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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一凛,出谷以来,我只用过两回沧海一粟,一回跟踪洛乘云,另一回是跟踪吴老六,竟被他察觉。“不过此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徒孙可借此施展不下于本座的神速轻功。”
“当真?”我心中狐疑,魔君与娘亲的极速难道并非绝世高手才能施展的?羽玄魔君郑重颔首:“当真此法名为‘碧落黄泉’。来,听本座之言,你先敛息。
而后再锁定本座的气机,心神沉入丹田,闭目想象追逐、迫近、连接本座的气机,放开约束、身随意动,就是此刻!”
自他指导开始,我便按照其言而行,各个要领并无阻滞与难处,待他一声断喝,我便猛然放开气机约束,只觉一股奇妙的意境控制了我的身体,身躯自然而然地飞速行动。
刹那间,覆面戴冠的羽玄魔君出现在我视野里,我大喜过望,这速度竟真与他的神速不相上下!“不错,虽然此法唯你能用,但也算天资过人了。”
羽玄魔君收回隐隐要接触到我胸前的手,似乎是防止我控制不住自己的速度。“徒孙,虽然你掌握了法门,但此法极耗心神,一日之内,切记不可超过五次,否则将有丧失神智之虞。”
羽玄魔君的告诫不无道理,我依法而行,神速固然是无匹,但更像是身体带强行动我的心神,后者损耗不小,此时已经微微感觉到不适。我点头谨记,后退几步,拱手抱拳。
“明日未时三刻,贪酒秃驴将会回山,此人嗜酒,酒葫芦从不离身,徒孙见了便知。”说完这仇人的归期,羽玄魔君踱了两步,缓缓吟诵道:“雾障十年一念消,举剑寒霜断狂潮。拟将恩怨问仇雠,血如玄夜僧如獠。”余音未消。
那抹青色身影与夕阳残照一齐消失无踪。想起前两次羽玄魔君也是吟诗作对,不禁让我眼角抽动,饶是我一心只有血海深仇,也对此感到一丝无可奈何。
“霄儿,你执意要为父亲报仇?”方才一语不发的娘亲回首轻叹,倾城之颜缠绕着一丝惆怅。我望向娘亲,坚定点头,义无反顾:“是,儿子为父报仇,天经地义,还望娘亲不要阻拦。”
“娘不能为你父亲报仇,心中已是愧疚,又怎会阻拦于你呢?”娘亲螓首轻摇,青丝如瀑布垂沱,却流不尽她面上的愁波“只是有两件事,霄儿要放在心上。”
“娘亲请讲。”我恭敬回应,舒了一口气,只要娘亲不阻拦于我,一切都好说。娘亲黛眉微蹙,天籁虽轻若云雾却直点关窍:“其一,羽玄魔君所言娘亲也挑不出毛病,但不知有几分真假,霄儿须得明辨是非,不可错杀了好人。
其二,贪酒业师武功诡异,若有自忖不敌,便不要逞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霄儿才和娘重归于好”说到最后,娘亲望来清澈双眸直击心底,虽无一丝哀求软语,却比千言万语更让我柔肠百结。
是啊,我几经周折才重获了娘亲的母爱与慈容,怎能有如此恨不顾身的心态呢?我视娘亲若稀世珍宝,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更逾越了我的性命,若失去了她,我定不会独活于世,但我又何尝不是娘亲唯一的牵挂呢?
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娘亲同样会痛不欲生。若是不敌业师,父仇来日可报,但我如身陨,岂非抛下娘亲于不顾?
这番话语如春风化雨,教胸中的仇焰不再炽烈灼心,我轻声应承:“是,孩儿记住了。”娘亲一番温言正如夏日凉风,教我冷静清醒许多,方才被杀父之仇冲昏了头脑,一则忘了辨识羽玄魔君说辞的真伪,二则隐隐存了哪怕不敌也要同归于尽的心思。
“嗯,霄儿记得就好。”娘亲满目深情,玉手抚上了我的面颊“明日或有大战,早些休息吧。”那只玉手温凉宜人,光滑纤凝,灵软拇指轻轻摩挲,犹如体会着瑰宝的纹理。
那双妙目中流转着无尽的繁思,既有欣慰也有担忧,既有不舍也有决然未过多久,娘亲短促一笑,竟有些弱质女子之感,转身进了内堂。
望着那风中白莲般飘摇婀娜的身姿,我却没有半分绮念,只感觉到了娘亲复杂的思绪与纠结。身为人子为父报仇,娘亲自然无话可说。
更何况她不能亲自出手,教那贼秃以血还血、抚慰父亲泉下英灵,更是让她愧疚至极、无理阻拦。
然而我的粗陋浅薄的拳脚、深陷瓶颈的功体,娘亲亦是了然于胸,这叫她如何不牵肠挂肚、担忧万分呢?
我抚上了娘亲临幸过的面颊,回忆着玉手拂面的残余爱意与纠结,长叹了一口气,回了房间,认真思虑要如何能够既报了这血海深仇,又不致损伤性命、让娘亲徒增痛心,求个两全其美之策。
翌日,用过早食后,便一直在房中打坐,采练元炁,养精蓄锐,娘亲一直未曾打扰。采练的元炁积蓄早已到达了极限,但仍有温养心神的作用,是以未曾停止,直到午时过半,我摄神收功,出了屋子。
白衣仙子立于前坪,炙炎天光恍若不存,仙容无有一丝香汗,若非雪颜上的凡尘俗念一览无余,几乎让我觉得面前的仙子即将羽化飞升,消融于天地间。
娘亲与我相对而望,神色复杂,眉眼只微促,却教我感受到了慈母由衷的忧心忡忡与牵肠挂肚,良久,她才轻叹道:“霄儿,记得答应娘的两件事。”
我并未言语,郑重点头,重重抱拳,而后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山路。勿需回首,我也知道娘亲定然在目送我离去。我也不敢回头,害怕娘亲的仙容减损了斗志。
沿路而行,上了官道,又行了一刻钟,自官道上的岔路到了回日峰所在的逆波山脚下。逆波山为靖岚山脉的一座大山,距官道最近,数百步可至,其中最高的绝峰为回日峰,云隐寺就建在回日峰上。我仰头而望,即使山峰高耸入云,隐约间仍能看见恢宏佛塔,仿佛宝刹居于云中。
自我脚下缓缓而上的山坡,矗立着云隐寺的山门,比之真虚观的萧瑟破败、腐朽蠹锈,此山门巍峨伫立,四柱三洞,雕刻有宝相庄严的佛陀、清晰可见的佛印,瑰丽门楼上刻书“逆波山”左右楹联曰:云居云间云隐。
逆波逆川逆苦。我恨焰冷冷燃烧,无意参详其中禅机,径直拾级而上。静静上行数十阶,我默然发现,此处就连石阶都比小桃山更加干净,没有青苔,没有落叶,应是寺中僧侣时常扫洒。行至半山腰,忽见一门楼,上书“留香坪”
门楼之后,一片青石砖铺就的坪地,长宽约有二三百步,左右各有去路,左右两侧各有长长的石凳,应是供香客休息所用。
地上铭刻着祥云、佛印,三足圆鼎正立中央,约一人高,许多粗细不一的香根林立在灰烬中。
抬头望去,寺院在上方百米台阶的尽头,影壁、外墙、禅房以及佛塔等,流光溢彩,金碧辉煌,高招低环,交相呼应,格局非凡,气象宏伟。
我静立香鼎旁以观四周,心中暗忖,此坪宽敞无遮,利于大开大合、施展剑艺,也方便追索敌人。说到底,此间毕竟处于两州交界、地处边陲,檀越往来终是稀少,更加上此时并非上香礼佛的时辰,也没有僧众打扫石阶,正是寻仇问寇的好时机。
我坐于一侧的石凳,静静等待业师归来。午时过半出门,我为了保存元炁,并未运用内功、大步流星而来。
而是一步一印,约花去半个时辰算算时间,我所等待的杀父仇人最多两刻钟就会出现。过不多时,留香坪下如约而至地传来轻微而复杂的声响,似嘟囔似跌撞似妄语,不一而足。
我起身来到石阶前十余步,挺立凝神,静候来人。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肮脏的右手,攀在青石砖上,借着支点将瘫软的身体扯了上来,趴在留香坪边缘。这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僧侣虽然长着头发。
但从肮脏破旧的杏黄僧衣可以确认他侧卧在地上,将左手拖着的干黄葫芦挪到面前,醉眼朦胧地含着葫芦嘴儿“咕嘟咕嘟”地吸饮,酒水从嘴角漏到地上,积成一滩,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他这副情状,与羽玄魔君所说的业师有八九分相像,我亦不能再迟疑。“呛啷”一声短啸,我抽出含章剑,大步流星奔过去,剑锋拖地,欲将那人头大的葫芦劈成两截。
那僧侣仿佛烂醉如泥、不省人事,只顾酗酒,却在二人只有几步时翻了个身,堪堪避过扬起的剑锋。我冷目锁敌,心中暗叹:“果非常人。”
这一下看似误打误撞,但时机过于巧妙,哪怕我剑艺平平,也绝非普通僧徒可以躲过。邋遢僧侣双手握住葫芦嘴儿,挣扎起身,仿佛极其费劲,站得歪七扭八,一手将葫芦别在腰间,一手拨开蓬乱的头发,露出一口大黄牙:“嗝贫僧与失主素未谋面为何要砍我宝贝酒葫芦”
他睁着朦胧醉眼,口齿不清,却十分在乎那酒葫芦。我掂了掂含章,低眉看着锐不可当的剑锋,沉身问道:“请问大师法号可是贪酒?”
“贪酒是谁?”醉和尚摇头晃脑,双目迷离,仿佛神志不清“啊是犹如幻翳大师赐予贫僧的法号原来贫僧就是贪酒”“那就没错了。”
我冷哼一声,悍然抬头“敢问十五年前,你与其他业师于无名小村伏击水天教教主传人柳冥柳狱残,是也不是?”
“十五年前?无名小村?”贪酒腰间夹着葫芦,别扭地掰着手指头数了十五个数“啊没错,确是贫僧犯下杀戒的年头,敢问公子是?”他吐辞愈发清晰,似乎浑身酒意已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