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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齐先生过世了?”凌虚山中,白云观内,青锋道长徐惠陵正襟危坐,脸色凝重,“何时的事?”
“三日之前,死在卧榻上,从外表看,应该是自然死亡。”徐惠陵对面,霍长风与飞雪并排而坐。
“这样啊……”青锋道长叹息一声,眼睛有些浑浊。“不想三年前的一别,竟是永不再见……风儿,你我师徒二人,欠齐家的太多了……”
霍长风听之,不免有些哽咽。
“罢了罢了,不提了……”不等霍长风回话,青锋道长便继续道:“曲终人散,宴空客走,或许真的是时候了……走,随为师去后山,咱们敬他们一杯!”语罢,徐惠陵大袖一甩,走出门去,长风飞雪赶忙跟随。
所谓后山,不过是白云观庭院中的一处假山。白云峰虽说不及峻极峰高耸,却也不乏“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磅礴气势。而三人所处的白云观,便建在这高峰之巅。飞雪来了此地,方才知晓什么叫“高处不胜寒”。当下季节本就是隆冬腊月,加之来了这极峰之巅,寒风习习不绝于耳,人在其中久了,恐有化为冰塑的危险。不过话说回来,有了那万里云海,纵是再冷再苦飞雪也觉得值当。初次见时,她大有遨游九霄之快感。俯首观之,无边白云臣服脚下。放眼远眺,巨轮红日半遮半掩。也是在那一刻起,她更加坚定了对道的追求。
“这假山,是用我从山下取来的石头,一块一块堆积而成的。”站在那不及一人高的假山前,徐惠陵语重心长道:“朋友也好,敌人也罢,每每认识一人,我便会取一颗石头放于此处,以警示我记住这个人。时至今日,一共一百零七块石头,即一百零七个故人。”说完,他晃一晃手腕,便有一壶美酒应声飞来,不偏不倚落在他的手心。“齐老兄!以及诸位故人,不管徐某招待你们时用的是手中长剑,还是美酒佳肴,这些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几十年了,徐某熬死了一个个故人,可我老徐的命,却是比这石头都硬!”说完,他奋力一摔,酒壶应声炸裂,酒洒了一地,瞬间便结了冰。
“徐道长这是怎么了?”见此情景,飞雪深感疑惑。而霍长风只是摇摇头,叫她莫要言语。
良久之后,徐惠陵终于发声。“徒儿,你与那‘九宫娘娘’交手时,可曾见到
她的真容?”
霍长风闻之,慌忙行礼答曰:“回禀师尊,当时洞中昏暗无比,那镇妖钱又失了功效,所以徒儿……”
“也就是没见到喽!”青锋道长硬生生打断霍长风,他大臂一挥,脸上阴云密布。“此事如是传了出去,叫我徐某人颜面何存?你这孽徒,定是下了山去便松懈了操练,今日为师便试试你的剑法!”语罢,只见徐道人大喝一声,周身衣缕随即迎风飘舞。他抬起一只手,单是喊了声“剑来!”,便有一柄青光飞剑破空而出。
“师父……徒儿不敢……”霍长风皱着眉,刚想说些什么,徐道人的长剑便已呼啸而来。霍长风见了,急忙后退闪躲。可谁能想到,即使霍长风退了数步,徐道人的利剑仍旧步步紧逼,招招致命。
“孽徒!出剑!”青锋道人大声喝道。语罢,只见他以剑为支点,使出一计弹击,恐有万钧之力。霍长风躲闪不及,只得持剑格挡。须臾之后,哗啦一声,霍长风便叫击出去老远,甚是狼狈。
“姑娘请回屋内。”眼见飞雪忧心忡忡跑过来,霍长风却拒她于数米之外。“我正与师父练剑,刀剑无眼,以免错伤无辜!”
“这哪是在练剑?分明是在决斗!”飞雪依旧不依不饶,“青锋道长的剑法招招致命,再打下去,你会死的!”
“不然你以为那一百零七人哪里来的?”霍长风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唾出一口血沫。“家师终身恪守两则戒条。其一,不杀羸弱妖魔;其二,不交无用之友。他眼中的羸弱,在你我看来,便是永远无法战胜之强敌;他愿意交的朋友,便是你我永生无缘结识之高人。除去这些,那一百零七口人种,将近百口是他教过的徒弟。”
什么……
飞雪脑际一片空白。
一百零七……石头……妖魔……朋友……徒弟……
砰……砰……
白云之巅,剑气四散,血云滚滚,寒风凛凛。
“难道是我错怪你小子了?”一番打斗之后,清风道长持剑而立,大气都不喘一下。反观霍长风,此刻已遍体鳞伤,灰头土脸。“依你今日之表现看,应当不曾偷懒,如此看来,八成是那‘九宫娘娘’修为更进了一步,有趣有趣。”不等他自言自语完,霍长风便支撑不住,
摔倒在地。
飞雪见了,一面搀扶霍长风,一面破口大骂。“喂!老道士!你徒儿都要死了,你还有心思揣摩?”
徐惠陵听了,只是微微一笑。“不慌不慌,鄙人调教的徒儿,鄙人心里有数。”语罢,只见他念了道口诀,霍长风便悠悠飘起,朝西边的厢房飞去。进了厢房之中,飞雪才晓得此处乃是丹房。只见丹房中庭有一方水池,飞雪不曾见得有人加热,这池中之水却不住冒着热气。霍长风进了屋内,便叫莫名力量褪去衣物,只留必要部分遮挡要害。飞雪见了,不免面露娇羞。不过令她惊诧的是,霍长风身上竟布满了伤疤,少说也有几百处。他入水之后,不出半炷香功夫便恢复了大半精神。
“姑娘,舍下这仙汤如何?”眼见飞雪满面惊讶,青锋道长便打趣道。“还有嘞,我家长风年少有为,单身未娶,如今却叫姑娘你瞧了个精光……”
“师父!”听得此话,霍长风慌忙打岔道:“请您不要胡说,飞雪还小……”
见眼前的一男一女羞色难当,青衣道人忍不住捧腹大笑。“罢了罢了,老朽一大把年纪,说了这些,确是不妥!”
“谢过师父。”只消这片刻功夫,霍长风便全然恢复了神韵,方才叫利剑所伤之处业已痊愈。“敢问师尊,我们何时前往密云山降妖?鬼头村的百姓可都等着您去救命呢!”
青锋道人轻抚胡须,缓声道:“若你二人不嫌劳累,明日便可启程。”
“弟子不累!”飞雪与霍长风异口同声道。
“既是如此,我等明日便下山降妖!”
……
明月当空,入夜已深,徐惠陵的卧房却灯火通明。
“师兄,你当真要这么做?”烛台一侧,青衣道人正襟危坐,愁眉紧锁。
“是的,必须如此。”烛台另一端,空无一人,墙上却映有一个身影。“那歹人害我宗门家破人亡,如不除之,我等岂有颜面苟活于世?”
“话虽如此……可是……未免太冒险了……”
“师弟,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那身影正声道:“我已然逆天而为,一次与两次,又有何区别?”
青衣道人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风之欲来,其寒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