不是就可以招兵买马了?”
李木鱼看了看这初期的七八十号人,轻声道:“这些钱当作军饷招收人马,以山匪身份为伪装掩饰,以军伍制度加以训练,熊叔,这就交给你们了,总有一天我会用到这支奇兵的。”
熊谱等人连连点头,可过不多久就觉得语气不对,惊疑道:“公子,你?”
李木鱼呵呵一笑,“我绑了他娘,他能咽下这口气?继续留在山上,恐怕不出几天就要找我拼命来了。”
他深吸了口气,握紧双拳,正色道:“况且,我还有其它事情要办。”
见他早有打算,一干人等虽然不舍,可也不再多说。只因这些天来,李木鱼种种事情都没有解释,可最后却所获甚大,几人早已习惯了听命行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