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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欧文用沉稳的语气说。他要调动所有的自制力,不让自己惊慌失措。不管她带来的是什么样的消息,他都会努力将其转变成好消息。
“不知他怎么发现了我住的塔楼,”埃塔伊内说,在他们两个人中间那么狭窄的空间里前前后后来回走着,“他施用魔法,让我看不到他,但我可以感觉到屋子里充斥着圣泉魔力。”
是国王把这个经验老到的小偷从监狱里释放到帝泉王宫里的。国王甚至给了他一枚“艾思斌”戒指。一股新的怒火在欧文的胸中燃烧。是的,塞弗恩堕落得更深了。
“我拿出匕首,他就在那时现了身,”埃塔伊内说,忍不住瑟瑟发抖,“他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个遍。我那些毒药都给弄得乱七八糟。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拿走一两瓶。他翻了我的衣服,偷走了我的珠宝首饰。”她愤怒地咬紧了嘴唇。“一直以来那里是我的避难所,我的安全塔!他把它毁了!我再也不能待在那里了,他现在知道我住在哪里了。要是找到机会,我一定杀了他。”她猛烈地摇着头。“我早就应该杀了他!”
“他想要干什么?”
她紧皱的眉头变成一副苦相。“他想让我帮他联系上你。”
欧文吓了一跳。“什么?”
她点了点头。“不把他的喉管割断已经很不错了。我恨他,欧文。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恨他!真是对不起,我现在太情绪化。给我点儿时间,让我平静下来。”
“你完全有理由生气!”
“我可以不用这样。他弄得我措手不及,仅此而已。我没想到他能找到办法进入我的塔楼,但我本应该想到他终究会想办法进去的。我是对的。我们两个那天去牢房看他的时候,他就认出我了。他一直都在四处打听国王毒药师的消息。”她失落地摇着头。“只要价钱合适,他会满心欢喜地背叛任何一个人。先是布鲁格公爵收买了他,让他放走了埃里克。然后是塞弗恩收买他,让他抓住了埃里克。他对这一切都直言不讳,欧文。他只听钱的话。他只向贪婪效忠!”
欧文感到自己胸中的怒火愈烧愈旺。“我不能让他再这样胡作非为下去了。”
埃塔伊内举起双手。“他能隐身!他和我说,他是主动让‘艾思斌’抓住自己的。欧文,沙特里约恩对于你和女公爵订婚的事情很生气。谣言已经传开了,像一杯洒了的红酒一样,每个人都在异域宫廷对此事品头论足。至少我父亲是这样说的。沙特里约恩已经派出毒药师想除掉你。我们之前见过他了。”
“博思韦尔?”欧文吃惊地说。
埃塔伊内点了点头。“福尔卡特。这是他作为毒药师的名字。你还记得我们去阿塔巴伦的时候他是怎么骗我们的吗?他也想报私仇,我可以向你打包票。没有任何一个毒药师会想被人打败,他一定没有忘记我们在雅各宫廷上是怎么戳穿他的。我父亲说博思韦尔已经进城了,还给了一笔不菲的金额让我父亲接近你。”她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光。“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有杀他的原因。如果他知道怎么样可以找到博思韦尔,也许我们能因此扭转形势。”
欧文舒了一口气。“你都和德拉甘说了些什么?”
能明显看出她被各种情感折磨着。“我……我犹豫了一下,也许说得太多了。他疑心很重。我说我按照国王的吩咐办事。国王给我的钱比博思韦尔出价高得多,要让你活着。”她双手扭在一起。“我父亲说鲜血比金币更值钱。他还说我有义务帮助他。”她用一只手撑在桌子上,让自己站稳。“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恨他。他不知道……他以为我只是个一心赚取金钱的毒药师。他说如果我出卖你,沙特里约恩可以给我很多钱,比塞弗恩给的多出很多。”她带着满脸痛苦的表情看着他。“但他不知道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我们该怎么做?我们两个人中,你更聪明。我现在已经不能清晰地思考了。”
看到他的老友如此脆弱,愤怒像海浪一样在欧文体内冲撞着。奥西塔尼亚的沙特里约恩国王想要一雪前耻吗?博思韦尔劣势明显。欧文和埃塔伊内两个人都见过他长什么样子,他也不是泉佑异能者,与欧文比起来也没有额外的特殊技能。他们现在更需要使德拉甘失去能力。他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他坐直了身体,打着响指。
埃塔伊内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谢谢你直接过来找我。”他对她说,明确地表达出这个意思。之前他从未把埃塔伊内的忠心耿耿当成是理所当然,现在自然更不会这样做。“很难想象这样的对峙对你来说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我们不能允许像德拉甘这样的人再在王宫里闲逛。这样太危险了。我们今晚就得把吉纳维芙送出去,借着黑夜做掩护。我不想再等到早上了。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去。我想让你施展魔法把我装扮成你的父亲。”
欧文想要扮演她父亲,这一想法让埃塔伊内露出惊恐的表情。
他看到她这样的表情,笑了起来。“只要人们看到我们就可以,不用太久,埃塔伊内。等吉纳维芙失踪了,我想有目击者会暗示,他和她的失踪有关系。如果塞弗恩觉得你父亲背叛了自己,你父亲要想活命就会更加困难,他忙着保住自己的脑袋,就没空帮助博思韦尔了。等他再来找你的时候,安排见一次面,告诉他,你想要五万克朗。十万。越高越好。然后约定个地方交易,我会让凯文派‘艾思斌’包围他。明白了吗?我们可以让这个消息为我们所用。我并不像你那样害怕你父亲。”
埃塔伊内看上去神态平和了很多,但他能看出来她还没
有从这次碰面中缓过来。“你不要掉以轻心,欧文。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像他那样残酷无情。他会不择手段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他也许知道,即使把他扔进瀑布,他也不会死。”
欧文神情严肃地看着她。“哦,但我们不会把他扔进瀑布的。他会被带去北方,拉到一座冰山上。”他朝她走近了一步。“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埃塔伊内。”
屋子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氛,欧文能感觉出她一部分的痛苦情绪来源于她对他的情感。她摇了摇头。“不……我不会让他伤害你。”
他叹了口气。“我想让你带着自己的行李搬到这里来。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她的塔楼已经暴露。她现在不能再回去了,因为德拉甘已经知道怎样可以找到她了。
一丝惊喜和希望点亮了她的双眼。
“我可以找其他地方住,”他快速地说,“事实上,我最好每个晚上都换不同的地方住。每天待在同样的地方,要想找到我实在太容易了。如果我是博思韦尔,我会住在桥上的客栈里,那里可以看到王宫大门。他也许在等我骑马回塔顿庄园,这样他就可以在路上截住我。”
“我不想让你这样让出自己的房间,”她说,语气中充满失望的情绪,“我可以去的地方也不少。”
他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如果有人来这里杀我,你就可以把人抓住,然后审问一番。”
她俏皮地冲他笑了。“好的,我的大人。接下来我们要干什么?”
他双手互相搓着。“你之前有没有在河里划船去往瀑布?”
帝泉王宫从未真正入眠。夜晚有守卫在走廊里巡视,手里拿着火把,把路照亮。但墙后面的“艾思斌”隧道可以更加快速地展开行动。埃塔伊内已经准备好所有人的伪装。她扑上粉,用铅笔勾画脸的轮廓,勾勒眼角,把自己变成主妇模样的女人。欧文之前见过她装扮成自己的母亲,明白她现在在做些什么。她用刀片蘸着泡沫给欧文刮胡子,留下两侧的胡须还有小胡子,其他一概不留。她说早上会把剩下的胡须刮干净,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可疑。
夜幕降临,他们穿过秘密通道,偷偷潜入吉纳维芙的房间,发现她完全清醒着,因为即将来临的黎明异常兴奋,根本无法入睡。
“我们改成今天晚上走了吗?”欧文解释完情况后,她激动地重复道。“我们要走王宫里的秘密通道吗?就像妈妈和我讲过的那些故事一样!”
“完全正确,”欧文说,“等你回到埃东布里克,就有属于自己的故事讲给妈妈听了。”
她眼睛放着光。“德鲁怎么办?”
欧文摇了摇头,看到她脸上立刻满是失望的神情。“要是我连再见都不说,他会担心的。我不想害他担心。”
欧文开始感到有些不耐烦了,但他清楚地记得安凯瑞特总是怎样对待他的。他单膝跪地,把一只手放在小女孩的肩膀上。“我会替你和他说再见的,吉纳维芙。”他看了一眼埃塔伊内,然后目光再次回到小女孩的身上。“我听说今晚那个毒药师要来城堡。”
吉纳维芙脸上流露出害怕和惊奇的神情。“真的吗?”
欧文点了点头。“我答应过你妈妈,我要保证你安全。我们会坐进一艘木舟,划进河里。德鲁必须留下来,但你不用担心。我会替你照顾好他的。”他感觉到内心一阵挣扎。“我保证你还会再见到他的。”
听到这番话,她微笑起来,然后高兴地点着头。
欧文站起身,领路回到隧道里。他使出魔法环绕在他们身边,觉察隐藏着的危险或威胁。之前搭积木让他体内充满了圣泉魔力,他认为预见麻烦比遇到麻烦后及时反应更加有效。他同样留意着其他魔法存在的迹象,以防德拉甘潜伏在这黑暗的隧道里。
他们到达集雨池时,明月高高挂在头顶的天空上,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上。月亮发出霜白的光芒,他们穿过庭院的时候,靴子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城堡的墙壁镶上了一层白色的轮廓,积雪已经开始聚成堆。寒冷的空气刺痛了他的鼻子。欧文在黑暗的洞前停下脚步,水是从这里进出集雨池的。吉纳维芙和他手牵手在隧道里走着,孩子们习惯这样走路。他握着她的手时,有种奇怪的宽慰之感,这让他开始幻想自己将来某一天成为父亲会是怎样的情景。她紧紧抓着欧文的手,弯腰看着那个黑漆漆的水池。
“你们两个从这里跳下去的?”她问他,盯着这黑暗的水池。欧文根据经验知道,距离那和王宫一样大的水池还有很深一段距离。
“是的,”他一副苦楚的样子回答道,“但现在水太冷了。还有另一条下去的路。在那边。”他用手指着。
他们走过去,欧文锁上门闩之前,又施用了一次自己的魔法,想要确认前面没有任何危险等着他们。埃塔伊内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走在他们后面,一直警惕地观察着一切追踪的信号。等待他们的只有静谧,欧文心满意足,没有人埋伏在那里等他们入瓮。
他打开门闩,不带火把,领着吉纳维芙沿着黑漆漆的台阶走下去。埃塔伊内锁上了身后的门。
“小心点儿。”欧文说,他的声音突然产生了回声。
“那边会掉进水里。这儿没栏杆。”现在他们已经来到地下,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火把,递给埃塔伊内,这样他就可以敲打两块打火石点燃火把。火把发出跳动的火焰,带来了温暖和光明。吉纳维芙的鼻子冻得通红。她显得胆战心惊,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很快就安全了。船就停在欧文
放船的地方。但他还是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船体和船桨,然后把船拖进水里。
埃塔伊内举起火把,她转身歪着头,听着远处传来的声响。欧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
欧文先上了船,他太重了,弄得船左摇右摆的。他用一只桨勾住平台边缘,一只手伸向吉纳维芙,抓住她的手,扶她上船。她坐在一块小小的木板边缘,抬头凝视着洞穴顶部,水断断续续地拍打着小船。接着埃塔伊内上了船,船晃得更厉害了,但等她一坐下,船便稳定了下来。
欧文用船桨一撑,船离了岸,沿着宽阔的走廊一路行驶下去。他们横穿过王宫下面的水道时,火把照亮了支撑这庞大建筑的根根浑厚石柱。光线从水面折射出去,欧文能看到水底的秘密宝藏在闪闪放光。他抬起头,看到埃塔伊内也睁大双眼盯着这一侧看,感到非常惊异。
“你能看到吗?”他问她。
“看到什么?”吉纳维芙插话道。
“你能看到水里有什么东西吗?”埃塔伊内问小女孩,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吉纳维芙目光越过船边看了一阵子,然后摇了摇头。“看不到。”
埃塔伊内和欧文目光相遇,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滑向水池尽头,那里有道匣门,控制着水流量。这就是欧文和伊薇差点儿淹死或者被大水冲走的地方。欧文借助火把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控制闸和控制杆。他还能看到从自己口中吐出来的气息,感觉到自己麻木的手指。冬天来得太快了——这也是另一个迹象,催促他们快点儿行动。
他把船划到岸边,调整船体,直到船侧与铁栏平行。“集雨池里的水就是从这里流进河里的。”他告诉她们,特别是对吉纳维芙,以便打消她的顾虑。“水几乎满了。你拉动这根控制杆,闸门就会打开,你松手以后,要过几秒钟的时间它才会关闭。如果你想把水池里的水全部排干,可以把控制杆锁起来,但我们不必这么做。”他带着跃跃欲试的微笑看着她们两个。“准备好了吗?”
吉纳维芙异常兴奋,脸涨得通红。埃塔伊内朝水的方向挥舞着手里的火把,悄悄问他,是否可以把火把浸湿。欧文握紧控制杆把手,点了点头。火把浸入冰冷的水中,发出嘶嘶的响声,接着他们就完全处于一片漆黑之中。
完全的黑暗反而赋予了声音新的意义。欧文能真切地听到吉纳维芙牙齿颤抖的声音。他拉下控制杆,片刻时间水流就把他们带出了水池,送他们来到一处斜坡,他们可以从这里进入河流。松开把手,他抓住了另一只船桨。
船冲下短短的斜坡,水花飞溅着冲进河里,吉纳维芙害怕得发出一小声尖叫。瀑布的咆哮声一下子把他们包裹起来,欧文感到一阵惊恐,急忙划向他们前面的那座小岛。圣母殿。心脏在他胸腔里怦怦直跳,但他想到自己现在的大胆举动,忍俊不禁。小女孩紧紧抓住船的两侧,面朝前,开心地笑着,就好像她根本不了解这强大瀑布的危险一样。
欧文之前曾两次走过这条路线,因此他知道会面临什么情况,但他仍然略微有些颤抖。头顶的月亮闪着光芒,照亮了他前进的道路,也照亮了与他同行的人。吉纳维芙看上去兴奋极了,和她母亲小时候兴奋的样子一样;埃塔伊内紧紧地抓住船的一侧。河流是大自然朝气蓬勃的一股力量——命运和死亡的共同缔造者。圣母殿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欧文小心翼翼地将船划向对面的入口处。那里有几个码头,还有几艘小船。要想逆着如此强大的水流划行,着实需要几位身强力壮的男人才可以。这是条单向路。
欧文把船靠近码头,利用船桨的平面使船慢慢减速,这样他们就不会撞到上面。船开始前后摇摆,被水流吸回去,但他用力划着船桨,纠正船体的方向。到达码头边缘之后,他抓住了系船柱。
“你先上去吧,”他对埃塔伊内说,努力控制船体不让其摇摆。河里的水在他们船下涌动着,冲撞着岩石,随后冲向发出咆哮声的远方——瀑布。埃塔伊内弯低身子,登上码头。天又黑又冷,欧文却精力充沛,焦急地想要尽快上岸。他抓住铁链,把它固定在系船柱上。
“我能自己上去。”吉纳维芙说着站起了身。她这突然一动,船体剧烈晃动起来。
“抓住我的手。”埃塔伊内说,从码头把手伸过去,想要抓住小女孩。
“我能行!”吉纳维芙说着,用一种年轻新手特有的自信眼神抬头看着她。欧文感觉到一阵不安,他惊恐地发现她的脚跟没有站稳。不凑巧的是,船体就在此刻发生了倾斜,船边浸泡在了水里,水涌进了小船,猛地把船拉离了铁链。一眨眼的工夫,一切都乱了套。
小女孩掉进河里的时候,溅起了很大的水花。
亲爱的欧文:
非常感谢你的来信,还有你的提醒。锡尔迪金发生的事情真是不同寻常。我和雅各帮不上什么忙,真是无能为力。但十分感谢你,感谢你搭救我们女儿的提议,阿塔巴伦会忠心不贰地追随你。你一定要小心行事,我亲爱的朋友。历史中成功夺权的例子随处可见,当然也有很多失败带来的悲惨结局。但我同样十分确定,你比你的国王更加精明智慧。如果你觉得这是唯一的选择,我会完全相信你的选择。这封信由我丈夫代为执笔。谢谢女公爵愿意提供帮助。我如果能再次拥吉纳维芙入怀,一定会如释重负。没有她的每一天都是一种折磨。
你忠诚的,
伊蕾莎白?维多利亚?莫蒂默?卢埃林
阿塔巴伦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