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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千阳从机场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蓉城的秋天大多时候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傍晚也一样。
他刚走出出站口没有两步,衣兜里的手机响了。
卢千阳皱了皱眉头,打电话的人能如此精准地掐着他下飞机的时间,一定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电话那头是个低沉的声音。
“卢队长,你现在先不要回家,直接去老方处长家里。”
卢千阳还未开口,那个电话已经挂断。
卢千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声音他从未听过,可他在电话里能够直接说出自己和方城老爷子的关系来,看来是自己人。
自己人……
去一趟就知道了,反正自己也是要去一趟老爷子家的。
还好,老爷子的家离机场并不远,路边随手招个出租车,连表都不用跳。
老爷子的院落很是安静,里面亮着灯,灯光昏黄而温暖,仿佛在等着那远行的游子归来。
卢千阳没有敲门,推开虚掩的院门,踏步走了进去。
他和老爷子仿佛有种天然的默契,进出来去,总是这么的随意。
院里秋意瑟然,金黄的银杏叶洒满一地,院角那株水桶粗的银杏如同一柄长枪,直刺苍穹。
卢千阳朝那中庭大堂瞥了一眼,透过窗户,看见满头银发的老爷子正面对的玻璃窗,坐在桌边,桌上的一口小小的火锅,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老爷子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卢千阳只看得见他的头,同样花白的头发,根根如针。
挂在院外窗边的有一个鸟笼,笼子里有一只乌黑的鸟。
老爷子给那只鸟取了个名字——倭寇。
倭寇见有人进来,呱呱地叫唤了两声。
是只乌鸦。
乌鸦的叫声惊动了屋里的老爷子,方城侧过脸,看了看窗户,见是卢千阳站在外面,抬起拿着筷子的手,朝外面的卢千阳招了招手。
卢千阳笑了笑,拎着包进了屋。
一股暖意顿时涌上卢千阳的心头。
不是因为屋里有口火锅,只是因为那两个人,一个笑脸盈盈的方城老爷子,另外一个是袁克佑,昨夜在和平饭店见过的传奇人物袁克佑。
“小子,别愣着,拿双碗筷来。”
方城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卢千阳连忙放下手中的包,应了一声,出门去厨房拿了一套碗筷来。
“坐,坐下,先吃点。”
说话的不是方城,是袁克佑,语气平静而又不失威严;又仿佛他与卢千阳是认识多年的朋友。
卢千阳没有客气,搬了条短条凳,坐在了袁克佑身边,又不客气地抓起竹筷在火锅里捞了捞。
俩老头儿还真会享受,鸭肠都当面条往锅里下了。
卢千阳不管三七二十一,捞起一筷子鸭肠,蘸了蘸碗里的佐料,就往嘴里送。
方城和袁克佑对视一眼,又都看着卢千阳那狼吞虎咽的模样,两人的嘴角都微微地翘了翘。
“小子,你是真能赶时间,这鸭肠才丢下没一分钟,你就进门给捞上了。”
方城笑着调侃了一句,卢千阳偏过脑袋,看了一眼方城,又看了一眼边上的袁克佑,连忙将嘴里的鸭肠嚼了嚼,咽下肚去,假装一脸委屈地问道。
“咋了?敢情这不是给我吃的?”
俩老头儿又是对视一眼,沉默一秒,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吃,吃,就给你小子准备的,袁老来的时候就说你也快到了,让咱们还等了等。”
方城放下手中的竹筷,伸手拍了拍卢千阳的肩头,转过头去,对袁克佑说道。
“袁老,你看这小子,是不是和正心的那个徒弟不一样?”
袁克佑眯着眼睛,盯着卢千阳,微微地点了点头。
“做大事,成大事,最忌讳的就是规矩,一个死守着规矩的人,总会被条条框框限制,心中有顾忌,大事就难成,难成……”
卢千阳一脸懵逼,脑子里却还是清醒,袁克佑一定见过 老局长的其他徒弟。
他是老局长方正心的关门弟子,前面还有六个师哥呢,不知道袁老爷子见的是哪一个。
“千阳,去拿瓶酒来,咱爷仨今儿好好喝点。”
卢千阳一听,来了精神,好久没陪老爷子喝酒了,今儿赶上,是要痛痛快快地喝两口。
卢千阳连忙起身,就要往老爷子的书房走,他知道老爷子把酒放在什么地方。
书和酒,一定放在他最钟爱的地方。
“拿最好的酒……”
方城又在后面嚷了一嗓子,卢千阳浅浅地笑了笑。
最好的酒,最好的酒不就那瓶李部长送的茅台么,不早被师父拿来喝了么。
最好的,不一定是最贵的。
对方城来说,最好的酒是那两坛花白凤在三十多年前自酿的高粱酒。
那两坛高粱酒一直放在书房角落的书架下边,卢千阳抱了一坛出来。
他无数次听过老爷子说过,这两坛酒是最好的酒。
最好的酒……
“这是什么酒?”
袁克佑睁大眼睛,盯着卢千阳怀里抱着的褐色酒坛,酒坛口密封的红布早已褪了色。
“三十九年了,花白凤自己酿的。”
方城回了一句,那透亮的眼神里居然闪过一抹忧伤。
袁克佑顿时一怔,连忙招呼着卢千阳打开酒坛。
一股迷人的酒香顿时弥漫在整个屋里,交杂着屋里火锅的麻辣鲜香,这味道像极了情人间的浓情蜜意。
一个幽香,一个浓烈。
“好酒,好酒!”
袁克佑深深地嗅了一口,把桌边的一个空土碗递给了卢千阳。
卢千阳连忙抱着酒坛,给土碗里慢慢地倒了一碗,又给方老爷子边上的空土碗满上,最后才给自己的碗里倒上。
“当然是好酒!”
方城白了一眼袁克佑,夹了一颗花生米放在嘴里嚼了嚼,满脸的骄傲。
“这可是大清皇家秘酿的技法酿造的高粱酒……”
袁克佑狠狠地点了点头,他可没管方城说的什么大清皇家秘酿,管你大清,大明的,自己先狠狠地咂吧了一口再说。
“好酒,真是好酒!”
袁克佑放下酒碗,抹了抹嘴角的残酒,又赞了一句,他刚要再端起酒碗,却被方城的一把按住了手腕。
“你小子慢点!酒好,也不至于像水牛喝水不是,你他娘的都多大岁数了……”
方城刚说完,突然又觉得自己失态了,毕竟晚辈卢千阳还在边上呢。
卢千阳噗呲笑了笑,俩老头儿,岁数加起来快两百岁了,还能有这般的情谊,着实不易。
是的,能有这般情谊的,哪个不是经历过生死,更过患难的呢。
袁克佑瞪了一眼方城,有些不情愿地把手中的酒碗放下。
“到底是郡主给你酿的酒,舍不得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