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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陈公子,但老者他的确来不了了。”看着表情阴郁的孔祥洲,溪瑶讲起话来十分没底气。“林外一村姑患了急症,老者已经赶去救人了。”
“无妨,”陈函林依旧保持着以往的谦和,跟身边的随从差异显著。“救人要紧,我可以再等等。”
“老者的意思……是要两位先行回去,择日再来。”溪瑶声音愈发细微,最后几乎听不到了。“为确保妇人安全,老者会在她家中守候几日。”
“这……”陈函林有些为难,倒也不会强求。“老者宅心仁厚,晚辈敬佩万分。若能结识他,莫说是等候几日,便是数年数十年又如何?姑娘不必拘谨,既然老者不方便,我等就择日再来叨扰。”
“为难公子了。”见到陈函林如此,溪瑶大有心石落地之感。看来除了谦虚宽厚,这个姓陈的高贵国君还是个极富耐心的人。老者的眼光真不赖。
“依您的意思,我们何时再来比较合适?”起身之后,陈函林作揖问道。
“老者他三日之内必会回来,公子可届时再来。”
“好,”简单行礼后,陈孔二人鱼贯而出。孔祥洲面带愠色,闷闷不乐;陈函林则乐观旷达,二人境界孰高孰低,当下立判。反观女子溪瑶,陈函林走时,她的眸中依稀闪着不舍的光辉。
……
“陛下,方才之事,真让我堂堂皇族颜面扫地!”二人走远后,孔祥洲愤愤不平道。“您乃当今圣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鹿林老者不过区区山野村夫,何德何能敢拒国君之所求?他要您主动登门已是僭越!如今又无缘诓骗与您,实乃欺君罔上!气煞臣下了!”
“你呀,就是思想迂腐。”面对怒气腾腾的孔祥洲,陈函林只是微微一笑。“我早就说过,这里不比尘世,你强调的尊卑贵贱在这里根本行不通。我虽是一国之君,但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大不了。想要人尊重你,就要靠自己去争取。先贤们不是说了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老者乃是像徐先生一样的得道高人,咱们皇家能够雄踞一方,哪个不是背靠仙家才立得住脚?再说了,那老者为救一素昧平生的妇人甘愿屈身茅屋三五日,足见其品德高尚。能够结识这样的人,莫说是等上三五日,三五年又有何妨?”
“陛下高瞻远瞩,是老臣鼠目寸光了……”
“孔叔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陈函林洒脱一笑,拂袖而去。“回去写一篇检讨,咱们可是有约在先的。只言错,不言对,今日你可是毁约了呢!”
孔祥洲连连点头,面露慰色,心里暖得像午后的阳光。
……
回到营地后,鹿林里下了一场雨。烟雨霏霏,密云娆娆,出行不便后,陈函林干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在帐篷内处理政事。一封封奏折被送进来,逐渐堆积如山。从这座小山中陈函林得知,西边的战事取得了意义重大的一捷。庞凌将军在龙虎口用反间计大破敌军,歼敌三万。听说蛮夷已经退居下梁,据守不出,短时间内铁定是没有反击的能力了。
“庞将军宝刀未老,实乃国家之福。
”看完书信上的内容,陈函林尤为欣慰。不过很快愁云再次爬上了他的脸颊,因为岭南的叛乱仍旧没有好转的迹象。另一封书信说江柯在业水关又吃了败仗,算起来,这个庸才已经把大沛近万名将士白白推向死亡的深渊。“卫宁啊!”想到这里,陈函林不禁慨叹,“你究竟在哪儿……朕迫切需要你!”
那几日,阴雨连绵,天气一直很糟糕。更多的奏折被送进帐篷,但大多是关于两处战事的,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经过一段时间休整,陈函林不再像以前那样郁郁寡欢,也不会因奏折上的文字而作践自己的身体。因为在他心里有两颗希望的种子正在萌发:一个是即将赶来的卫宁;另一个就是那位素昧谋面的鹿林老者。他的直觉告诉他,鹿林老者将在日后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三日后,阴雨停止,天气放晴。
简单收拾后,陈函林与孔祥洲再次踏上了前往鹿林中心的路。这一次,不用溪瑶姑娘带路,他俩也能轻易找到老者藏身之地。正如溪瑶说的,这林中秘境只为得到认可的人开放。
来到枫林前时,女子溪瑶已经等候多时。
“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见二人风尘仆仆赶来,溪瑶莞尔一笑,屈膝行礼。今日她换了一套淡紫色的纱衣,长发也编成了细细的长辫,与之前相比,不免多了几分端庄之美。
“溪瑶姑娘早,”陈函林两腮嫣红,见了溪瑶姑娘这般打扮,他更是不敢抬眼直视。“我们按照约定而来,今日距上次来访已经过去了三日,不知老者回来否?”
“这……”溪瑶姑娘面露难堪。果真不出孔祥洲所料,又出岔子了。“老者他的确回来了,不过他老人家这会儿正在后山打坐参禅,要等到下午才能见客……”
“你……”孔祥洲抬起手臂、目露凶光,他正想说些什么,陈函林赶忙制止。
“无妨无妨……”他一面用不容抗拒的眼神示意孔祥洲,一面笑脸盈盈道:“既然老者暂时不方便,我们可以在木屋中等待。不过几个时辰罢了,不碍事的。”
溪瑶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但还是隐藏着某种担忧。“木屋被老者锁上了,小女子也无可奈何……”
“那我们就在这林子里等他,你的各位师兄师姐蛮有意思的,跟他们聊聊也挺好。”
“恐怕你没那个功夫,外界来的一国之君——”一个熟悉的声音想起来,正是树精阿良。“还是我来说吧,小妹,我知道你难以启齿——”树干上的脸对着溪瑶说,随后又把目光转向陈孔二人。“我家师尊的意思,在他打坐参禅期间,你们要替他把整个庭院打扫干净。这场雨来的真不是时候,把我们的叶子打掉了不少。”
“什么?”一直隐忍的孔祥洲果然爆发。“这乃是一国之君!尔等区区邪祟竟敢对他如此不敬!打扫院落是皇帝该做的吗?哼!这种牛鼻子老道,不见也罢!陛下!我们走!差一支劲旅把它们一把火烧了!”
“休得放肆!”陈函林兀地大吼一声。孔祥洲十分确信,二十多年来,他从未见陈函林如此恼怒过。“跪下!孽障!不把脑袋磕破就别起来!我要你以此向
鹿林众生道歉!我说过,在这里我不是皇帝!这里的一切生灵都是平等的!跪下!磕头!”
孔祥洲不敢忤逆,随即应声跪地照做不误。地面不硬,且堆积着被冷雨打落的树叶,可皇家总管的头依旧磕得砰砰响。陈函林看着这一幕,心痛如绞,脸上却没有一丝懊悔。
“敢问姑娘,您这儿可有笤帚?”孔祥洲磕头之际,陈函林恭敬问溪瑶。
“并没有,公子,你不必……”
不等溪瑶把话说完,陈函林已然双膝跪地,眼下正用自己的双臂笼络四周的落叶。雨天刚过,树叶中还残留着肮脏的泥水,可陈函林毫不在意,一下一下得做着,态度诚恳而谦卑。也许忙碌的他没有发现,千万株老树上,一张张人脸都饶有深意地点着头。
“孔叔……”一段时间后,陈函林终于忍心不下,伸手制止孔祥洲。皇家总管此刻早已晕头转向,剧痛之余,便是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不要怪我,是你有错在先……”
“陛下言重了……”孔祥洲连连咳嗽道:“的确是老臣出言不逊在先,您不必心疼我……倒是您,您龙体高贵,怎能做这等苦差事?您快快起来,这叶子交给老臣便好……”
“一起吧,老者看着呢!”陈函林推开他的手,态度坚定道:“这是个考验,孔叔,你还不明白吗?”
孔祥洲恍然大悟。
“别磨蹭了,时间可不等人!”陈函林提醒道。随后主仆二人把心思完全放在了眼下的“工作”上,直至老者归来。
……
“你们走吧……考验失败了……”不知过了多久,总之陈函林的双臂已经累得失去了知觉。这片林地很大,很显然,没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它打扫干净。况且他们连工具都没有。“我说了要打扫干净才行。显然,你们没能完成。”
陈函林和孔祥洲绝望地环视四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所有的树木都沉默了,就是溪瑶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夕阳西下,余晖不见,林子里一片昏暗,死一般沉寂。
“走吧……也许这就是我的命……”陈函林万分失落,这种感觉甚至比失去父王的悲痛还要强烈。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发泄了,打扫落叶耗尽了他的全部体力。
两个身影相互搀扶,颤颤巍巍朝远方走去。
……
“这……”许久之后,当惨白的月光穿过树梢照射大地,陈函林和孔祥洲总算来到了架起草桥的天堑。“我们过不去了,草桥不见了……”
的确,正如孔祥洲所言,那日被溪瑶召唤的桥梁早已不见踪影。他们能看到的只有奔腾的大水和极深的崖壁。
“那正是你通过考验的标志!”就在二人万念俱灰之际,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错,正是之前赶他们走的声音。“陈函林,你在我百般刁难之下仍能以礼相待,足见你品性之敦厚善良。老朽隐居千年,为的就是等待一明主奉献毕生之力。令人欣慰,有生之年,老朽总算等到了……”
一抹白光从漆黑的天际迸射而出,随后,一位白衣飘然的老者徐徐走来。身边跟着一名女子,正是溪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