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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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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静姝拣了一块大石坐了下去,当王氏和萧静嫒离开之后,此地四下无人,只余带着几分寂寥的虫鸣鸟叫与她为伴。

    她算计着时辰,果不其然,不过盏茶时分,便听得马车嶙峋之声,由远及近,渐渐传来。

    马蹄声踏破了这空山的静谧,也打破了这片刻难得的安宁。

    萧静姝从石上站起了身体,略带张惶的往马车到来的方向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匹极其神骏的黑色高头大马。

    萧家扎根于南方夷陵,而南面水土并不适合畜牧,所以像这种眼神灵动,四肢修长,奔跑起来四蹄翻飞如踏雪的骏马,在南方一匹便价值百两。

    四乘车马,非王公大臣不能用。

    萧静姝脸上犹带张惶之色,可眼眸里,却已经透出了几分淡淡的了然。

    她现在身处的这个位置,旁边就是通往龙渊寺大门的盘山驰道,可若非有约在先,她只是在此僻静之所独自小坐,如何就能这般巧合的遇见“非王公不能乘”的四乘车马?

    那马车一路向她的方向疾驰而来,毫不停顿,甚至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图,片刻就近的她甚至能看见那车夫面上的小痣,萧静姝低低一声惊呼仿佛这才意识到了面前危险的迫近似欲躲闪,但此时,那马车距离她已经只有十几步远了。

    她面上登时露出了惶然的惊惧。

    就在那马车像是就要撞到她身上的那一瞬,那车夫却忽然重重扼缰,那粗重缰绳之下,骏马如人陡立,四蹄离地,就在她身前,以一个极其危险却又炫技到华丽的姿势停了下来。

    萧静姝喘息未定,面色殷红。

    马车帘子一掀,人还未出现,就先传来了一阵“哈哈”的大笑声,旋即,里面露出了一张俊俏却张狂的脸,那人手里拎着马鞭,指着萧静姝对那车夫指指点点,大笑道:“南蛮子就是这么胆小!看她吓得那鹌鹑样儿,哈哈哈!”

    “……”你妹!

    萧静姝差一点绷不住当场破功。

    她装的多辛苦,小样儿你造吗?

    要不是她算好了哪怕是等到最后一步,以她武艺要闪开躲避也最多是“懒驴打滚”姿势狼狈,又兼瞧见了那车夫面上带着看好戏的笑意,显然这种事儿做过很多很多次了,她哪里会故意呆呆站在原地等他们来撞!但这熊孩子竟然敢说她是“鹌鹑”,这般一句话就能气得她想一把夺过鞭子来抽死他,也是实在太给力了!

    可她在这边矛盾纠结要不要不管自己的计划,抢过鞭子来抽死这熊孩子,那锦衣少年却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差点被人抽成滚地葫芦的危机边缘走过了一遭,他面上虽依旧笑得张狂,心里却已经有了几分满意。

    需知本朝受胡化甚深,那些原本应该温柔娴静的小娘子们也都比前朝之后更加彪悍,朝中大臣因着家有悍妻,被管的战战兢兢的,大有人在。

    可这少年素来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悍妒之妇,他一试之下,就发觉面前这已被“内定”为他未来夫人,只缺他一个点头的少女果然如来人说的那般温驯内敛,他脑补了一下自己以后的快活日子,当下就笑得越发多了几分快然得意。

    他心情愉快,当下看萧静姝好像呆呆的微微张了嘴儿,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身段,贼眼溜溜看了个饱,旋即这才“哼”了一声对车夫懒洋洋说道:“王七,你素日是个做事能干的,爷这趟出来,才让你随身伺候着。这下好了,你连驾马车都驾驭不了,眼瞧着吓着了人家小娘子,还不快去赔个不是,看看人家小娘子伤着了没有?”

    车夫慌忙躬身应是,急急上前就要冲着萧静姝跪下道歉。

    萧静姝轻轻抚了抚胸脯,拍了拍仿佛定惊一般,原本失色的花容,也像是渐渐恢复了血色。

    她咬了咬下唇,瞧着面前的车夫道:“我没事儿。你就不必赔不是了……你,你以后驾车小心点儿,车速这么快,要是真伤了人就不该了。”

    那少年听她这么说,又隐约勾了勾唇角,敲了一下那车夫的脑袋,冲萧静姝点了点头:“我自会回去调.教下人的,多谢小娘子不罪之恩。”说着微微一抱拳,对那车夫呵斥道,“好了,既然人家小娘子不怪你,你就冲她磕三个头,这事儿就暂且揭过了吧。”

    萧静姝受了他的礼,旋即便目送那架华丽的马车以丝毫不逊于方才的车速,在狭窄的驰道上疾奔而去。

    她面上原本的笑意,也渐渐为冷瑟所取代,挺直了方才微微伛偻的背脊,萧静姝一声轻哼,便走到了方才她坐着歇脚的大石那边,等候王氏她们回来。

    果然,这会儿不过片刻,王氏就带着萧静嫒回来了。

    王氏虽然还在“哎呦哎呦”的装样儿,可微微上弯的唇角却是骗不了人的藏了喜意。

    她偷觑两眼萧静姝,看着她面色犹白,眨了眨眼开口问道:“大姐儿,瞧我这不争气的身体,唉,劳你一个人在此久等了,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萧静姝似乎犹豫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我没事儿,叔母您既然松快了,那咱们走吧?”

    “没事儿就好,你祖母诵经也该差不多了,咱们这就回吧。”王氏点头答应。

    三人回了龙渊寺,果然,老太太那边也已经结束了,瞧见她们联袂回转,老太太面上比平日多了几分笑意:“一会也该用晚膳了,龙渊寺的素斋不错,姝姐儿和嫒姐儿一会陪我多用些。”

    “好的祖母。”萧静姝和萧静嫒一起答道。

    几人汇合了随行的健妇丫鬟嬷嬷,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禅房去,走过回廊,却见迎面有两男子一路笑谈而来,萧静姝一望之下,忽然一声低低惊呼,身体略一瑟缩,就往王氏身后躲去。

    王氏隐约一笑,老太太看着那迎面而来的两人,却轻“咦”了一声。

    等那二人一前一后走的近了,老太太忽然开口笑道:“这不是……俪家的成哥儿么?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走来的两人,正是方才萧静姝遇到的一主一仆。

    萧静姝冷眼看着老太太和那郦成做戏扮巧遇,老太太还叫她们两姐妹和王氏一起和他见了礼,介绍时,萧静姝知道了这锦衣少年的身份----柱国大将军嫡长子俪成。

    和她猜测的,□□不离十。

    俪成见了她,便略带赧色的向老太太告了罪,说了先前的冒犯,又特特向萧静姝再次赔礼,说道:“萧家妹妹出行,怎么也不带两个侍婢一起,我方才还以为是哪家小家之女,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萧府君的女儿。下人无状,冲撞了妹妹,还望妹妹原谅则个。”

    萧静姝摇了摇头:“先前我便说了,我没受伤……所以不过一桩小事,公子这样郑重赔礼,反而成了我的不是了。何况既然公子和祖母是旧识,那便是看在母亲去后,祖母抚育我多年的份上,我也是断断不能跟公子计较的。”

    萧静嫒立在一旁,看着两人似乎十分融洽的交谈,目光落在那少年紫色的锦缎衣衫上,面上登时流露出了几分嫉妒,沉思,不忿的神色。只是碍于无论是老太太还是王氏,显然都没意思给她介绍那锦衣少年,她这才勉强按捺了心火,只在旁边眯着眼睛细细倾听。

    这个短短的小插曲过后,晚膳之前,老太太和王氏一块儿去“更衣”,一个时辰左右方回,两人回来之后,对萧静姝的态度就比之前更友善了。

    萧静姝心知肚明这种态度转变是因为什么,她一句未提方才一个时辰之内,萧静嫒对那公子的打探和好奇,一句没说对方的醋意和愤懑,更绝口不言她的诱导和算计,她只是受宠若惊的接受了这种“善意”,似乎还因为心情愉快而格外多吃了一碗饭。

    太阳,终于落下了地平线。

    等到众人都已熟睡的丑时初刻,萧静姝独宿的禅房门悄声无息的打开,她腰挎秋水剑,身上一袭紧身的夜行衣,以一种落地无声的轻巧,从房中走了出来。

    俪成这时候也已经睡的熟了。

    睡梦之中,他忽然觉得脖子上痒痒的,觉得有些不舒服正要伸手去挠,半梦半醒之间,听见了一把似笑非笑的女声:“我若是你,是绝对不会想在没看清楚的情况底下乱挠的。”

    俪成几乎是瞬间清醒过来---因为声音十分陌生,但又有些莫名的熟悉。

    他一睁眼,几乎就要惊叫起来。

    无它,他脖子上此时架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那剑锋贴着他的脖颈,而他几乎能感觉到,那显然是开了刃的利器上传来的凛冽寒意,他悚然顺着宝剑的方向看去,便看见了持剑人的脸庞:是他白日里遇到的那位……萧家大娘子!

    “你……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俪成面上满是惊惶,他面前若有镜子,也有闲暇对镜一望,想必便能看清,他此时的神色,和白日里萧静姝面上的几乎是一模一样。这果然是,风水轮流转。

    只不过,白日里萧静姝的惊慌是装出来的,可此时的俪成,却是实打实的被吓坏了。

    他这趟本是和爹娘一起出京的,他不耐那一行人慢悠悠的赶路,便自己率先到了夷陵,想着先来会一会那将被许给自己的小娘子。可就算他是轻车简从,他身边带着的那个马夫,也是个难得的高手,等闲十几人近不了身……那人也并不是马夫,而是效力于其父麾下的军中健卒。

    这女人既然能把剑架到他脖子上,那王七呢?他是死人不成?

    萧静姝看他眨眼就已经知道了他心中的盘算,她好整以暇微微一笑:“俪大公子,是在找你的下人王七么?”

    俪成咽了一口口水,看着她只觉得头皮发麻---这女人是有读心术不成?

    “别这么看我啊俪公子。”萧静姝笑道,“放心吧,王七没事。他只是睡过去了而已。”

    功夫再好,也怕迷药。

    她是养在深闺的小娘子自然不会有那种东西,不过高楠可是江湖人,要弄点儿迷药,再简单不过了。

    白日里,这位俪成想要炫技,让王七玩了一手驭马之技,她当时就已经注意到了,那王七手上的功夫着实不弱,一身力气,也绝非等闲。需知这马车冲刺何等力量,能生生勒停,非但是要人马之间有一定的默契,这对力量的需求,也是很高的。

    所以她为了能好好“□□”这位俪公子,就让那位王七好好睡一觉了。

    俪成看着她,眼中越发充满了恐惧。

    萧静姝摸了摸下巴:“我听说,俪公子最喜欢用鞭子抽人了。这个道具,我很喜欢。”

    “……”俪成只恨不得床上有道缝能让他缩进去,他很清晰的感觉到,面前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叫做“不怀好意”的味道。

    很快的,他的预感,就实现了。

    那女人将他的袜子塞在他嘴里,拿了他的腰带将他五花大绑,然后不由分说,找出了他的鞭子就将他抽了一顿狠的,抽的素来养尊处优连一点苦头都没吃过的他满身血痕涕泪交加,开始他还在心里发誓有朝一日非要把这个小娘皮XXOO,再OOXX了来报今日的□□之辱,抽到后来,那鞭子声啪啪,他听一下就瑟缩一下,等她终于停了手,他别说不敢有半点报复的念头,只恨自己不能回到今日招惹她之前。

    萧静姝却发泄的十分愉快。

    S.M这种事情,果然是会上瘾的。

    尤其是抽面前这个还敢伤了她好闺蜜董思柔的衙内,她更是一点儿心理压力都没有。

    她玩够了,终于把他嘴里的袜子拿了出来,往地上一掼,那少年已经无力的委顿在了床上,缩着身体连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眼里开始那种嚣张跋扈老子最大的味道,也全然消失殆尽。

    萧静姝看了他一眼,轻蔑的淡淡一哼:“就你这狗熊样儿,也敢说我是鹌鹑?对了,你不是想娶我么?你只要娶了我,我以后照三餐好好伺候你,姑奶奶可不嫌手疼。别以为谁能救的了你,我这人,若是别人不给我活路走,那我就什么也不怕了。我要是没了退路,那谁也别想好过!何况,本朝悍妇不是一个两个,皇帝还带过‘猫爪’印儿去上朝呢,何况你要是敢把这事儿往外说,你从此就别想在旁人面前抬得起头来了!”

    “……”姑奶奶我怎么还敢想娶你!

    俪成吓得往床里一直缩,一个劲儿的摇头。

    他软了,萧静姝却不依不饶:“我的祖母和叔母,今儿个是不是问你满不满意?”

    “我不满意,我回去就说不满意,姑奶奶你饶了我吧!”俪成哭丧了脸。

    “那也不必。”萧静姝忽然一笑。

    “……”俪成瞪大眼睛看着她。

    “我指你一条明路。我自小习武,身强体健,打你就跟打只鸡似的。可我那二房妹妹,却是个真正的名门闺秀,她爹娘,从小就是把她往嫁入高门联姻那条路培养的。你不是喜欢柔弱的女孩子么,你们家不是已经有了和我们萧家结亲的意思么?你这次回去就跟你爹妈说,你喜欢的是我们萧家的二姑娘便可以了。”她要笑不笑的说道。

    俪成想了想,狐疑的看着她:“你怎么能保证,你说的都是真话?”

    “我话的真假,你改天再去试探一下我的二妹妹,不就好了么?我保证,你绝不会失望的。”萧静姝胸有成竹的说道。

    “……”俪成沉默片刻,咬了咬牙,“好,我且信你一回。”

    敢不信?这姑娘随便吊打他啊!

    偏他那爹妈说什么也要给他娶一个萧氏女,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来看什么未婚妻,导致被人打的遍体鳞伤,这会儿只想找个地方舔他破碎的自尊心去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娶个母夜叉回家,还不如去看看,那位二小姐如何。

    萧静姝很明白他的这些心路转折,微微一笑,又给他嘴里塞了袜子,便施施然的离开了他的房间。

    俪成特别想哭:姑奶奶,你走都要走了,还把我嘴塞上做什么啊!我敢叫吗!我叫了,别人抓到了你,我还能不娶你?

    他正垂头丧气,忽然房门被人推开,他还以为是那煞星去而复返,却只见到王七的脸。

    他嘴里“唔唔唔”的发声表示要那人解开他手上的绳子,王七面无表情的拿起了本来别在他腰间的剑,只微微犹豫片刻,忽然双手高举利器,重重从半空之中劈下。

    那雪亮的剑光,就是俪成这一生,最后见到的画面。

    这纨绔公子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不过是想偷偷来考察一下未婚妻,却偏偏,葬送了他的这一条命。

    就算死了,也还是个糊涂鬼。

    王七割下了那少年的头颅,用身上带着的石灰粉腌了腌,打开窗户几个纵跃,便消失在了龙渊寺静谧无边的夜色里。

    龙渊寺后山,早已有一行人,在那边等着他了。

    见他终于回返,那为首的,穿着一身玄色袍子的青年冲他点了点头,没问他为什么迟了:“老七,辛苦了。”

    “见过二公子。”王七抱拳,将手中用石灰腌了用布包着的脑袋掼在地上,“属下幸不辱命。”

    青年打开了布包,并不嫌腌渍,仔细看了一看确认了身份,这才终于微微一笑:“确实是他。此事成了。”

    王七这时候微微皱了皱眉,脸上显出了几分犹疑。

    青年自然觉察到了,但他只是笑着,带着鼓励的看着王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既然用了王七去做这事儿,过程也似乎略有周折,否则他不会回来的晚了,可到底结果是如他所愿,那么这个周折,王七要不要报告,就完全在他。

    王七沉默片刻,方才跪下一抱拳:“二公子,属下有事禀告。”

    他将自己方才被迷昏,只不过因为抗药性这才提早醒来,隐在梁上看着那少女和少年的交锋,听见的那些话,对面前的主上一一道来。

    青年安静的听着,除了王七的声音,便只能听见林中营火偶尔的荜拨声。

    直到王七一口气说完,青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这高门绮户之中,锦衣玉食娇养,却也能生的出这等胆大包天的闺秀。看来,便是一个闺阁弱质,有时候也不容小觑啊。若非这小小插曲,我们谋算一路顺遂,我真险些轻视了这天下枭雄。”为着他的这一番话,旁边几人都露出了赞同的表情。

    那青年感慨完毕,忽然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看了一眼还很黑沉的天色,对他身边的一个文秀青年道:“德操,你能模仿他人笔迹,王七那有一些那俪成往日的书信,恐怕还要劳烦你,用他语气给我们的柱国大将军和夫人写一封信了。”他顿了一顿,忽然挑了挑眉毛,“只是这原本的大小姐……就换做二小姐吧,也算是咱们谢谢她的点醒之情。”

    德操闻言,脸上露出了几分戏谑神色,一面却是一口应下:“公子放心。”

    他只略略一翻信,便在旁边一块大石上完成了这一封伪造的信件,王七过来看了一看,发觉惟妙惟肖,连细处和对方口吻都完全吻合。

    二公子等信上笔迹略干,便吩咐了王七将信装好,再放到了那俪成床头。

    万事俱备,王七回房自己用了迷药继续安睡,而二公子一行人,则是消失在了这无边无际的暗夜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