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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文指挥的第一场战斗是在阿弗朗奇附近的一个山谷中进行的,当时正下着暴雨。奥西塔尼亚人的军队立足未稳,欧文的部下从另一条路绕过他们。积木开始倒塌,一发不可收拾。欧文命令弓箭手列队,堵住奥西塔尼亚人的去路,射出一波又一波的利箭。暴雨模糊了弓箭手的视线,但奥西塔尼亚人人数如此之多,弓箭手几乎都是箭无虚发。弓箭手后面是一排排的长枪手,随时准备冲锋。
战争一旦开始,就没有办法控制或者预测走向。
欧文真切地感觉到了战争的残酷性,荣誉让愤怒的士兵想要砸碎彼此的脑袋。奥西塔尼亚人看起来无穷无尽,一波接着一波,像海浪一样拍打着海岸的岩石。他们没有退路,没有退缩。泥泞的道路被血染红了。他们不是人,而是一群满身泥浆的可怜虫,他们用刀砍,用枪刺,用盾砸。欧文很快就记不清楚自己杀了多少敌人,只是觉得剑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多年的训练,在训练场上训练得筋疲力尽,现在总算看到成果了。欧文筋疲力尽,但绝不手下留情,鼓励手下士兵迎着暴风雨和敌人的刀剑,冲锋再冲锋。他喉咙冒火,想喝一口水,但没有时间。他必须同时出现在每一个地方。一旦有敌人冲向他,他把注意力集中在攻击者身上,利用圣泉的神力找出对手的破绽,挡住敌人的进攻,尽快把敌人打发掉。每一次击出宝剑,他都觉得圣泉的力量在体内汹涌,每一击似乎都带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
欧文抹去脸上的淤泥和雨水,看着道路上正在进行的大屠杀。他的部下都脸色阴沉恐怖,寸步不让,身边到处都是尸体和伤兵。
“大人!”有人从欧文身后走来,喊道。是斯托克副将。斯托克的剑正在滴血。
“他们有多少人?”下一批敌人正要扑过来,欧文大声吼道。一个受伤的士兵在呻吟,欧文的战马惊了,几乎前腿抬起,用后脚站起来。欧文立刻抓紧缰绳。
“大人!”斯托克脸上容光焕发,说道。“是布里托尼卡人!他们从背后袭击了奥西塔尼亚人!把沙特里约恩困在我们中间!所以奥西塔尼亚人疯狂进攻我们。我们拦住了他们逃生的去路!”
欧文吃惊地咳嗽了一下。鲁元帅在袭击?袭击沙特里约恩的军队?
“你确定,斯托克?”欧文大声问道。他想相信斯托克,但他不敢相信。
“鲁元帅的军旗是一只渡鸦!”斯托克点头说道,“他的部下现在在战场上!沙特里约恩一攻击我们,他们就投入了战斗,帮我们抵消了一点劣势,大人!暴风雨这么大,很难分清楚敌友!”
闪电划过天空,雷声轰鸣。欧文抬起胳膊,手搭凉棚,想要看清楚一下形势。一只利箭正好射中他的胳膊。一阵剧痛立刻传到手腕,整只胳膊麻木了。欧文恐惧地意识到,如果他没有正好在那个时候抬起胳膊,这支箭就已经刺穿了他的喉咙……或者要了他的命。
“大人!”斯托克大声惊呼。
利箭好像一根烧红了的捅火条,刺入欧文的胳膊。欧文痛苦地咒骂。胳膊断了吗?欧文又觉得庆幸,这不是他握剑的那只手。一个弓箭手认出了他。一种奇怪的麻木感开始传遍欧文的整条胳膊,蔓延到肩膀。欧文觉得身体开始僵硬。
毒箭。箭头淬了剧毒,剧毒已经进入了他的血液。
欧文转向斯托克,很快地眨着眼睛,说道:“埃塔伊内!给我找埃塔伊内!”
一块黑幕布好像在欧文脸上从上往下拉,欧文在马鞍上侧向一边,栽倒下来,脸先着地,然后在泥水中呛起来。
◆ ◆ ◆
欧文感觉好像待在蜂巢里,眼睑外面有光线,有人在拽他,在推搡他。突然,所有的蜜蜂都在叮他的左臂。他的牙齿之间咬着什么东西。左臂针扎般的剧痛越来越厉害,他一口咬在牙齿之间的那个东西上。
欧文摇摇头,想要醒过来,然后睁开了眼睛。埃塔伊内蹲在他身边。他们在一个小小的帐篷里,外面的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帐篷的帆布上。欧文醒了过来,那种在蜂巢里的感觉消失了。
“别动。”埃塔伊内说道,一边手疾眼快地治疗着他的左臂。欧文往下一看。他想象中的针扎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埃塔伊内正在用羊肠线缝他的左臂,那根针看起来像铲子一样钝。
欧文用另外一只手从嘴里取出一根刚才咬过的箭杆。“好痛!”他说道,声音很粗很疲惫,听起来好像青蛙在呱呱叫。
埃塔伊内关切地看了欧文一眼,说道:“是月亮花。箭头淬了月亮花。足够杀死你……很快杀死你。谢天谢地,我知道解药。”
“发生了什么事情?”欧文说道,想要坐起来,但埃塔伊内把他按在病床上。
埃塔伊内亲热地朝欧文笑了笑,说道:“战争结束了。你胜利了。”
欧文摇头说道:“我都不在战场上,怎么可能胜利呢?”他又想要坐起来,埃塔伊内又把他推了下去。
“休息一下,欧文。如果现在站起来,你会呕吐一大堆,然后瘫倒在地。躺着别动,让我把线缝完。”
欧文又躺了下去,埃塔伊内接着缝线,欧文痛得怒目皱眉,龇牙咧嘴。埃塔伊内缝完线,在伤口周围涂上伤药,又用打了小结接起来的亚麻线把欧文的左臂包扎起来。一张小桌上有一个血迹斑斑的箭头,箭头很大,欧文看到了,颤抖了一下。
“我的胳膊断了吗?”欧文问道。
埃塔伊内回答道:“没有,但箭射得很深。我给你上一点药止痛。”
欧文摇头说道:“我会忍住痛。我想保持头脑清醒。斯托克副将在哪里?”
“他在你的帐篷里和鲁元帅说话。”
欧文四处看了一眼,说道:“我在哪里?埃里克在哪里?”
“我以前把埃里克藏在这里。埃里克现在在你的帐篷里,与斯托克和鲁在一起。你胜利了,欧文。你打败了奥西塔尼亚人的军队。你知不知道,你将会得到多少赎金?”埃塔伊内摇着头,高兴地看着欧文。“你知道这场战争之后,你会变得多么富有?你会拥有多少土地?”
“沙特里约恩在哪里?”欧文问道。
埃塔伊内摇头说道:“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他派出了所有的元帅和将军来打败你。但他担心自己的小命。他一直都在普雷。”
欧文又想坐起来。这一次埃塔伊内帮助他坐起来。欧文的胳膊仍然钻心地痛。他有点后悔了,刚才拒绝了喝一点止痛药汤。他很快地眨着眼睛,慢慢地恢复了意识。战争结束了。他胜利了。
埃塔伊内说道:“让我找一下,他们把那件衬衣放在哪里了。”欧文这才意识到,他上半身已经脱光了。他的锁子甲破烂不堪,血迹斑斑,扔在地上。地上还有一堆糊满污泥、沾满污垢的衣服和一盆脏水。欧文又看了看自己,自己已经被擦干净了。埃塔伊内似乎注意到了欧文审视自己的原因,脸微微红了一下,匆匆忙忙给欧文找来了一件衬衣。
埃塔伊内帮助欧文把衬衣穿上,欧文左臂穿过衣袖时,她尤其小心翼翼。
“谢谢!”欧文说道。埃塔伊内帮欧文系上围脖,找来一件加厚背心——背心很容易穿上——帮助欧文站起来。欧文的腿在发抖,头在旋转,几乎摔倒在地。埃塔伊内扶稳了欧文。
欧文终于站稳了,不再颤抖。埃塔伊内认真地打量了欧文一番,帮助他整齐一下衣服,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公爵,而不是一个满身淤泥的农夫。然后,她把剑鞘和宝剑挎在欧文腰上,敏捷而又高效。欧文觉得不舒服,埃塔伊内站得离他如此之近,还在帮他穿衣服。
“我是说,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欧文说道,想要看着埃塔伊内躲躲闪闪的眼睛。
埃塔伊内轻轻地摇头,没有理会欧文所说的话。“天仍然在下暴风雨。你需要一件披风。”
欧文再一次感觉到,埃塔伊内对自己的感情已经超出了友谊和感激。他想,他要向埃塔伊内说清楚,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只有这样才公平。但埃塔伊内刚刚救了他的命,他就这么做……唔,他这样是不是有点冷血。胳膊又是一阵剧痛,欧文哼了一声。
埃塔伊内取来一件披风,披在欧文肩膀上,又把风帽盖住欧文的头。然后,她自己也穿好雨具,带着欧文走过大雨淋透的营地,来到中军帐。中军帐外有两面军旗——雄鹿旗和渡鸦旗,都湿漉漉的在滴水。
欧文低头走进中军帐。天色已是黄昏,中军帐站满了人,欧文立刻看到了阿什比副将和阿弗朗奇市市长。他也看到了鲁元帅。鲁元帅盔甲外面还是穿着那件满是淤泥的短袍。他几乎用责备的目光看了欧文一眼,好像感到很生气,欧文这么晚才来开会。
“看到你身体健康,我很高兴,大人。”鲁元帅热情地说道,眼睛却保持警惕。
“谢谢你,元帅大人,”欧文说道,“你这次出兵,和上次一样,真是太及时了。”虽然鲁元帅这次参战对战局有决定性意义,欧文还是觉得鲁元帅身上有一种东西让他感到不安。埃里克坐在帐篷一角,听着其他人的谈话。
鲁元帅直直地鞠躬道:“布里托尼卡女公爵信守承诺。”
阿什比走向前来,说道:“大人,元帅大人给阿弗
朗奇提供了好几天的供给。他命令船只用桶子运来粮食,确保阿弗朗奇供给充足。城被围住了,但我们吃得像国王一样好!我想送消息给大人,我们能够坚守很久,但我们冲不过城门边的敌人。”
欧文觉得有点内疚,自己太不信任布里托尼卡人了。但就算知道了布里托尼卡人是这么慷慨大方,他仍然觉得不自在。
阿弗朗奇市市长看起来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感激涕零,基斯卡登大人。大人信守承诺,没有抛弃我们。阿弗朗奇市市民热烈欢迎大人回到大人的城市。我可不可以建议,大人把军营搬到城堡内,避避这场暴风雨?”
市长话音刚落,天上又是一记响雷,市长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欧文不由得笑了。
“谢谢你,市长大人,但我必须谢绝你的好意,”欧文摇头说道,“我渴望走出这个潮湿的世界,但我们必须立刻骑马赶回去,把胜利的消息告诉塞弗恩王。你可以确信,在合适的时候,我们会举行仪式庆祝胜利。到那时,我希望能够很荣幸地看到布里托尼卡女公爵出席?”欧文认真地看了鲁一眼。
鲁元帅十分镇静,说道:“女公爵很少离开布里托尼卡,基斯卡登大人。你可以想象,她的周围充满了危险。很多人企图绑架她,把她变成人质。她已经授权我代表她商谈和平条款和赎金分配,但她也已经习惯了对西马奇郡的盟友慷慨大方。我确信我们能够公平处理这些事情?”
“当然。”欧文说道,觉得自己对女公爵的好奇心增加了,但左臂又开始抽搐着痛,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欧文希望谈话能够快点结束。
鲁元帅看了一会儿欧文的脸,说道:“那我们告辞了,到城堡里去待一会儿,到市长大人那儿去做客。如果大人允许的话。”
“当然。”欧文点头说道。
“我们一定盛情款待,大人。”市长热切地笑道。他看起来很喜欢招待那些位高权重的客人。
欧文下令道:“阿什比将军,给留下来的卫戍士兵准备军粮。斯托克将军,命令法恩斯开始登记有名望的俘虏。登记完毕,把名单送到帝泉王宫我那儿。塞弗恩王的侄子和我,”他看着埃里克,说道,“会一起去看名单。”
鲁元帅侧着头,准备离开。
欧文示意鲁元帅暂时停一下,问道:“大人,你有没有听到关于我国国内战争的消息?安耶斯坚持说塞弗恩王已经战死了,但我确信这只是一个骗局。”
鲁元帅微微蹙眉。“我向圣泉祈祷,贵国国王平安无事,”他神秘莫测地说道,“我们在锡尔迪金没有间谍,大人。我们也希望贵国不要派遣间谍到布里托尼卡。”鲁元帅话里略微带了责备的意味。
“向女公爵致以最良好的祝愿。”欧文说道。
鲁元帅点点头,眼睛又转到了装着巫哲棋具的箱子。他撇了撇嘴巴。“您可能会希望,大人,”他低声说道,“把某些贵重物品放在一个不容易被偷走的地方。”
鲁元帅低头走出帐篷。欧文对鲁元帅的话感到有点好奇。将军们也都准备离开中军帐,再一次走进暴风雨,欧文走到箱子旁边,小心翼翼地揭开箱盖,担心里面的巫哲棋具可能丢失了。棋子仍然都在,原样不动。
除了一枚棋子。
有人走了一步棋。欧文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由得嘴唇发干。白方的一枚卒子被吃掉了。欧文看着被吃掉的棋子,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是棋盘左边的一枚棋子。那枚棋子现在放在相邻的盘子上,盘子里装着其他被吃掉的棋子。
是不是有人走进了帐篷,移动了棋子?还是棋子自己会移动呢?
塞弗恩·阿根廷国王率领着被冻伤的得胜大军回到帝泉王宫。毫无疑问,圣泉保住了他的命,他才是真正的锡尔迪金之王。他在忠实的老朋友霍瓦特公爵的帮助下,打败了雅各·卢埃林的军队。霍瓦特公爵截住了雅各的退路,活捉了雅各以及雅各的主要贵族,其中包括阿塔巴伦最富有的贵族——亨特利伯爵。囚犯们被关押在城堡里。同时,一场婚礼在紧锣密鼓地筹办,雅各将迎娶伊蕾莎白·维多利亚·莫蒂默小姐,莫蒂默小姐将成为阿塔巴伦女王,以此来巩固两国之间新的盟友关系。建立这种盟友关系流了太多的血。我们现在等待基斯卡登公爵到来。基斯卡登公爵打败了奥西塔尼亚人的入侵大军。自从我们在阿金克普打败奥西塔尼亚人以来,这场胜利最具有决定性意义,把不可能变成了现实。所有关于欧文大人变节叛国的谣言都被证明为纯属无中生有。
——波利多罗·乌尔比诺,帝泉王宫的宫廷历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