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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言辞坚决,似不给吴雪任何怀疑和退却的余地。可就算她毅力惊人,也耐不住身体上的虚缺,神思一松,恍惚间就踉踉跄跄地歪斜出去。她害怕自己狼狈无力的模样被吴雪看了去,强撑着一掌落在栏杆上,手肘支撑着身体,这才不至于猝然倒地。
吴雪霍然上前半步,手恰到好处地停留在半途,没有显得过去刻薄,也没有显得过于亲昵,只是一个恰到好处的礼节性的关怀。
“你怎么?”
秦如梦双眉紧缩,双眸之中似要溢出精魄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正在与极度的痛苦相抗衡,已经到了山重水复的地步。
她不顾身体和精神上的苦痛,袖子一挥,抬起手制止了吴雪的靠近,决绝而不留情面道:“你莫管,该干嘛干嘛去……”
吴雪眼中闪过一丝隐忧,四下里张望片刻,却见此地虽位于崇山峻岭、幽谷险壑之中,但其间隐约可见有亭台楼阁、勾栈飞连,林林总总错落有致,像是有了世外桃源般的烟火气。
“这里可有郎中?我带你去……”
只不料,秦如梦忽而娇斥道:“你这混蛋看不够我的狼狈样是不?既然你面对着须颉陀这样的强敌,就该全力以赴,不该为旁枝末节牵绊……”
吴雪动了动嘴唇,却没没有说出半句话,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向来觉得自己精巧于言辞,此刻却是如鲠在喉,只字难开。
秦如梦额间细汗涔涔,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身子如同枯萎的花朵般蜷缩着。
这时候,吴雪耳边传来了云翳与涡流之主凝重的声音:“你离她越近,她的痛苦就会越深。而且,你们被禁术连接着血脉,若是她扛不住了,你也绝对逃不过去。”
闻言,吴雪只神思恍惚,蹙眉看向秦如梦,在心里问他道:“是因为那个禁术的缘故?”
“是,但也不全是。”云翳与涡流之主答道,“‘血喻泯元咒’会将完全不相干的两人自肌肤肉体、血脉精神完全连接起来,此谓‘互通’。如词意,无论是愉悦还是痛苦,两人都会共时共享。只是不巧,她身体内还有难解之寒毒,时时拖累着她的健康状况。但看起来这位姑娘此次累毒而发,完全是因为过度疲劳的缘故……”
听他话里话外打着弯,吴雪只添焦急,忙不迭又问:“你说我靠近,她就会越痛苦是怎么回事?”
云翳与涡流之主喟叹一声,突然满怀惆怅与怜惜地说道:“我发现了,你的力量来源于她,每次跃迁之后,你的内力都会补满,那是因为会吸取她的内力的缘故。”
吴雪顿时如挨了一记闷棍,恍恍惚惚间想道:“这么说……那我岂不是在损耗她抵抗寒毒、赖以生存的内力,自私地为自己所用?”
“正是。”云翳与涡流之主答道,“她把力量给了你,自己就需要很长的时间恢复,寒毒如葎草般顷刻而至,则痛苦不绝也。你之所以感受不到痛苦,完全是因为双倍的痛苦压在了她身上。干脆来说,就是她为了不让你被寒毒带来的痛苦波及,将用来压制寒毒的力量给了你,自己完全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假设你们两人是容量不变、不连外物的容器体,她将自己的内力全部灌入你的容器,又通过血喻泯元咒的效用,将你的痛苦传导给自己,这才有了双倍的痛苦之感。而你越靠近,血喻泯元咒的效力就越强,她的力量会加速流向你,无法形成抵御之力,痛苦则深而不绝矣……”
此番说罢,他不顾已经呆如木鸡的吴雪,茫然喟叹道:“这姑娘……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想法,贸然动用这种半成品术法的力量?赞虞珈美呵,终究是体悟不到人间疾苦的神明……”
于是,吴雪愈发觉得气盈力满,而秦如梦愈发深陷于痛苦。
云翳与涡流之主嗟叹道:“若是为她考虑,就快走吧,赶紧把那个小魔种灭了。”
“不。”
“是了……?!”云翳与涡流之主还未笑出来,惊愕道:“……不?”
吴雪轻轻吐出一口气,笑道:“我可不想欠人情。”
“你想怎么做?”
吴雪眼睛看着秦如梦,问道:“如梦姑娘,小蓝如何了?”
“嗯?”秦如梦没好气地啐道,“你还啰啰嗦嗦地说这些干吗?干净……”
可话音未落,她身子忽而一飘,被吴雪抬起左掌给“吸”了过来。他单手抵着她的后心,秦如梦挣扎一番,却被小黑的吸扯力控制得死死的,全身如同覆盖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你……想干吗?!”
吴雪喟叹道:“把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
说着,汩汩温暖的内力如清泉般涌入秦如梦体内,润泽着她贫瘠、干涸的土地。
“我不要!”
秦如梦扭动着身体挣扎着,可奈何此刻内力虚却,挣脱不得,只得被吴雪的手掌拉住。
身体的疼痛虽然在减退,但心中苦楚却在加深。真是奇怪,对于秦如梦这样的姑娘来说,似乎身体的疼痛是慰藉心灵空虚的良药。只有不断折磨、摧残自己,内心才会得到满足。
到最后,她内心的愿景似乎霍然落空,终于啼哭起来,泪眼花花地哭腔着道:“好了……你让我长久以来的努力全部白费了……”
吴雪有些蛮横着说道:“你的努力没有白费……”
秦如梦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我的计划不该是这样的……”
吴雪已经无心细酌,说道:“你的计划就先放一放吧,除非你想死。”
秦如梦忽然笑了起来,娇脆的笑声回荡在吴雪耳畔,以旁人难以理解的态度恨恨说道:“好呀,我本就是想死来着,为夏国江山社稷而死,为天下黎民百姓而死,为心中之所愿而死,又有什么遗憾?”
吴雪有些惊愕,他还是第一次听秦如梦说起死。这个姑娘,依照以往的印象来看,似乎不该跟死挂边的,然而当她提及死亡,却又那么坦荡无畏,就像是常人的一日三餐、粗茶淡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