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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京皇城,玄凝宫密室。
荡魔宫长老徐惠陵,皇家总管孔祥洲,大公子陈函林以及先帝遗孀华妃皆聚于此。
经过一段时间修养,华妃娘娘基本上从那次惊吓中恢复过来。对于一介女流而言,先帝的死法着实吓人了些,不过有了徐惠陵的帮助,华妃恢复得还算不错。
自下山之日起,徐惠陵便开始秘密操纵整个残局。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先是先帝遇刺身亡,紧接着便是四公子神秘失踪。那日青瓦塔一战,一切本都在徐惠陵的掌握之中,可谁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城门外的不速之客瞬间便使他计划好的一切付之东流。
太突然了。即使身为当今世上修为最深的人之一,徐惠陵也无法在这样的冲击中独善其身。他一直在怀疑,甚至可以笃定:这些事件看似虚无缥缈,背后实则有一双看不见的黑手操控。如果这个揣测成立,徐惠陵想,那便表示有一场远远超出他预期的阴谋正在悄悄酝酿。
扑朔迷离,这不是个好消息。
“娘娘——”沉默良久后,徐惠陵率先发声。四人合围而坐,烛光舞动雀跃。“是时候了,不知您是否考虑清楚了?”
华妃叹息一声,缓缓点了点头。她大病初愈,面色瞧上去还很憔悴。她身穿一件素白棉衣,肩上搭了条上好貂裘。天气阴寒,她需要保暖。“先生尽管说了便是。”她低声慢语,听上去像极了盛夏的蚊虫之鸣。“我这条命都是您救回来的。说起那些个邪祟,奴家作为区区女流,自然怕得紧。可是先帝待我不薄,如今阿幺(华妃乳名)既然死里逃生,便自当要替先帝基业出一份力。”
徐惠陵听之,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倒是不需娘娘做什么危险的活计。”青锋道人抚髯道:“将你卷入这场浩劫,贫道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先帝之死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皇宫之中耳目众多,此事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为了大沛基业着想,有些事非要娘娘出面不可。”
“先生尽管吩咐,奴家照办不误。”
徐惠陵看看华妃,又瞧瞧大公子陈函林,脸色有些古怪。“人人都知道先帝最宠爱你。”他对华妃说,“除了照例登朝议事,他老人家几乎整天都待在你的寝宫。如果我们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推函林上位,便必须将先帝死亡的场所安排在你的玄凝宫。”
华妃面色铁青,并未言语。
“姓柳的已经死去,想必除了在座的各位,宫中已经无人知晓先帝驾崩一事。那两位不速之客替我惹了许多大麻烦,可唯独这一点我倒要好好谢谢他们。现在我唯一担心的,便是那姓柳的背后是否还有别人暗箱操作。不过事到如今,这种担忧显然是徒劳的。不管我们是否愿意,函林都不能继续假扮皇帝了。万一要是叫人看出破绽,他便会与先帝之死染上千丝万缕的联系,到时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大公子陈函林听了,大有如释重负之感。“那依老
师的意思……”
“先帝年事已高,活着的时候便患有风湿病。”徐惠陵搓着下巴道:“当下季节天寒地冻,乃是风湿患者最忌讳的季节。若是以此为借口宣扬出去,想必不会引起他人怀疑。”
“那就这么办?”听了这个建议,陈函林觉得问题不大。
“方法没什么问题。”青锋道人回答:“但在放出消息前,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何事?”大公子不解道。
“先生说的应该是立储一事。”一直沉默的孔祥洲低声道。
“知我者,祥洲也。”徐惠陵轻轻一笑。“不错,我说的正是立储。函林在众皇子中排行老大,理应继承先帝基业。不过为了避免引人非议,形式工程还是要做的。我可不希望在函林登基后,还受到某些人等的诟病。”
“可是……老师……”陈函林眉头紧锁,吱吱呜呜道:“此事岂不是应了您当初的预料?立储乃是国之大事,皇族中人谁都不可缺席。眼下先帝已去,我若以真实身份前往,又由谁来假扮先帝?还有,我四弟也失了踪迹,立储之时他若不在场,难免不叫人生疑啊!”
“你说的这些我早有准备。”青锋道人成竹在胸道:“我无旗门中能人辈出。先前叫你假扮先帝,实在是情况紧急,不得已而为之。眼下最要紧的关头已然过去,所以你也不要过于慌张。我手底有一对兄弟,江湖人称‘千面戏子’。他们的本领大得很呢!可以变作任意一人的模样,从样貌到举止,简直可以用‘以假乱真’来形容。立储之时,他们二人会分饰先帝以及四公子,届时你只需本色登场,其他的全权交给贫道便可。”
“如此甚好……”听完此番陈述,陈函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娘娘——”沉默片刻后,徐惠陵转而面向华妃。“先帝驾崩一事,需在您的寝宫上演,届时还需要您牺牲一下色相。”
华妃略有犹豫,倒也点头应允下来。
“各位——”他继续道:“立储后第三日子夜,你们要各司其职。届时,祥洲要将先帝的尸身准备妥当。函林则要假扮先帝进入华妃寝宫。半个时辰之后,华妃须半裸着身子冲出寝宫大声呼救。趁此机会,祥洲与函林要将先帝的尸身摆在榻上。老夫已暗置了御医,待一切准备妥当,他便会前去诊断。只要中途不出什么意外,‘先帝因风寒而驾崩’的消息很快便会传遍皇城内外。”
众人听之,皆郑重点了点头。
……
众人散去后,密室中只留徐惠陵与孔祥洲二人。
一切看似已经安排妥当,可青锋道人的脸色仍旧阴阴郁郁,不苟言笑。
“先生可是在担忧那梁忠德?”孔祥洲换上一根蜡烛,室内立马亮堂了些。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徐惠陵苦涩一笑,近来诸事操劳,他比以往瞧上去憔悴了不少。“偌大个皇宫,唯有此人我观之不透。按照咱们修道一脉的
常理看,这便证明此人法力不在我之下。他身为枢密院首脑,虽说从未正面与我们产生过矛盾,但枕边躺了这么个存在,却如何叫人安心入眠呢?”
“先生说的是。”孔祥洲表示同意,“此人来历不明,好像是从地底下咕噜一声钻出来,紧接着便坐上了枢密使的高座。先帝在时,满朝文武便属他最受器重。可自先帝驾崩以来,他却犹如云雾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此等现象,着实有些古怪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青锋道人正襟危坐,自言自语道。他面向雀跃的烛光,盯着耀眼的焰心陷入沉思。
“黄雀之后,往往还有猎人的箭矢。”良久之后,他低声道。
……
大沛境内,灵州某地,两个身影正在弥散着瘴气的密林中快速穿行。
这二人身手矫健,一看便知有高超武艺在身。走在前头的乃是个身材精瘦的汉子,身着黑色锦衣,头戴破旧斗笠,帽檐下垂遮了半张脸,只留花白短须在外,由此可以判断,此人年龄应该在五十上下;在他之后,一个身材稍高,年龄稍幼的汉子紧紧跟随。与前者相比,这人要胖上不少,尽管他有束身黑衣加持,圆滚滚的肚皮却是无论如何藏不妥当的。此人面色红润,皮肤煞白,高眉骨,小眼睛,嘴唇猩红像是刚刚饮了鲜血。
他俩默不作声,只顾在林间小径上极速穿行。天色将晚,林中迷雾更甚,估摸着再有一个时辰,他俩便会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四周除了碗口粗西的黑色松树,便只有捉摸不透的白雾和形状各异的石头。抬头望去,深灰色的松针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苍白的天际隔离在外。远处常有不知名的怪鸟啼鸣,其声之悲泣、之凄凉,皆为世间少有。即使作为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手,兄弟二人听了,也不免觉得脊柱发凉。
“哥,还有多远能走出去?”后边的胖子擦擦汗渍,抬头望天,却叫松针遮了视线。
“今晚八成要在这里过夜了。”前头的精瘦男子停下来,摘去斗笠,露出一张干瘪蜡黄的脸。“这片林子绵延百里,很少有人会选择这条路。若不是徐先生喊得紧,我们大可以从青鬼山那边绕过去。”
“来都来了,抱怨也没用。”胖子示意兄长继续前行,经过一天奔走,他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眼下最要紧的是找一块合适的所在,赶了这么久的路,咱们亟需补充一下体力。再说了,在这种鬼地方过夜,谁晓得半夜会窜出什么鬼东西来?”
“闭上你的鸟嘴。”前面的汉子重新戴上斗笠,天色越来越暗,他试探性地朝前远眺,可除了迷雾和树干便别无他物。“再走走看吧,咱们的干粮还够撑几日。至于在何处过夜,这事只能听天由命了。实在不行,你我兄弟便只能轮流守夜了。莫慌,你可以先睡会儿,我来守上半夜。”
后边的胖子听了,满意地咧开嘴笑。可不等他发出声音,便兀地感到一阵眩晕,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