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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曲折而阴郁,需要靠闪闪发亮的三枚镇妖钱引路。自从霍长风死去后,这三枚镇妖钱就一直由徐惠陵保管。今天,在时隔多日之后,它们总算又有了用武之地。
春在逝去,夏在接近。在这样的季节里,天气愈发闷热,死去的生物极易腐败。然而楚南浔没有闻到任何腐烂的气息,这洞穴里只有潮湿的泥土味儿和淡淡的血腥气。这让他感到疑惑,白霜父母的惨状他可是亲眼所见的。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按理说尸体应当腐烂才是。
他跟着徐惠陵,徐惠陵跟着镇妖钱。四下寂静无声,空气潮热粘稠,憋得他喘不过气来。小狼把头埋进他的臂弯,惊恐地躲避这可怕的世界。楚南浔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不过他没有讲出来,担心打搅了师叔的思绪。
洞穴尽头果然空空如也,既不出乎楚南浔的意料,也完全符合徐惠陵的判断。不过从错综复杂的泥潭和依稀可见的血迹来看,这里的确发生过一场血案。
“师叔……怎么会这样?”看着空落落的现场,楚南浔阴郁地问。
“本就应该这样,”青锋道人投来一抹怪异的笑。小狼则颤颤巍巍探出头来,谨慎地嗅探空气的味道。“我还担心不是这样呢。”
“我不明白,”楚南浔眉头一拧道。
“你当然不会明白,”徐惠陵转过头去,随意打量周遭环境。“它们不过是些许道具,戏演完了,道具当然要收回去。”
“戏?”楚南浔越听越迷糊,“什么戏?”
“与狼共舞啊,”徐惠陵神叨叨回答,镇妖钱开始加速旋转。“马上开始了,浔儿,记得躲开点。这场戏会有点血腥,刀剑无眼。”
楚南浔很迷茫,他当然不会明白。如师叔一般的修道者行事风格历来都神秘兮兮捉摸不透。不过有一点楚南浔心知肚明——当这些人给你一些忠告时,你最好照做不误。于是他抱着白霜早早躲开,钻进洞穴的一角。就在这时,镇妖钱的转速已经达到了极致,光芒也分外刺眼。
“徐惠陵!我等你很久了!”刹那间,一个令楚南浔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在洞穴里回荡,似曾相识,琢磨不透。
“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青锋道人镇定自若,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当面谈谈吧,你我有些日子不见了,怪想念的。”
“呵呵……”那个声音冷冰冰笑着,语气中满是不屑。“也好,只是怕惊着一旁的小友。”
“无妨,”徐惠陵轻松一笑道:“他没那么胆小。”
那声音不再回复。在接下来的几秒内,洞穴产生了轻微的抖动,泥土窸窸窣窣从头顶掉下来,却不至于使整个洞窟坍塌。而后,楚南浔只看到一抹极快的黑影掠过,当他睁开眼时,眼前则站着一位气质不凡的陌生女子。
不,不太陌生。楚南浔很快意识到。她似曾相识,却又同她的声音一样,叫他一时半会儿难以回想起来。
“别来无恙,青龙。”见了神秘女子,徐惠陵微微颔首,仪态举止十分谦和。
这下楚南浔终于搞清楚了对方的身份。此女子身着深绿锦衣,腰间系着一条金龙纹路腰带,长发飘飘,皮肤白
皙,一双鹿眸炯炯有神,优雅而不失锐气。原来是逃逸在外的青龙魔,楚南浔暗想,心中七上八下。上次见她时,她可不是这般模样。
“承蒙道长挂念,奴家这厢有礼了。”神秘女子微微屈膝,行了见面之礼。“开门见山吧,奴家此番过来,正是为了取回我这三枚逆鳞。”
“理当如此,姑且拿去。”徐惠陵洒脱一笑,摆摆手。青龙听了,只消招招手,三枚镇妖钱便应声飞到她的掌心。
“预言还是成真了,道长,奴家真替您担忧呢!”收好逆鳞之后,女子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同了。楚南浔说不出这种变化,但他十分确定,这种变化真实存在,给人以深深的压迫感。
“劳烦你了,”徐惠陵苦笑一声,眼睛直勾勾盯着幽暗的洞穴尽头。“该来的总会来,逃避不是办法,所以我历来喜欢硬碰硬。”
“那的确是您的风格,就好像当年对付我一样。”女子轻描淡写,语气中不带任何肃杀之气。仇恨难以消减,但在更大的喜悦面前,仇恨可以被暂时搁置。
“所以你还是要走老路吗?”徐惠陵低声问,声音冷得像冰。
“在密云山的时候我就表过态了,”女子捋一捋头发,纤薄嘴唇微微上挑。“您的那些箴言大道理我听不进去,很可惜,我这耳朵可能被粪便堵上了,听不进好话。”
“也好,”青锋道人叹息一声,似乎有些失望。“既然如此,天各有命,还望以后各自安好。”
“借道长吉言,”女子再次行礼,尽管徐惠陵并没有正眼瞧她。“你我虽不能同舟共济,却也未必一定要刀剑相向。我们曾经斗过,斗得头破血流,那不过是因为立场不同罢了。更迭时代就要来了,原有的秩序会被打乱重组,至于你我两家的立场是否会有变故,一切还犹未可知。离开之前,作为老朋友,我想我有义务提醒你,你现在四面受敌,俨然成了众矢之的。以后行事,还请万分小心。”
徐惠陵没有作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青衣女子再次行礼,之后便无声离开。她转身时,刻意瞧了一眼楚南浔。眼神有些古怪,谈不上示好,却也彬彬有礼。
“师叔,这……”当一切恢复如初,楚南浔迫不及待地道出了他的疑惑。
“是该还给她,这都是命。”徐惠陵清楚徒儿的述求,于是直接给出了答案。“‘白霜降世,灾厄生兮’,这是个流传已久的预言。我曾经设想过所有白霜降世的可能情况,唯独没有想到它会是一只冥狼的名字……”徐惠陵叹息着,用阴郁的眼神看着楚南浔怀中的小狼。“我与青龙有过约定,如若预言成真,我就要无条件将取自她脖颈后方的三片逆鳞还给她。当年封印青龙困难巨大,所以采取的方法也错综复杂。既然一切都是天命,就且随她去吧……”
“竟然是这样……”楚南浔下意识地收紧了双臂,白霜被突如其来的挤压惊醒。“可是……”他犹豫着,脑子飞速运转,“即使白霜的到来使预言成真,您就这么放走青龙魔,这是放虎归山,养虎成患啊!”
“是福是祸,犹未可知。”徐惠陵凝眉而立,双目如炬。“更迭时代来了,大洗牌之后,朋友可能还是朋友,却也可能成为敌人
。”
“什么是更迭时代?”楚南浔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很难解释,你也没必要知道。我只能告诉你,我们的处境很危险。”
这个回答让楚南浔很难接济,以至于他很久没能说出话来。他很清楚,以他现在的能力,当危机到来时,他很难有所作为。
“我该怎么办?”他有些怨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成长快些?然而他并不知晓,在平常人看来,他的成长已然快如闪电了。“我也想帮您的忙。”
“照顾好你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徐惠陵硬梆梆地说,喉结上下滑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而你的任务就是认真锻炼,做好这一点就够了。”
楚南浔没有接话,尽管他有千言万语想要述说。理智掌控着他,感性的恶魔成功被扼杀在瘦弱的躯体内。师叔说得对,我还不够强,远远不够,尽快变强才是当务之急。
“它们去哪儿了?”返回的路上,楚南浔摸着白霜的脑袋问徐惠陵。“我是说白霜的父母,它们真的只是道具?”
“准确来说是工具,浔儿。”青锋道人温柔地说。也许是石阶两旁风景秀丽,他看上去心情不错。“道具用过后基本无用了,而工具却经常有意想不到的作用。我猜不到它们的去向,也感知不到,因为布下这些工具的人修为不在我之下。”
楚南浔大惊失色,因为他晓得话中有话。在这偌大个凌虚山,徐惠陵是当之无愧的天地主宰。只要在凌虚山境内,便只是风吹草动,也休想逃过他的侦查。但师叔却说他感知不到……“您的意思是,它们就在您的凌虚山?”
“为什么不呢?”青锋道人慈祥一笑,雪白的胡子迎风飘荡。“不然青龙魔为什么说我四面受敌,俨然成了众矢之的呢?”
“可是……”楚南浔有些慌了神,“您既然清楚它们就在凌虚山,却为何如此处之泰然?”
“忧愁也好,惧怕也罢,有何用处?”青锋道人洒脱而笑,“既然逃不过,那来也就来了。该怎么应对怎么应对便是。”
“那您好歹查查它们可能出现的所在啊!”楚南浔声音高了些许,眼眶中闪着炙热的光。
“废那等力气作甚?”徐惠陵悠然自得,拂袖而走。“不用我出马,届时它们自己会找上门来!”
楚南浔无话可说,只能满腹忧愁紧随其后。回到白云观后,看着空空如也的厨房,徐惠陵长长叹了口气。
“这不,”他扭过头来,用古怪地眼神看着楚南浔。“它们已经开始行动了,你发现了吗?”
“契……契音姐姐?”楚南浔结结巴巴,极为困难地挤出几个字。每日这个时候,契音都应该在厨房忙碌才是。
徐惠陵耸耸肩,脸上的肌肉轻微抽动。“我知道这很难,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可您不是说她绝对可以信任吗?”楚南浔语速极快,他想通过这种方法掩盖自己的哭腔。
“更迭时代来了,”青锋道人只留下这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花池之中,流水潺潺;游鱼嬉戏,百花争妍。没有人注意到“假山”上多了一块淡紫色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