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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走廊里回荡着欧文靴子踏在地板上的轰隆声,他步伐坚定、目的明确地走进正殿。仆人们都躲着他走,他走到哪里,都听到窃窃私语的声音,风言风语如影随形:西马奇郡公爵回到帝泉王宫了,是被国王召回来的,因为领地里发生了背叛行为。王宫里到处都是流言蜚语,说塔顿庄园来的那个人又做了个梦。欧文走到通向正殿的大门前时,门口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
完美。
那些熟悉的担忧疑虑的感觉在欧文胸中升腾,几乎要让他窒息。他走过守卫,感到这里有股微弱的圣泉魔力,接着他看到大门附近经过乔装打扮的埃塔伊内。按照计划,她提前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尽管她看上去和屋子里其他优雅的贵族小姐们毫无二致,但他能将她的伪装一眼看穿。她微微点了下头,告诉他可以继续按照计划行事。
人群在他前面分开了,自发让出一条直接通向王座的通道。欧文看到数不清的餐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这一刻,他几乎可以看到年幼时的自己坐在那里,目光焦虑地盯着坐在那里的国王,焦急地想要拔腿逃跑,远离国王。这一次,欧文要直面他了。
国王已经坐在王座上了,手握着匕首柄,他这样的姿势尽可能地弱化了他的残缺外表。凯瑟琳夫人站在宝座旁边,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都能看到她手指上金光闪闪的新戒指。他走进去的时候,注意到其他三个领地的公爵也在场——凯茨比、保伦还有洛弗尔——他们挤在一个角落里,急切地互相耳语着。凯茨比看到欧文进来,眼神中充满了厌恶之情;保伦用手遮着脸和凯茨比说着悄悄话;洛弗尔呷了一口红酒杯里的酒,没注意听他们两个人的悄悄话,眼睛盯着国王和他宠爱的人。他们另一边站着凯文,他用敏锐的目光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说话前在国王王座前下跪是规矩。塞弗恩好几年前就免去欧文下跪的礼仪,因为他功勋卓著。但欧文故意单膝跪地,在国王面前低下头。
“我告诉过你们,他会回来的,”国王嘲讽地对其他几个公爵说,“我没说过吗?但是伙计,你应该换件新衣服再来。看你的样子,有好几周都没有刮胡子了吧。下次一定要沐浴更衣后再来。”
人群中传来几声窃笑。欧文没管这几句嘲讽,开始集结圣泉的力量到自己身上。他知道塞弗恩在面对凯瑟琳的时候已经几乎用尽了自己的魔力储备,但欧文想要让国王和其他所有在场的人都留下深刻印象。
开口前,他留意到伊薇的女儿和德鲁一起站在一个支架台的一侧。他们两个人彼此挨得很近,吉纳维芙看到许久没见的公爵单膝跪在国王面前,在德鲁耳边悄悄说着什么。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让欧文心中不期然想起些什么。他们两个被安排在一起也在情理之中。水车再次转到上面来了,准备着重新潜入水中。
“我的陛下,”欧文恭敬地说,“是您召我回来的,但我带来了一个紧急的消息。”
“起来吧。”塞弗恩说,示意他起身。“‘艾思斌’告诉我了。但在你说你的消息之前,我想要公开宣布,我的信念和信心在——”
“我的陛下。”欧文打断了他,同时快速站起身来。欧文说完,一阵沉寂突然横扫整个大厅,因为鲜有人会公然反对或反驳国王。欧文看到国王灰色的双眸惊讶地眯了起来。
这位年轻的公爵向前走了几步,借助圣泉的力量说出接下来的这番话。
“有个预言,”欧文说,他抬高了声音,“锡尔迪金土生土长的人都知道,千百年来以各种各样的版本流传下来。这就是恐怖亡灵预言。”
当他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感觉在场的每个人似乎都受到了一股无形的晴天霹雳般的重击。他感觉圣泉的力量在他体内喷涌着,冲击着他的嘴,他的指尖。空气中突然凝聚了复杂的情感。国王身体僵硬地坐在宝座上,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
屋子里开始传出窸窸低语般的声音,这个声音并不是来自某一个人,而是来自这寂静本身。
“那个预言,”国王厉声说,“只是个空穴来风的传说而已,是用来愚弄傻瓜的。我哥哥还曾经宣称自
己是恐怖亡灵呢。”塞弗恩想要大笑,发出的声音却断断续续。
“那个预言是由邓达斯杰弗里记录下来的,”欧文说。他一边走向国王,一边在大厅里大声说着。“波利多罗大师给我看过原稿的抄写本。我们都听说过下面的谚语,我的陛下。当E来了又走了,你们自己可要当心,战争永不会停止。当E来了又走了,七国联合打败锡尔迪金。圣泉就不会再让土地洪水泛滥,随后会有恐怖亡灵出现,带着他最忠诚的妻子,身体里流淌着世界上最高贵的血液。他应得那顶王冠,他会带领锡尔迪金走上正确的道路,铲除一切异端。”
欧文顿了一下,让这些关于预言的话语慢慢归于平静。这个预言人所共知,甚至人们还形成了惯例,就是后来出生的孩子取的名字往往以E字打头儿。
塞弗恩脸色转为一片苍白,双唇气得变形。突然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但欧文能听得到,他们在谈论那个冒牌货怎么起了个“埃里克”的名字,正是以字母E打头。
“这首打油诗,”国王紧张地说,“已经是好几百年来广为流传的谣传了。我传你来这里的意图是——”
“我的陛下,请原谅我。”欧文说道,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但我还在布里托尼卡的时候,我就做了一个梦。那片土地的圣泉魔力十分强大,比我之前见过的任何地方的魔力都要强大数倍。我的陛下,恐怖亡灵预言中说,一个人会从死亡中现身。不是成人,是个孩子。我在自己的梦境中看到了一个胎死腹中的婴孩儿,一个裹着血淋淋粗布衣服的孩子。”他看着凯瑟琳,想用他的目光将她看穿。她盯着欧文,身体颤抖着,然后她的目光转向年幼的德鲁,而德鲁根本没在看她。
“这个孩子又活了过来。这个孩子现在就在这片土地上。他现在差不多该有八岁了。我看到他走进圣母殿,所有聚在那里的人都看到了,这个男孩把手伸进圣泉水中,拿出了一把剑。”
欧文说话的时候喘息声很明显,塞弗恩气得脸上的肉都颤抖起来。
“一把剑,我的陛下,”欧文声音低沉地说,“是圣女之剑,也是安德鲁王之剑。圣泉在警示人们,他就是恐怖亡灵,就是锡尔迪金真正的合法统治者。白国王。”
欧文转过身来,面对大厅里的人群。他偷偷看到埃塔伊内在看着他,努力想要隐藏起自己赞许的微笑。“你们都知道我的故事。你们都知道我曾经胎死腹中,但我不是恐怖亡灵。我在梦境中看不到他的脸,但我知道他现在还是个孩子。和我开始产生梦境时一样大。他将会把我们所有人从灾难中拯救出来。”欧文转过身,看着国王。“我的陛下,圣泉悄悄和我说,如果那个男孩不能称王,雪就会一直下,一刻不停。”他再次单膝跪地。“这就是我的梦境,陛下。如果梦境是真的,很快就会有七国来攻打我们。您需要我怎么做才能保卫我们的国土?”
“出去!”国王低声咆哮着说。他猛地站起来,挥着双手。“出去!你们所有人!只留下枢密院。出去,我说了!出去!”他怒发冲冠,几乎尖叫了起来。
人们横冲直撞地涌向大门,突然大厅里传来一个很响亮的声音。“下雪了!圣泉啊,他说话的时候就开始下雪了!”
欧文听到这消息,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时间刚刚好。
大厅里充斥着躁动喧哗,人们开始互相推搡着,都想要成为第一个离开这里的人。有人碰翻了桌子,美味佳肴成堆成堆地散落到地上。欧文把目光锁定在塞弗恩身上,不想因为看其他人而冒暴露自己的风险。他很少见到国王如此暴跳如雷,怒火中烧。他尽力做到不让自己喜形于色。
人群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散去,守卫拼命把人们赶出去,锁上门,只留下国王和其他几位公爵在房间里。凯瑟琳夫人担忧地看着塞弗恩,她双手伸向塞弗恩的胳膊,但又收了回来。
门突然大开,凯茨比走了进来。欧文并没看见他离开。欧文依然单膝跪地等着,下定决心,接不到国王的命令就不起身。他的双腿开始颤抖。
“下雪了,我的陛下,”凯茨比忧心忡忡地说,“我亲眼所见。城堡外面已
经蒙上一层白色了。”
杰克?保伦惊讶地发出了感叹。“我发誓。”他咕哝道。
国王将一节手指关节压在他平滑的嘴上,双眼恶狠狠地看着欧文。“你在整个大厅的人面前说这些,”他气愤地说,“在满屋子的目击人面前!到底是什么居心让你非要这么做?”
欧文仍然单膝跪地。“我是遵从圣泉之命。”他谦卑地说。
国王从宝座上站起身来,开始走来走去。他看了一眼凯瑟琳,脸上的表情从痛苦变为欣喜。凯瑟琳看向别处。“你在前厅等我。”他对她说,声音很温柔。她点了点头,轻轻从侧门离开了,这也是国王经常走的门。
等她刚一走出房间,国王就开始吹胡子瞪眼。“我今早本来是要宣布一个消息的。”他生气地说。他目光犀利地看着欧文。“你开口之前,我本来要宣布你做我的继承人的——”
“您的继承人?”欧文说,再次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阿根廷人,我的陛下。我不能成为您的继承人,我也不会成为您的继承人。您在寄给我的信里指责我叛国。”
几位公爵都满脸吃惊地看着欧文。
塞弗恩摆了摆手。“考验,伙计。那只是个考验。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我知道你一直忠心耿耿,尽管有些人会有不同看法。”他看了一眼凯茨比,然后愤怒地低头看着欧文。“起来吧。我告诉过你,不用在我面前下跪。”
“我们接下来怎么做,我的陛下,”凯茨比担心地说,“如果预言是真的,所有王国一起攻打我们,我们是不可能把他们都打败的。只有安德鲁王才能战胜那么多王国的同时进攻,保护自己的王国。”
“只要消息一出,”杰克?保伦补充说,“他们都会抓住这次机会,不管是不是因为预言。”
“不会是所有人的,”塞弗恩轻蔑地说,“雅各就不会有这个胆子。这简直是荒诞无稽。我真不敢相信,你们竟然都相信这么迷信的无稽之谈。我们是现实世界里的人,不是活在童话故事里的。冬天来得早了,仅此而已。几年前也是这样,可后来什么都没发生,还记得吗?”他转过身,又凶狠地瞪了欧文一眼。“你应该单独见我,年轻人。你本应该控制住自己的冲动,不要弄出这样一个新闻来。”他低声呵斥道。“乌尔比克和当斯沃斯逃走以后,我就召你回来了。好吧,这个问题是解决了。巡回审判庭发现他们两个犯有叛国罪,根据判决,今早要把他们扔进河里。是乌尔比克,提醒你一下,不是埃里克。”他瞥了一眼凯瑟琳走出去的那扇门。“他的名字从来都不是以E字打头的。全都是糊弄人的。一个……巧合。圣母殿喷泉里也没有剑,只有生了锈的硬币,司事铲出来,收集好纳入王室国库。你们都清楚!伙计,我很感激你能带着你的梦境来找我。那可能是战争即将爆发的前兆。但这绝对不意味着恐怖亡灵回来了。”
“但是下雪了。”洛弗尔认真地说。
“谁没看到昨天压过来的乌云?”塞弗恩厉声说道。“现在留意你们的身份,好好效忠于我,锡尔迪金的公爵们。我命令你们回到各自的公国,做好准备。”
凯茨比看上去脸色蜡黄。“‘艾思斌’怎么办?”他哀诉道。
“你就不能消停片刻吗?别总惦记着你的贪得无厌好吗?”塞弗恩冲他吼道。“这场暴风雪过去之前,我不会改变任何事情。暴风雪会过去的,记住我的话。”他打了一个响指。“我知道我该怎么做。我们贴出通告,让王国里所有的小孩子都来王宫。所有的孩子。”他转向欧文。“我让你派‘艾思斌’日夜守卫喷泉。让这些哭泣躁动都消失。我是这个王国的主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休想偷走我的王冠。”他大为恼火,开始踱来踱去。
然后他转向凯茨比。“随时准备下达命令,你亲自率领部队到北方去。在所有公国里,那里最脆弱,最不堪一击,都是因为你的贪得无厌。但谢天谢地,我提前料到了,已经准备好了办法,让雅各不敢越雷池一步。他深爱着他的女儿,你们知道的。”他的脸开始变得狰狞起来。“她就是他的软肋,他绝不会允许她女儿出任何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