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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心神动荡间,闪躲不及之下,左臂忽被人从身后刺穿。
继晓咬牙反击,然那木鱼声一声声敲着,让他根本无法集中心神。
再加之动用如此大范围的障眼法,及先前对昭丰帝施用的摄魂术,都损耗了他大量的精神力。
随着木鱼声响,火势一点点在变弱。
“师弟,你还不愿认输吗——”
无名大师看着僧袍之上血迹斑斑的继晓,念了句佛。
继晓后退数步,狞笑道:“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早死了,当初在天门山寺时,我就该早日送你下去同师父团聚才是!”
无名大师无奈摇头。
继晓蓦地抬手,扬起一阵姜黄色粉末。
众人急忙掩住口鼻相阻。
而继晓趁此时机已经疾步出了内殿。
殿外已有数队禁军赶来,禁军统领抬手冷声道:“继晓妄图刺杀圣驾,速速将其拿下,若有反抗,当场诛杀!”
瞬息之间,百名禁军持刀逼近,宫墙之上弓弩手蓄势待发。
刚逃下汉白玉石阶的继晓缓缓止步,环顾四下,带血僧袍被夜风鼓动而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不能死,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哪怕这次不幸败了,可只要他活着,还有命在,就能有拿回一切的可能……他已经找到了天定之人,只要再耐心等一等,等到那一天的到来,待将天定之人的气运据为己有,那么这一切终将还会归于他手!
继晓这般想着,竟渐渐冷静了些许。
看着逼近的禁军,他作势放下了手中的剑,做出不反抗的姿态来。
禁军便暂时只将他围起。
祝又樘带着无名大师自殿内行出,看向被围在中间之人,正欲出言命禁军动手之时,却听身侧的无名大师开了口。
“师弟,你该认输了。”
有些话,他今日或许要说透,才能消除对方刻在骨子中的执念。
若执念不断,恐祸患难除。
“这条路,你从一开始便走错了,自然怎么走,都是绝路。放下执念,往生赎罪,方是正道。”无名大师声音振振,入耳洪亮。
继晓唇边俱是讽刺与恨意。
“走错了?命运不公,我便唯有自己来选!当初,便是师兄偷偷将人放走的吧……不可再妄加干涉命定之人之事,师父的交待,师兄莫非忘了吗——”
“我放走的人,乃是无辜之人,与命定之人无关。”无名大师念了句佛,神态平静。
继晓笑意登时凝滞。
与命定之人无关?!
无名大师叹息一声:“当初师父窥得一线天机,乃是天意在此,为苍生念,需替命定之人避祸,保其平安入世。既为避祸,又怎会毫无应对呢——”
继晓满面震惊无法掩饰。
避祸……
应对……
这些他统统不知!
他只知道师父探得天机,南家嫡长女会诞下命定之人!
南氏竟不是他要找的人吗?!
“真正的命定之人在哪里!”
他几乎是失控地怒吼出声,眼角青筋暴起,仿佛整个人都处于癫狂的边缘。
这个突如其来的颠覆,比置身绝境来得更加叫他恐惧。
……这说明他这些年来所有的苦心谋划,步步为营,皆是水中月,一碰即空……全是假的!
无名大师微微侧头,看向了身边的少年。
“阿弥陀佛,天意自有定数……”
继晓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琉璃宫灯下,长身直立的少年气质清贵卓然,深色披风衬得人面容深刻英朗,恍惚望去,竟有几分不似凡人。
“……”
继晓眼神震动,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声音。
不可能……
怎么可能会是太子?!
然转瞬间,脑海中却已闪过了太多蛛丝马迹。
这个少年实则早已展现出了非同寻常的一面,只是他心中认定命定之人另有他人,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一切……哪怕到了最后,也只是将对方视作威胁而已,而不曾想过……对方或许就是命定之人!
他早该起疑的……
尤其是泰山地动之时!
彼时大靖上下无人不称当今储君为真龙降世……他为何偏偏不曾多想一层!
为何?!
——继晓一遍遍在心中怒吼着问道。
“天地如棋局,你置身其中,不服命运,翻云覆雨皆由你,然想破局而出,却是妄想。”无名大师道:“师弟,这便是天道,你破不了的,认输吧。”
哪怕他自认为造出了‘变数’,企图以这变数更改命运,却不知这变数亦在局内罢了。
“不……我不信!”
继晓陡然上前数步,神态因激动而扭曲可怖。
数名禁军见状立即攻上前去。
“啊!”
数人刚近得其身,却忽被一阵怪力重重冲开,几名禁军应声痛苦倒地,身上的禁军服与裸露在外的皮肤皆有着程度不同的灼伤。
烧焦的气味顿时传开,这诡异的一幕让众禁军皆变了脸色。
“妖术……”
这定是妖术!
“将人拿下!”
禁军统领见手下退缩,亲自就要带头冲上前去。
然此时,却听得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靳统领,都退开!”
禁军统领闻声望去,只见是太子身边最常带着的那位名叫清羽的侍卫发的声。
“退!”
他一声令下,禁军皆往四下散开,大多数皆护在了养心殿前。
下一瞬,四名身穿材质不明盔甲的侍卫拉着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四人轻功卓绝,铜网还未落,人先至地,一人一角将连有粗长铜线的四角借铁锥死死地插入地下。
待动作极快地做完这一切,闪身退开的瞬间,铜网恰落在继晓头顶,将人死死地罩住。
继晓发狂一般挣扎着,铜网之上甚至可见不明火光迸现,白色僧袍多处碎裂。
此时,隐在暗处的弓弩手齐齐拉动弓弦。
“咻——”
“咻——”
利箭齐发,破风刺入铜网之下。
网下之人身体渐渐僵直,鲜血自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
他艰难地转动着眼珠,似想要去看巍峨的宫殿,又似想铭记仇人样貌,更像是不甘就此闭上眼睛,他恐惧自己的一切归于混沌,这世间他想追逐想得到的一切都将变得无法触及——
可他到底是倒下了。
“嘭!”
一声坠地巨响,使得四下围看之人的心终于安稳落下。
“待人气息绝了之后,立即将尸首焚烧。”
祝又樘吩咐着,看向无名大师:“骨灰便交予大师吧——”
无名大师深深看了他一眼之后,含笑点头。
说是天定之人,无论才干天资还是心性胸襟,确实都非常人可比。
祝又樘转而将其它善后之事安排妥当,又入殿内看了昭丰帝之后,方才大步离开了养心殿。
他一路走,却不是回东宫的方向。
身旁跟着的心腹太监也不知他要去何处,却也不敢多问,直到察觉到:这似乎是去长丽宫的路……
殿下这个时辰贸然去长丽宫,显然有失妥当。
然而他的疑虑很快便被解除了。
在行到一半之时,太子殿下便停了下来。
确非是意识到这不合规矩,而是——
心腹太监望着同样迎面匆匆走来,身穿绯色衣裙的少女,不禁大吃一惊。
张姑娘……怎么像是跟殿下约好了似得!
见得祝又樘,张眉寿脚下更快了些,几乎是朝着他小跑了过去。
祝又樘望着她,待她走到面前时,却是伸出双臂将人拥入了怀中。
张眉寿紧紧地反抱住他,低声问:“死了吗?”
“放心,死了。”
“……”
这般亲密的举动,却又这般过分简单血腥的对话,心腹太监瞠目结舌片刻,而后默默避远了些。
张眉寿大松了口气,自他怀中挣脱开,忙看他可有受伤。
见他面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还来不及问,就听他道:“不是我的血。”
那就好——
张眉寿总算露出笑意,看着他,刚要说些什么,右手却忽然被他挽住。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张眉寿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此时问也不问是何处,只笑着点头。
二人一路走,虽是春寒料峭的深夜,却也浑然不觉得冷。
然而路上祝又樘仍不由分说地将披风解下了系在她身上。
他带着她来到了宫中最高处,碧霄阁。
这是前世他独自一人最常来的地方。
二人凭栏并肩望远,俯瞰着宫中夜景乃至城中万家灯火。
“大靖终可太平一阵子了……”
少年握着心上人的手,望向远方说着。
张眉寿转头看向少年俊朗的侧颜,心中是说不出的触动。
继晓死了,她心中的一根巨刺也得以拔除。
眼下除了轻松二字,她暂时也想不出其它词来,但是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她懂他此时的心情。
他也是懂她的。
所以才会带她来这里。
“然日后还需勤勉,不可大意。”祝又樘望着城中灯火,笑着说道,像是在自我勉励。
张眉寿不禁笑了。
“我陪殿下。”
守好这万里河山,护好这万千子民……她会一直陪着他,长长久久地。
祝又樘道了个“好”字,笑着伸出手环住她的肩。
这条路很长,他却希望能更长些才好。
她便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与他一同眺望远方。
皎皎明月就在二人头顶,仿佛触手可及。
月下万物俱寂,却又悄悄生机蓬勃。
因春日已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