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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临近年关的时候,每个人都格外的忙。
依照着钟守衡这人的性格吧,这个时候自然是不会愿意留在公司的,他又不缺钱,也随性习惯了,怎么舒服怎么过。
想着,就这样扔下公司也无所谓,怎么想终究都不如家里的人来得重要。
可关键问题就出在……家里那人不让啊。
钟威毕竟上了岁数,将近六十岁的人了,且家里又发生了这样的动荡,已经无心过问公司里的大小事务。
人都是这样,为名为利一辈子,上了年纪,就什么都看开了,年轻时的敌人,也能在晚年笑一笑,化敌为友。
这样大一个公司没有有本事能撑住的人自然是不行的,出国的各种会议基本都是钟凌锐出面,唐言则毕竟年纪小,也不是在商场这个圈子里长大的人,历练的也少,西城总部的各种事情各种会议,基本就压在了钟守衡一个人身上。
好不容易挨过了年关那个当口,过年的时候,都有幸偷得浮生半日闲。
一直忙到除夕,大年初一的时候,都迎来了最放松的一刻。
都是真忙,谁都不例外,包括钟守衡,尤其过年这几天,忙的连打理自己都顾不上,被季子期嘲笑了一顿自己的仪容仪表之后,钟守衡孩子气犯了,成心留了好几天的胡茬让她帮他刮。
她被他的任性折腾的没办法,半推半就的,随了他去。
放下手中的剃须刀,她又笑他,“你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再过几个月当爸爸了,就没一点自觉性,整天没个正经样子。”
他跟她耍流|氓,“要正经做什么?正经的话,你肚子怎么大起来的?”
季子期:“……”
她怀孕已经七个多月,肚子很显怀,里面的小家伙随父亲,不怎么老实,每天不折腾一遍不罢休。
有时候他抱着她,耳贴上去,就能很清晰明确的感受到,听到里面的动静。
孕妇的身体格外敏感,事事都影响着肚子里的孩子,这半年来,他连烟都不敢再抽一根。
有时候在外应酬,避免不了喝酒,也是能少喝就少喝,应酬完毕之后,回家立马洗澡,然后在阳台上吹上好久的风才敢回卧室。
三个月的时候,钟守衡瞒着她,直接甩给了方天铭一纸辞职申请,原本想着那男人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她离开,却没想,他倒也没说什么,给她放了假,对于那份辞职申请,没拒绝,也没批准。
五个月之后,他就开始担心她担心的要死,除非是在公司忙没办法,但凡是在家的时候,基本就是寸步不离,她有什么想做的,能做的他都代劳了,喝杯水拿点东西什么的,除却上厕所他没办法代劳,也得跟着守在外面。
华灯初上,夜色渐深,季子期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休憩。
怀孕的人格外嗜睡,她也不例外。
躺在他怀中,她想,这些年来遭受的折磨,命运赐予她的那些残忍,终究是还了她补偿。
好在她当年熬过来了,没有一蹶不振,再苦再难,给自己留了一口气。
只要活着,就好说,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人死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万幸,他们还有半辈子的时候让人折腾。
钟守衡睁着眼睛,看着她闭着眼时那种安心的模样,微微勾了勾唇角,抬手覆在她凸起的小腹上。
身体上传来的触感,让她下意识的睁开眼睛,看着他唇角含笑的样子,低声呢喃了声,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这个时候,她有些格外的依赖人。
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与另外一只手上传来的触感做出明显的对比,低低叹息了一声,“还这么瘦。”
“哪有……”她声音微弱的驳斥,“都一百一多,快一百二了……”
从怀孕到现在,她胖了都快二十斤了,怎么可能跟原来一个样子。
“只是看起来像胖了而已,”他捏捏她的脸,真没什么肉,撇了撇唇角,“不信你摸|摸自己的脸,跟原来一个样子,长的这几斤,身体吸收的营养都给这小王八蛋了。”
季子期本来已经有了困意,回答他的话的时候也是半梦半醒的,蜷缩在他怀里,听他这样说,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过了没几秒,忽然反应了过来,倏然睁开眼睛,迎视上他的目光,反击似的问了一句:“他是小王八蛋,你是什么?”
钟守衡早就发觉出来,从怀了孕之后,她尤其护短,他说孩子一句不好,她有十句不好等着反击他。
果然,绝对不是反击一句这么简单的,季子期见他不出声,又闭上眼睛,嘟囔了句:“那你是老王八蛋。”
“……”
要放平时,她这么跟他顶,他肯定会跟她闹一顿,可眼下这情况着实不适合,他时刻担忧着她的身子,不敢跟她嬉闹,于是咬咬牙,算了决定不跟她计较。
季子期困的闭着眼睛,往他怀里蹭,猫性十足,这个时候一点都不想动。
看着埋在自己胸口的人,他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微微往下退了退身子,吻上她的额头。
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要耗尽毕生的温柔。
季子期抬手推他,想睡个安稳觉,他偏生不如她愿,抓住她的手,又继续吻,半晌,忽然掀起眼帘看向她,低语了句:“依心……谢谢你。”
谢谢她,还肯给他一个机会。
谢谢她,还肯再爱他一次。
谢谢她,肯为他妥协到这一地步。
听见了他的话,她却没睁开眼睛,依然闭着,只是勾了勾唇角,淡淡的笑。
时至今日,他们之间的一切其实早就已经计算不清楚,哪有谁对不起谁,又哪有谁该谢谢谁。
算起来他还等了她这么多年,她又何尝不是欠了他这么多年的感情。
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了,这个时候,再说什么谢谢不客气对不起没关系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知道,他心里是觉得对不起她,在她不小心说了一句过分的话之后,他说了那么伤人的话。
可是衍变成那天那件事的原因真要追溯一通,谁又能说得清楚,到底是谁的错呢。
边爱边伤害,他们之间早就纠结的什么都算不清楚。
“行了,”她闭着眼睛,低低的说,“过去那些事情,就让它过去算了,我不想再提,你也不要再提了,既然发生了,再说别的也没意义,放下一切重新开始,才是最应该做的事。”
他笑笑,吻上她的眼角,说“好”。
……
虽然他对她现在这身子放心不下,但长期待在家里不见阳光不走动,也并非是一件好的事情。
正月初二,阳光好的很,钟守衡难得的没赖床,起了个大早,亲手做了饭,跟她一起吃过饭之后,带着她去了墓园。
先是到了唐远风和秦芷柔那边,钟守衡这时候要讲的不是面子而是规矩,跪地上认认真真的磕了头,然后才站起来。
季子期弯不下腰,他不敢让她行这么大的礼,自己多磕了两个,连带着她的那一份礼都拜了。
四座墓碑,去了两座,钟守衡总嫌留着她的墓碑不吉利,年底的时候就让人移除了去。
季子期也好,唐依心也罢,反正都是她一个人,只要她愿意,她就能恢复到唐依心的身份,这个人始终还活着,说什么他也不愿意见到自己女人的墓碑摆放在这里。
至于另一个……她也没有死。
退一步来讲,即便她死了,也是害死她一家人的凶手之一,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容许“唐依晴”这三个字出现在她父母的面前。
钟守衡从地上起身的时候,正巧撞见她失神的目光,心下了然,她是在想谁。
走过去,揽住她的腰,他低声说:“前段时间秦佳音来过电话,说是她在里面的情况很不好,有精神分裂的趋向,时常对着墙壁哭,说对不起,想来,多少也是有点后悔的。”
她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话,只是勾了下唇角,却没应声。
后悔……
倒不是没有可能,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唐依晴再恨她、恨唐家,她也不信,在那么多年的相处中,她对她、对爸爸全无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