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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叔肩部以下被烧得如焦炭一般,只有脖颈,包括头部还算完好,花白的头发湿漉漉的,也许是刚刚消防救火的过程中,灭火用的水冲到了七叔的头。
卢千阳也跟着那三名公安同志慢慢地蹲下身来,只听见一名公安同志说道。
“科长,死者应该是店里着火后,知道跑不出来,一头扎进水缸里……”
年轻的公安战士侧着脸,对身边一位老城的干部说道。
那名干部只是皱着眉头,盯着七叔的遗容,默不作声。
另外一名消防战士也附和着说道。
“水火无情,他还是没有跑出来啊,上次消防检查,就给老言提过,不要在店里藏煤油!这不,出事了么……”
那名老城的干部侧过脸,看着那名消防战士,问了一句。
“言老七的店里以前藏有煤油?”
消防战士点点头。
“他们开面店的,每天引火就爱用点煤油,燃得快,烧得旺。有时候,客人多,煤炭柴火的火势不足,就往灶里泼上一碗煤油,我们给他提过多次了……”
那名消防战士没有说完,突然看见对面蹲着的卢千阳,愣了愣,问那名公安干部。
“莫所长,这位是……”
原来这位老城的干部是虞山镇派出所的莫诚毅副所长。
莫所长侧过脸,盯了一眼蹲在自己身后的卢千阳,站起身来。
卢千阳也慢慢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
“这位同志,你是死者的家属?”
卢千阳看了看地上的七叔,轻轻地摇了摇头。
“既然不是亲属,你进来干什么,赶紧出去。”
莫所长脸色一沉,语气生硬地冲卢千阳说道。
卢千阳还是和善地笑了笑,连忙从衣服兜里掏出自己的证件来。
自己虽然被下放到了派出所,可是自己那个刑警队副队长的证件还没交上去。
“我是死者亲属的朋友,正巧来虞山镇,听说出了事儿,就陪我那朋友过来看看。”
卢千阳把手里的证件交给莫所长,又扭过头,指了指远远楼着七婶的言妙语。
莫所长一脸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卢千阳,又仔细地看了看卢千阳递给他的证件。
“蓉城公安局的,怎么到虞山镇来了……”
莫所长嘴里喃喃自语,卢千阳连忙回应道。
“休假,休假……”
莫所长把证件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他是内行人,肯定看得出来,这玩意儿不会是假的,他不情不愿地把证件递还给了卢千阳。
“卢同志,既然是休假,你还是站到警戒线外去,这里……”
莫所长的意思很明显,卢千阳当然清楚。
自己虽然是市局刑警队长,级别是要比派出所长高一些,只是在这千里之外的虞山镇,自己最多不过是个游客。
卢千阳点点头,笑了笑,却又随口说了一句。
“莫所长,我看这不是普通火灾啊……”
莫所长双眼一眯,盯着卢千阳那饱含深意的眼睛,没有说话。
卢千阳又是微微一笑。
“要真是着了火,要么急着往外跑,要么全身跳进水缸里,哪有脑袋伸进水缸,把屁股留在外面任火烧的道理?”
卢千阳说完,慢慢地转过身,回到言妙语和七婶的身边。
莫所长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微微地沉了沉,又慢慢地蹲下身,用戴着白手套的双手仔细地摆弄着七叔的尸体。
“还是把你七婶先送回去吧,她在这儿,不也影响公安办案不是?”
卢千阳轻声在言妙语的耳边说了一句,言妙语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庞,看着卢千阳。
卢千阳冲着她点点头,他相信言妙语一定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公安办案,这场火灾一定有蹊跷。
“七婶,咱们先回去,还是要给庆林打个电话,这么大的事儿,不告诉他,可不行……”
庆林,是七叔的儿子,四年前出了国。
七婶仿佛是哭累了,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精气神,全身瘫软,双眼空洞无神,只有那眼眶里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外涌。
言妙语从警戒线外的人群里招呼了两个上了年纪的姨娘,三人搀扶着七婶慢慢地走出了警戒线。
卢千阳回头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被烧得惨不忍睹的七叔,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转过身,他刚走到警戒线边上。
突然,身后的莫所长叫住了他。
“卢同志……”
卢千阳转过身,只见莫所长快步走了过来。
“卢同志,你真的是来休假的?”
莫所长用深邃的眼神盯着卢千阳。
卢千阳看着他,迟疑片刻,笑了笑,既没有肯定的回答,也没有否认。
“你……”
莫所长又开了口,语气很是迟疑。
“你要小心些……”
卢千阳的眉头微微地蹙了蹙。
莫所长的这句话大有深意。
卢千阳刚要开口,只见那莫所长突然对警戒线外的一个人挥了挥手。
“宋法医,宋法医,你怎么才来……”
一个年轻法医从警戒线外提着工具箱走了进来。
全身白色的大褂,大白口罩把脸蒙得严严实实,高挺的鼻梁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莫所长连忙领着宋法医往七叔的尸体走去,临走前,莫所长还刻意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卢千阳。
卢千阳低着头,默默地想了想,过了几秒,缓缓地走出了警戒线。
这座千年古镇,透着一丝古怪。
古怪的地方,一定有古怪的人。
也许,只有那个杵着龙头拐杖的老人能拨开笼罩在这座古镇上的神秘面纱。
卢千阳心里想,加快的脚步,往刚刚来的那条路往回走。
千年的青石路面,透着清冷的光亮,万千行人千百年来的踩踏,把那青石路磨得如镜面一般。
有些坑洼的小坑里积着水,水面如镜,倒映着卢千阳急促向前的脚步。
言妙语的家就在不远处的小巷尽头,卢千阳甚至能看见那院门微微地虚掩着。
还未走到院门前的卢千阳心头却微微一惊,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和言妙语出门的时候,院门大敞,并未关上。
有人来过……
不错!有人来过。
在言妙语和卢千阳刚刚走出院门没两分钟,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进了院里,还顺手把门关上。
“你……,你回来了……”
老迈的言风秋用惊愕的眼神盯着进来的人,握着龙头拐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来人盯着言风秋,没有说话,嘴角挂着一丝阴冷的笑。
言风秋颤颤巍巍地向前走了两步,进来的那个人站在后院门边。
门边是一株粗壮的梅树,枝干苍老虬曲。
言风秋眯着眼睛,久久地盯着他,嘴唇颤抖得厉害,过了许久,他又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来。
“你……,你真下得去手……”
言风秋的语气悲凉而愤怒,用力地将拐杖狠狠地杵了杵地。
来人叹息了一声。
“七叔不是我杀的,是你杀的……”
“……”
言风秋愣了愣,眯着双眼,眼皮有些抽搐盯着他。
“你把七叔安排在镇子里开面馆,就是在暗地里给你打探消息,我早就知道。”
来人阴冷地笑了笑。
“你若只是调查咱们镇子里谁是日本人安插的眼线,我也睁只眼闭只眼,就如同言采东来虞山镇呆了两年,我也由着他去。可是……”
他顿了顿,冷冷地盯着言风秋。
“可是,那个蓉城来的警察来了,你动了心,你以为他能够将那些秘密揭露出来。”
言风秋干瘦的身躯微微地抖了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那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个人。
“我没有动言采东,已经给足了虞山镇,给足了你面子!七叔的死,是你逼出来的……”
言风秋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变得有些惊恐异常,他仿佛不认识面前的这个人,又仿佛突然看破了来人的真实面目。
不可思议的目光在来人那张阴冷的脸上游走,言风秋慢慢地往后退,来人也慢慢地往前逼。
“你……,你真正要杀的人不是七叔,而是我……”
终于,言风秋站定脚步,平静地说了一句。
“我本不想这么做,不想这么做……”
言风秋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一滴冰冷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