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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那天,来接秦椒的除了一直对她精心照顾的许家妈妈,还有来自伦敦的惊喜。
“亨利!”
她激动地跳过去要同老人拥抱,却遭到了老人怀中牛皮纸袋的阻碍。
“慢点儿,慢点儿,这小东西和你的手一样,禁不住挤压。”老亨利笑眯眯地退后半步。
他背后有人猛的一拄拐棍,别别扭扭地冒出一句:“所以说,我又不怕挤压,就该让我走在前面。”
“何爵士,好久不见。”秦椒笑着伸出手,分别在两位老人胳膊上轻拍,代替拥抱。
何爵士的拐棍又发出几声闷响:“难道我就没有名字?”
秦椒眨眨眼,发现一时间还真叫不出名字来。从前倒是私下叫过,那都是痛斥他傲慢又糊涂,不是找自己的麻烦,就是找熊猫饭店的麻烦,通常同四川方言中经典的骂人前缀搭配。
嘴皮抖了抖,挤出一声“爵士”:“不带姓氏,是不是听着就亲切多了?”
何爵士不是很满意地板着脸,朝她上下打量一巡:“还行,还是那么活蹦乱跳的。”
“恭喜你康复。”老亨利将牛皮纸袋郑重交到秦椒手中,“这是亚瑟托我带来的。听说你喜欢花?希望他的礼物能让你开心。”
一听这话,秦椒就想起他们刚来曼彻斯特那一天,许唯一送了她一束欢迎花束,傅亚瑟似乎很在意,一路上目光似有若无扫了好几回。
那天之后她很怀疑,傅亚瑟当时突然表现出的胜负欲,是不是因为那束花里有好几枝红玫瑰。当然,许唯一这么送,单纯是因为夏天的英国花园里,玫瑰是最常见的,各种颜色都能剪上几枝。
秦椒看向怀中的牛皮纸袋,鼓鼓囊囊的,比花束大,也比花束重,抱着倒像藏了个小花篮。说不定……是隔空同红玫瑰较劲?
抱着这件礼物,她突然就紧张起来,唇角就控制不住地疯狂上扬。
“是鲜花吗?那一定要赶紧敞开透个气。”许家妈妈笑着提醒道。
秦椒轻咬下唇,打开了纸袋。
不是花篮,也没有红玫瑰或者任何颜色的玫瑰。傅亚瑟送的是一盆绿叶盆栽。
暗绿色的叶片微微卷起,细长的叶柄间支棱着一枝枝小白花,秦椒瞧着很是眼熟,又想不起具体在哪里见过。
许家妈妈也在一旁研究:“好雅致的盆栽,名字是……chameleon,变色龙?为什么会取这么奇怪的名字?这花的气味……也挺奇怪的。”
何爵士哼了一声:“我还当是什么稀罕的宝贝。”
说着就拽了老亨利一把,附耳低声道:“那个年轻人真不是你的亲孙子?怎么同你一样不会讨女孩子欢心?啧啧,实在没有可以请教的长辈,完全可以来找我。”
老亨利咳了一声,带了些怜悯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几十年过去了,你还是不明白,追求女孩子和做菜一样,首先要真诚。”
“你真诚?你真诚怎么还不把黛西娶进门?”
“你离婚三次,都是女方主动提出。”
……
两个老人的斗嘴声隐隐约约传入秦椒耳中。“黛西”?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好像就是……雷蒙小姐?
这个发现惊奇地在脑海里闪过,秦椒却无心捕捉,因为她终于认出这盆植物的品种了。
“折耳根!”
像每一个酷爱这口的云贵川人民一样,她激动地叫起来,紧紧抱住盆栽就把脸埋进去。
深深深呼吸。
没错,是熟悉的气味!
万万想不到,英国居然也有折耳根。
这怎么可能?
想她刚来英国时,就向后厨负责采买的同事打听过这种蔬菜。那位同事来自国内东南沿海,一听她提到折耳根就连连摇头,嘲笑说:“怎么可能会有地方卖?这种东西国内都没什么人敢吃,老外这么娇气,更不会碰了。”
接管熊猫饭店后,她也寻遍各个食材市场和超市,也询问过ahdb合作的农场,得到的回答都是他们从不知道这种蔬菜。
傅亚瑟是从哪里找到的?
她仔细看那块写着“变色龙”的吊牌,发现上面还有一小行她不认识的单词,大概就是这种植物的学名。下方则说明了来处——“威斯利花园园艺中心”。
园艺中心?
她这才发现,手中的这个花盆造型还很精致,米白色调显然是选择和白色小花搭配的。她就是被这么小清新的形象迷惑,一时没认出家乡菜市场五毛钱一斤的菜叶子。
“威斯利花园是英国皇家植物协会的五大花园之一,园内的香料花园、蔬菜花园和奇异植物花园都很着名。”老亨利的介绍声适时响起,“就在伦敦西南郊区,车程大约一小时。”
“是至少一小时!”何爵士强调道,同时丢给老亨利一个“还是我更懂的”眼神。
老亨利耸耸肩,并不搭理.
两个老人之间的暗潮汹涌,秦椒毫无觉察。柔嫩的心形叶片贴着她的脸,让皮肤上的突然上升的温度稍稍减退。
此时此刻,她特别想知道,忙成狗的傅亚瑟驱车一小时去威斯利花园,从货架这头找到那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看着她急匆匆拨出电话,老亨利靠近何爵士,低语:“不会讨女孩子欢心,嗯?”
遗憾的是,现在正是工作日的上午,傅亚瑟的私人号码没有响应。
这点儿小遗憾并不能冲淡心头的喜悦。就在等待护士办理出院手续的这段时间,秦椒对病房中的三人隆重介绍了这种蔬菜,并摘下叶子揉碎,让他们闻“传说中的鱼腥味”。
“凉拌折耳根,折耳根炒腊肉,折耳根排骨汤,火锅烫折耳根……真的,只要习惯了这个气味,就会发现折耳根的快乐!”
如果不是考虑到这么一小盆,她当场就能挖出白生生的嫩根,继续向他们证明折耳根的优点:“精华都在根上。”
三个长辈明显还不能习惯,何爵士被塞了一嘴叶子还要细评味道,便把仇恨转向送礼物的人。
“年轻人考虑太不周全!几百公里送个盆栽,还得让chilli抱回伦敦。就不能直接送进家门,非得现在送?”
“我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送来。”秦椒却不再继续解释,只抱着盆栽贴贴,眉眼弧度甜美,表情堪称梦幻。
其实她也不清楚:多少次,她随口提起过“折耳根女神的庇护”?
傅亚瑟是什么时候留心到的?
又是什么时候,从玩梗中辨认出她的喜欢和怀念?
她只知道,几天前在电话里聊起出院后的康复计划,她又一次开玩笑说:“要是在家里,我就去买一丛折耳根供起来。”
傅亚瑟当时笑笑说:“就算在英国,相信折耳根女神的光环也会笼罩你。”
他知道,她现在不能回家。
所以,他为她寻找到“折耳根的庇护”,让她第一次,对伦敦有了“回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