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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除夕,其实真的挺喜剧。
假如自己不是主角,秦椒一定能笑得更欢。
其实她一直努力保持笑容,小曲儿从《恭喜发财》哼到了《欢乐今宵》。
她全力以赴,聚精会神,把全部的心思都投入每一刀,每一勺,每一次水汽翻腾或油花四溅。
也正因为这样,等到一个人面对一桌盛宴,孤独和失落就如山崩海啸,于一瞬间将她吞没。
摆放碗碟时,仿佛身边有高朋满座,觥筹交错。对面墙上孤零零的影子,却在提醒她现实:
只有她一个人。
她只是游荡在陌生国家的外国人。
一桌耗尽心力却无人品尝的菜肴,就像她在英国的这几年。
穷尽努力也得不到认可,不断振作又不断受挫,毫无长进也毫无意义……
“你不配当个厨师!”主厨的斥责回荡在脑海深处。
事实上,从她立志学厨开始,一直被不同的人用或委婉或直接的不同方式劝退。
真的吗?
为什么?
我不信!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秦椒把脸埋进掌心,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还骂了一些不太文明的话。
说真的,哭是件体力活。原本没心情吃饭,现在她是真的饿了。
还有人一起吃饭,哪怕这个人是傅亚瑟,她也很开心。
无论如何,灯影中傅医生那张脸还是秀色可餐的。
“介绍一下,今晚的年夜饭,算是我们四川传统宴席中的一九席。当然,菜品没那么讲究,毕竟好多食材都买不到。”
傅亚瑟只有一句感言:“考虑到六个人,其中还包括两位老年人,这真的过于丰盛。”
“过年当然要丰盛!”秦椒开始教育无知的bbc,“你不知道这个传统吗?大年初一不能动刀,不能开火,要继续吃年夜饭。意思是家里很富足,食物多得从去年吃到今年,这就叫积善人家庆有余。”
“我只知道,华人胃癌发病率远高于白人。其中大约80%的患者,都有经常吃剩菜、剩饭的不良习惯。”
秦椒嘁了一声:“别告诉我白人就不吃剩饭菜。我也看电视的,知道圣诞大餐什么样。”
“很遗憾,英国人的传统是,任何看起来和贫穷沾边的事,他们就尽力避免。你在餐馆工作时,见过几个本地客人会打包食物带走?”
秦椒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很少见。
“谢天谢地,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她伸手端起两盘已经冷掉的菜,“等我把菜热好,傅医生,你不会不敢吃吧?”
傅亚瑟语气从容:“煮熟后没有超过六小时,就不能定义为剩饭菜。”
又扫了一眼她手中的菜品,真诚道:“这种高蛋白高脂肪的肉类,如果已经完工超过两小时,就可能被空气中的有害菌附着。为了你我的健康,建议用温度超过一百摄氏度,持续加热至少三分钟。”
“我是厨师我知道!”
一九席是一个什锦大拼盘加九道大菜。对傅亚瑟而言,每一样都堪称冒险。
不过自从午餐那块三明治后,他已经超过十小时没有补充能量。现在面对这桌各种成分超标的食物,舌下居然开始自动分泌唾液。
“别客气,你先吃冷盘。”秦椒如蜜蜂穿花般来往于前堂后厨,要一道道把热菜重新加热,“红薯干是亨利昨天就炒好的,说是你们老家过年的传统。”
傅亚瑟从记忆中找到了相似的画面。
很小的时候,他祖父和其他几位祖辈都还健在,傅家人每隔几年也会聚在一起吃个吃团圆饭。
他和马克他们有时溜进厨房,就会被老亨利塞一把这种红薯干。吃起来嘎嘣嘎嘣的,比薯条更香甜酥脆,而且一点不油腻。
他好像还问过,为什么不像薯条那样油炸。
亨利是怎么回答的?
“因为你爷爷的爸爸小时候家里穷,油很珍贵。所以人们从河里淘出沙子,洗干净后放在锅里和食物一起翻炒。是不是比油炸的更好吃?”
他记得,听完这番回答,自己又惊奇又担心,总觉得牙齿里沙沙的。马克更是故意扯着嘴巴大声作呕,叫嚷不要吃泥巴,要吃真正的薯条。
从那以后,他就不再吃这种红薯干。亨利渐渐也不做了。再后来,老一辈的人相继去世,大家不再有机会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现在他夹起一片放入嘴里,细细咀嚼。暌违多年的香甜中,还夹杂了一丝近似愧疚的难言滋味。
“这个培根怎么样?我还让艾瑞克挑贵的买。”秦椒端着热好的菜又冒出来,随手夹了一筷子投喂自己,然后满脸嫌弃,“果然比不了腊肉香肠啊。”
毫无餐桌礼仪,但莫名可爱。
傅亚瑟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向桌面,指着拼盘中一道三色沙拉夸了句清爽可口。
“这叫凉拌三丝。”秦椒讲解道,“莴笋丝、胡萝卜丝和粉丝。好吃就对了,我家传的味道!”
她如数家珍,先说冷盘,再推热菜,每一道都是正宗风味,每一道都是除夕必吃。m.qqxsnew
大吉大利红油鸡块。红油是川菜中最温柔的一种辣味,香而不燥,略带回甜。
年年有余干烧鲶鱼。鱼肉表壳酥香,内里细滑入味,哪怕不吃鱼也一定要吃鱼肚中烧软的大蒜。
锦上添花海味什锦。四川不靠海,从前也没有空运海鲜,但川菜厨师偏能用鱿鱼、金钩、鸡肉、香菇和笋片等种种干货调出鲜美滋润的“海味”。
……
她自己吃得畅快,说得也畅快,没想到傅亚瑟竟也从善如流,或多或少都尝了一些。
直到最后两道热好的“大菜”上桌。
“咸烧白,甜烧白,我们四川年夜饭必不可少。”
傅亚瑟筷子一顿:“这是……肥肉?”
“咸烧白是七肥三瘦,甜烧白是九肥一瘦,很讲究的!”秦椒心知他一定不肯,嘴上却热情推荐,“这叫蒸蒸日上,甜蜜美满。别看是肥肉,吃进嘴里可一点儿不腻。”
说着自己先来一片咸烧白:“好香啊,不愧是冬菜打底!可惜花椒不是汉源的,还少了点泡海椒,否则至少得配三碗米饭……”
傅亚瑟看看她陶醉的模样,再看看盘中黑糊糊的不明物体,正举筷不定,又听她笑嘻嘻挑衅:“这可是你们南充的冬菜,真的不尝尝?”
nchong?”傅亚瑟下意识模仿发音,十分疑惑这个单词为什么会同自己联系在一起。
“nan南!”秦椒很努力地发出鼻音,有些奇怪地看向他,“亨利说,你家祖籍是四川南充。难道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