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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瑶被陆炎拉着小手,微微低垂着视线,脸颊有些泛红。稍待片刻,却听见鼾声大起。
陆炎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他这一夜忙前忙后,疲累之极,本想和林瑶说些体己话,谁知刚拉上手,就在椅子上昏睡过去了。
林瑶本想将他扶到卧榻之上,但自己身躯实在娇小,一个人也搬不动高大的陆炎,只好取来薄被,盖在陆炎身上。
此时已是夏末,台湾又地处热带,避暑驱潮才是生活的头等大事,倒也不会轻易着凉。
林瑶看着陆炎,目光里无限柔情,想起与他的水里社大湖游船之约,心中又憧憬起来……
林瑶少女怀春,遐想了一阵,便拿着一坛配好的土制酒精,准备按照陆炎的吩咐出去料理伤员,外面忽然响起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跑进来一个人,气喘吁吁,高声叫到:“大盟主府有令传到!”
此人来的甚是急切,林瑶本想拦住他的高声叫唤,却没来的急,下意识往陆炎那看去,果然已经被吵醒了。
陆炎听到“大盟主府有令”,猜测是大哥林爽文送来了什么命令,便掀开被子,从椅子上站起,去迎接信使。
只见信使手捧红绸,下面不知道盖着什么东西,见到陆炎,便开口说道:“大盟主府有令,南路副指挥陆炎跪下听令!”
“什么?!” 陆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让我跪下接旨?!他林爽文当自己是皇帝了?”
其实林爽文并未称帝。信使用的也是“听令”而非“接旨”二字。但在陆炎看来,这下跪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若是未来打入满清朝堂,这假意迎合一下,倒也无可厚非。可这义军怎么也开始搞这一套了?
陆炎问信使:“谁出的这主意,要让我们行跪拜之礼?!”
他问的粗声大气,让信使感到颇为无礼。
信使皱了皱眉头,显然对陆炎的态度不满。看来,他这传信的事情已经做了一段时间,颇为享受这种权力代言的事情。
虽然别人跪拜的是“大盟主”,但作为权力声音的延伸,人家实际都是在这信使面前跪下。
这让他产生了不小的幻觉,今天却在陆炎这里碰上了钉子。
不过,信使显然也是知道陆炎和林爽文是结拜兄弟,并不太敢大发脾气,只好耐住性子对陆炎解释道:“陆副指挥,你之前在大盟主府上,不是笑我们大统领是土包子嘛?现在台湾人心归附,大盟主将那些前来报效的文人聚集起来,让他们制定了各种礼法章程,这跪拜礼便是其中一个。”
陆炎听完,气不打一处来。他临出发前,还特地交待了二哥庄大田,让他叮嘱林爽文不要太信任这些墙头草的文人举子。
这些文人,有些本来就是施琅部下的后代,在台湾拥有不少田亩地产。又或者是富商地主移民至此。
这些人,跟你林爽文永远都是阶级敌人好吗?他们今天见你势大,便来阿谀奉承,明天若是形势不利,分分钟便会倒戈投降。
地主阶级鸡贼的很,永远只考虑做统治者的基层代理人。自古皇权不下乡,皇帝没法将自己的意志贯彻到乡村,所有的乡村农民都是由乡绅保正代为治理。他们是地方上的土皇帝,只要自己的家族能够延续,才不管天下是谁做。所以,他们自己才不会冒这个险去挑动风云。顺风草,活到老。
现在他们拍着林爽文的马屁,也只是为了继续自己乡村的统治罢了。
陆炎决定,等回到台湾,一定要好好劝劝林爽文。现在才哪到哪,就开始摆起谱来了?
信使见陆炎闷不吭声,像是在思索什么,便咳嗽了两声,将手托着的红绸子揭开,
拿出一封信来,双手交道陆炎手上。
至于什么跪不跪的,咳咳,算了……
陆炎也没多计较,直接拿过信拆开来细细
上面并未说其他事,只是要求陆炎十五日内返回岛上,要么直接去大里杙找林爽文,要么直接去台湾府包围圈外围找庄大田。
总之,一个月之后,他们要总攻台湾府城了。
信上除了这个命令,其他就是洋洋洒洒地说了一些封官许愿地事情。
“呵呵,跟我来这套。”陆炎心中不屑道。
“你回报大盟主,我十五日内便会从这里返回。”他客气地跟信使答复道。
信使点了点头,却还没走。
陆炎奇怪,现在战事这么紧张,他还在这儿干嘛?
接着,他马上就想到了为什么。
这家伙是等着要赏钱贿赂,好回去在“大盟主”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陆炎看着信使那副悠然自得等待贿赂的模样,一阵恶心涌上心头。没想到,连林爽文身边的人都如此腐化,谁知道还有多久,军纪也会跟着败坏呢?
陆炎此刻觉得十分烦闷,总觉得林爽文和庄大田这样下去,恐怕无法长久。但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先打发走这讨厌的家伙再说。
“我们刚刚打下澎湖,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贵使。岛上现在还未完全肃清清兵,贵使要不坐船先回大盟主府?”
陆炎不卑不亢,却又绵里藏针地说了这么一句。
这是下逐客令了。
这信使整天与各色人等迎来送往,倒也见过世面。听到陆炎这句话,脸色先是一变,显然是没料到陆炎这么快就想打发自己走。不过,他立即收拾好表情,脸上堆出不自然的笑容,并未显出任何的不快,客气地和陆炎道别之后,离开了营帐。
不过,从他转身时的甩了下衣袖这个动作看来,明显是心有怒气的。说不定就会回岛上对林爽文嚼什么舌头。
陆炎此刻越来越觉得,自己没有立即让弟兄们切掉脑后的辫子,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林爽文和庄大田这俩仆街...恐怕真的会像当初自己想象的那样,引来清廷大军,台湾再也不会是化外之地。
这里,恐怕不再适合作为反攻的基地了。
那,必然需要重新找个地方。
陆炎此刻心里想到了一个人:按照历史,即将要率军攻击台湾的福康安。
也许,可以利用一下他。
不过,无论岛上的形势如何变化,林爽文和庄大田的命,是一定要保住的。
两位扑街,可不能让他们再被凌迟砍头了....
对了,还有金娘.....
可能不能让自己的“丈母娘”死无全尸.....
想到这里,陆炎情不自禁看了林瑶一眼。
福康安,该怎么利用他呢?
他忽然想起来,前天夜里和林瑶潜入军营,活捉的那个细作。
也许从他身上,能挖出来一些消息......哎,头疼!
曾禄和小武还没找到,林爽文又催着回岛上围攻台湾府,福康安的大军也不知道现在到了何处....
头疼...
陆炎暂时还没理出下一步行动的头绪,又睡眠不足,脑袋里此刻是嗡嗡作响,开始有些偏头疼了。
“瑶瑶,你拿酒精给伤员们去清洗伤口吧。我...我睡会儿。”陆炎忽然用了特别的称呼叫起了林瑶,显得亲密异常。
林瑶小脸微红,轻声嗯了一下,便乖巧地拿着酒坛走了。走的时候,还偷偷抿嘴笑了一下。
...
...
福建,漳州。
福康安坐在行营帐中,正在翻看闲书打发时光。
此刻,海峡上风雨大作,波涛汹涌。
大军停留在港口,本来已经做好了上船的准备,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不得不又下船回营。
而这样因为天气变化的缘故导致的行动中止,已经有三次了。
朝廷下来催促大军尽快开拔的文书一封接着一封。都是以军机处的名义下发的。
与之一起到达的,还有阿桂的私人信件。当然是匿名的。
阿桂在信里要么是吐槽和珅,要么是催问军情。
福康安知道,一定是皇帝老头子在御前逼问阿桂和军机处一干人等,到底何时能平复台湾了。
军机处现在一定是忙的四脚朝天了。
大军的供给,各省援军的调拨,军饷的筹措,哪一条不是需要尽心竭力的操办。
还有,台湾落入贼军之手后,福建本省的粮食供应,就一直处于短缺状态。而在当地筹措的粮食,优先是供应福康安的大军的。
长此以往,福建省难保不出乱子,而福康安这署理闽浙总督,恐怕日子也不会好过。
而从其他省份调拨粮食,又免不了迁延日久,相互扯皮。
福康安此时虽然安坐军营之中,内心却十分焦灼。
他翻了一会儿书,却因为大雨落在帐顶的声音看不进去,只得站起身来在帐内踱步,缓解心中的焦虑。
这时,门外有人求见。
福康安叫来人赶紧进来,语气显得不耐烦。
进来的,是张师爷。那个帮他秘密办差的幕僚。
福康安看到是他,有些意外,接着吩咐门外的侍卫,要求不允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张师爷穿着斗笠蓑衣,水不住地往下流。他本想给福康安行个大礼,却被拦住了。
福康安和颜悦色地对张师爷说道:“张先生,军营中不必顾及礼数。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张先生赶忙低头拱手说道:“托大帅的福,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待贼军下次攻城,这姓庄的便会动手。只不过...对方一再要我打包票,说是他的条件....”
福康安没等张师爷说完,便打断道:“条件是赏他个知县,你替我答应他了,对吧?”
张师爷一惊,赶忙朝地下一跪,想说几句讨饶的话。
福康安并未在意,摆了摆手:“罢了,事情办妥就好。不过,你可别养成了先斩后奏的毛病。”
张师爷知道,此时福康安还需要用他,而且战事尚未了结。若是战事一完,恐怕就要秋后算账了。他心中惴惴不安,背后涔涔汗流,打起了何时跑路的算盘....
福康安没有在意张师爷的脸色,问道:“这海上风高浪急,你是怎么回来的?”
张师爷如实禀报:“小的是搭了一搜洋人的商船....小的....在船上遇到了两个大清国的人,还听闻了一件事情,正想要禀报大帅!”
“慢慢说。慌里慌张地做什么?”
“大帅!澎湖落入贼军之手了!”
福康安听到此话,刷地一声转过身来:“什么?!消息确实吗?”
张师爷当然没法确认这个消息,但又不敢说模棱两可的话,只好陷入沉默。
福康安顿时有些张皇失措。
大军此刻驻留漳州,本已迁延日久,本来下一步应是尽快将大军移驻澎湖,再考虑是直接救援府城,还是另寻他处登陆。
“没想到,贼军竟然也有此等人物,能抢先我一步...”
福康安摇摇头,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