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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三月,程姝顺理成章的嫁给谭白,婚事说着不大肆操办,但也算得上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了。
程岐也没想到,谭家父子如今在锡平,这么有人脉。
采石阁的卧房里,月盈瞧着摆弄香水的程岐,问道:“姑娘,今个儿是玉儿姑娘和那谭家白哥儿的大喜之日,您好歹也是玉儿姑娘的堂妹啊,怎么不去看看啊,就是露个面也好啊。”
青苗在旁端着银盘,也煞有介事的点了下头:“是啊,姑娘这样的话,岂非是让锡平人说闲话,说你们姐妹不合吗。”
“都这个时候了,我再去做那些表面功夫,有什么用呢。”
程岐懒散的站起身来,走去不远处推开窗,眼下正值盛夏,那大太阳炙烤着平原,偏偏一场雨都不下,干燥让人倦怠的很。
好在采石阁背阴凉,开了窗也没有阳光照进来,程岐道:“如今天下谁人不知,程家的三房皆分崩离析,算是死走逃亡伤。”回头露出一个风轻云淡的笑来,“我觉得,不必也不需要去遮掩什么,日子过得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别因为旁人而委屈了自己。”
细辛闻言点头道:“姑娘说的是。”
“不过。”程岐转头道,“备的贺礼还是要送去的,乔二哥那边应该已经送到了吧。”
细辛又点头道:“乔二哥他们去的早,已经都回来了。”
“知道了。”
程岐重新坐下来,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青苗同月盈行礼离开,而细辛则从袖子里面取出一封信来,小心翼翼的递给程岐道:“姑娘,这是宗玉少爷从上京派来的信。”
程岐眼底一闪惊喜,自打几个月前那封用以保平安的信后,终于有第二封信了,她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上面是程衍的利落小楷。
小岐,我好想你。
第一行就这么直白。
程岐有些汗,也有些欣慰的羞赧,这万一信让孟姨娘他们几个先行截下来看了,独到这里,不得笑话死他们两个。
我这边一切安好,段贵妃与陈家一流并未为难我,看来皇帝这拆分削弱咱们长房的意思,是明面摆着的了,况且我听说,极北地的夷族暗生动乱,绥水四周在征兵,看来大战在即,你们在锡平实在是不安全,或许可以考虑,将产业兑出去,举家来上京。
信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程岐将它重新装回到信封里,让细辛一定要贴身收好,在原位思忖片刻,没有开口。
瞧着程岐的身份,细辛不安的问道:“姑娘,怎么了?宗玉少爷是不是在上京出事了?”
程岐摇了摇头,眼下的情形是要打仗没错,而且看着势头,一旦开战不来了三四年,是绝对不会平息的。
锡平虽然不是最先受难的,但是其余三州脆弱的不堪一击,甚至都有可能不战而降,到时候战火烧到锡平,以葛使君的为人,程岐不相信那人会出兵抵抗,倒是最先投敌的可能性最大。
要是当真如程衍所说,举家去上京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程家在锡平起家,如果将产业全都兑了离开,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另有一点,程家长房现在是整个锡平最大的商贾大族,如果将手里面的所有产业全都兑成银子,再将那子矿交还给皇帝的话,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所有的动向就会被人看在眼里,还不知道会不会产生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为了以保万一,手下的产业要缓缓兑之,不能让皇帝和陈家等人察觉,程岐想着,或许可以营造长房将要破产的假象。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要是朝廷真的和夷人打起来的话,绥北四州真的沦陷的话,跑都来不及呢,哪里管得了那些产业。
程岐拄着下巴,想的很是出神。
细辛看着,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
日子顺风顺水的又过了一个多月,锡平迎来了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旱灾,整个夏天极其闷热,一滴雨都没下。
百姓种不了庄家,可以说是颗粒无收,并且连那绥水的水流都小了许多,井口里的水位也下降了三米多,打上来也全都是沉积底部的泥沙污水,连给畜生喂都下不去嘴,还带着腥味儿。
香坊的后阁里,程岐直接咕咚咚的喝了一大杯,这一上午忙活的她是口干舌燥,细辛在旁边瞧着,说道:“姑娘,还要吗?”
程岐摇了摇头:“现在能喝的水少了许多,还是省着些吧。”起身去门口看了看,“这燥闷的天,真是可恶。”
盛叔顶着大太阳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一个夏天过去,他整个人的皮肤都黑了一个色号,皱眉擦汗道:“姑娘,茶庄那边已经关了。”
这一场极热的大旱,种的所有的茶苗都枯死了,香坊和衣冠名食的生意也岌岌可危,唯有票号和缎庄还在苦苦坚持,只是这样的罕见天灾,再加上动乱在即,锡平很多的百姓都举家搬走了。
只有程家这样的大族,不能轻易动作,所以只得死扛着。
“老奴听说,那隋员外搬去新远了?”盛叔道。
“是,我也听说了。”
程岐微微皱眉道:“还有白家,庞家,都走了。”无奈的转身回去后阁里乘凉,说道,“这一场大旱,百年难遇,若是再不下雨……”
“姑娘的意思是,咱们也走吗?”
盛叔转过身,谨慎的问道。
程岐觉得盛叔态度不是很符合,便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盛叔本来脸色还有些复杂,但是沉默几秒后,又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妥协的意思,说道:“只是……这锡平是大爷起家的地方,也算得上是程家的故土了,况且咱们手里的产业也都在锡平,如果想要像隋员外他们那样搬走的话,怕是得折腾个一两年下去。”
“折腾倒是不怕。”
程岐说道:“我只怕,折腾来折腾去,走不了。”
盛叔心里一颤,问道:“姑娘这话的意思是?”
程岐想了想道:“没什么。”停了几秒,“对了,我听说那葛使君最近不是在大邑山下着人搭祭台吗,可是要求雨?”
盛叔点头:“是,葛使君下令让马婆子在挑选人选了。”
求雨。
迷信。
程岐的脑海里登时浮出这四个字来,但是话说回来,连穿越这样的事情都真实存在了,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人可选好了?”
程岐问道。
盛叔摇了摇头,苦笑的说道:“还没,好像难得很,那马婆子请出天通地宝来验,挨家挨户的姑娘试,却选不出神女来。”
“神女啊。”程岐越听越觉得悬乎,抬头问道,“怎么选的?”
盛叔回忆道:“老奴没去凑热闹,是听乔二哥他们说的,好像是马婆子问了一个问题,谁能答上来,谁就是天选的神女。”
哎呦,这还是和灰姑娘走的一个套路。
这神女一称被冠上,不知道要给本人贴多少金上去,想必也有很多女孩儿‘跺脚指砍脚跟’的前仆后继,想要试穿水晶鞋吧。
“随她们折腾去吧。”
程岐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是绝对不会相信,在那祭台上穿一身白色纱裙转几个爱的魔力圈,老天爷就能下雨来。
“姑娘不去试试吗?”盛叔笑着说道。
程岐想也不想就摇了头。
…
傍晚,天色终于暗了下来,也难得凉快了些,但空气仍是流动的如八十岁老妪般缓慢,细辛将软榻上的程岐摇醒,那人现在一到下午就困得不行,非得在缎庄睡一觉才算完。
程岐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抻着懒腰起身来,忽然听到缎庄外面吵闹个不行,她疑惑的看着细辛,那人会意的出去看了一眼,然后急匆匆的跑了回来,对程岐说道:“姑娘,是马婆子。”
程岐一愣:“马婆子?找我?”
这人当时给她驱邪的时候,程岐还记得,她让阖府的人像是跳广场舞一样连在一起,连伸手带比划的,没给她雷死,这会儿来,估计是为了那求雨神女来的,遂摆了摆手道:“你去和她说,就说我肯定不是她要找的神女,让她另请高人吧。”
又一屁股摔在软榻上,鼻音甚重的说道:“算了,我今天不会山庄睡了,我就在这里睡了,我再睡一会儿……”
细辛瞧着,无奈的将马婆子的话转交道:“姑娘,方才那马婆子说的明明白白,现在,阖锡平只要是个女的,就都用那天通地宝测试过了,只有姑娘您没试过了。”
程岐猛的睁眼,斜睨过去。
细辛又道:“咱家两个少夫人都测试过了。”
程岐坐起身来,皱眉看向外头,疑惑道:“都测试过了,神女还是没有出现,也就是说……”抬头看细辛,“这神女是我无疑了?”
谁是细辛冷淡道:“姑娘,您还没测呢,也敢大着脸说这话,这天底下的女子多得是,说不定,这神女不在咱们锡平呢。”
程岐有些汗,只得起身出去,外头被围堵的乌央乌央的,瞧见程岐出来,都探头探脑的,那马婆子还是一副吉普赛人的简陋cos样,对着程岐点了下头,说道:“岐姑娘。”
程岐也略作回应。
“我今日来的目的,想必姑娘是知道的。”马婆子说道,“此事关乎于锡平百姓的生死,能否天降甘露,就看您的了。”
程岐皱眉,她这么一说,自己登时倍觉压力,要是自己也不是这个神女的话,那就真的很尴尬了。
“怎么测试?”程岐问道。
马婆子招手,立刻有那璞庙的小僧端上木盘来,将那上面遮盖的绸子给掀开,露出那个被锡平人视为神明的天通地宝,也就是那个圣诞节主题的音乐水晶球来。
当初程岐第一次见的时候,就忍不住笑了,这回,更是直接冷淡的笑出声来,以她的视角,真觉得这东西实在是太荒谬可笑了。
不过旁人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只以为她不敬神明。
“这程岐笑什么,她觉得这是儿戏吗?”
“程岐不是一向如此吗,你居然还这么吃惊。”
“要是她能是神女,只怕老天爷要下的雨,都得半道收回去。”
这些话程岐都听见了,不过她只是挑了下眉,道:“话真多。”随即看向马婆子,“我需要做什么?把手放在那球上看会不会亮?”
她明显还是戏谑的口吻,而马婆子亲手捧过那水晶球,程岐这才看到那水晶球的底座上,有一个小小的抽屉,上面有日记本的那种很简单却很有效的塑料密码锁,按照设计,里面应该是圣诞老人的礼物。
程岐知道了。
与其说是测验,实际上就是看谁能打开这个密码锁。
只是密码是什么呢?
程岐也不知道。
“岐姑娘,现在整个锡平,就剩您一个了。”
马婆子很是慎重的说道。
程岐皱眉,这种肩负大任的感觉真是让她百感交集,但为了不引起众怒,她只得恭恭敬敬的接过那水晶球,上下打量一番,终于在那视线落在密码锁上时,她立刻无语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是一个八位数的填空密码。
3.1?1?9?6
程岐好歹是个理科生,一眼就看出来了。
圆周率。
见程岐这般,马婆子有些悬心的说道:“岐姑娘,您可会?”
何止会,简直是太会了。
程岐这个时候想的不是密码简单,而是这个设计水晶球的,这样多而杂的设计,敢问这一个圣诞节主题的水晶球,得卖多少钱啊。
看来这个神女就是自己了。
程岐深呼了口气,将那三个问号转成4、5、2,然后只听一道清脆的咔声,万众瞩目之下,那个小抽屉开了。
马婆子瞪大了眼睛,这个跳大神的难得失态,喊道:“是她!是岐姑娘!神女就是岐姑娘!”
她这么一喊,人群后面没看到情况的也知道结果了,登时轰动成一片,大家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个曾经吃死耗子扒人裤子,还曾经公开与段贵妃为敌的女孩儿,居然会是马婆子要找的求雨神女!
而另一边,程岐拿出那小抽屉里的东西,是一个样式很小巧精致的塑料袜子玩具,果然是这样,好久没有接触现代的东西,程岐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只是这个笑看在马婆子的眼里,便是神女降临的笑。
“岐姑娘,这次锡平可是得靠您了。”
马婆子颇有些诚恳的说道。
程岐脸色有些凝重,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她清楚,就算在祭台上跳一支舞,也不会下雨的,到时候,自己就会成为千古罪人。
但不跳的话,已经打开了那密码锁。
所以说,为什么要打开。
程岐万般腹诽道。
…
“姑娘,龙先生来了。”
既然被选成了求雨的神女,自然要恶补舞技了,而且这求雨还另有一套很长的专有舞蹈,就得请教高人,请的,便是在锡平和宠姐齐名的一位男旦,人称虞姬在世的龙先生。
这位龙先生居住的水阁,和她从前的汀兰水榭有一比,都是建筑在水上的木楼,只是这里更偏僻,风景更好一些。
闻得声音,程岐忙恭敬的站起身来,转身看过去,那人自后阁走出来,自带一股徐然的清风,他长发披背,如黑色锦缎般,着白青相间的长衫,那种古朴典雅的气质,当真是浑然天成。
“龙先生好,我是……”
“你就是岐姑娘吧。”
龙先生先行开口,程岐抬头,那人的长相也是意料中的温雅,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虽然唱男花旦,但是嗓音和身段并没有多偏女相的阴柔,举手投足间,都体现出两个字来,君子。
“是,我这次来是……”
程岐忙道。
“不必,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龙先生笑道,“岐姑娘既然是来学舞的,那咱们也就话不多说,这就开始吧。”
程岐没想到这人这样单刀直入,便道:“好。”
现代的时候,程岐的骨头是很硬的,所以打人很疼,连个基本的大劈叉都做不到,好在这具身体软的很,当然,这一点在床上,程衍已经十八般姿势测试过了,的确软的厉害。
而且根据肌肉记忆,原主应该也学过不少舞蹈,所以程岐现在学习起来很是轻松,唯独困难的,就是这个舞太长,太复杂。
前前后后,要跳两个多小时。
这得多好的体力。
这一套动作全部记下来后,程岐几乎像是水洗了一样,她累的瘫倒在地上,也不顾什么礼节规矩,看的青苗一个劲儿的上火。
“姑娘,姑娘您做什么呢,快起来啊。”她道。
程岐累的浑身是汗,脸上热红一片,气喘吁吁的像是老牛,就连翻个身都困难得很,四肢软绵绵的,抬都抬不起来。
“我……为啥要开那密码……”
程岐意识迷糊的说道。
另一边,这一套两个多小时的舞蹈教下来,龙先生的体力也耗的差不多精光了,他穿着白色水衣坐在圈椅上,摇着圆扇乘凉,脖颈上的汗流也很明显,瞧着躺在地上的程岐,淡笑道:“岐姑娘,您还很是有天赋,这一套舞我当初还学了三天,你这一天不到,动作就全都记下来了,实在是不易啊。”
“是吗?”
程岐闭着眼睛,气若游丝的说道:“我高兴不起来。”
“只是有些动作还不够优美。”龙先生很是严格的说道,“有的动作也太过死板,你这样,老天爷可是不会降雨给咱们的。”
“先生,您这话说的……说的好像我跳了。”程岐这个时候累的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把实话给秃噜了出去,“就能下雨一样。”
青苗听到这话,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把程岐扶着坐起来,低声提醒她说道:“姑娘,您胡说八道什么呢,被人听到又要做文章了。”
程岐手臂搭着膝盖,鬓发混着汗贴在脸上,看向龙先生,那人丝毫没有介意她的话,反倒附和道:“是啊,你这两个小时,在那祭台上又蹦又跳的,下雨了,那是你有功,不下雨,你不但白跳了,怕是不等太阳把你晒坏了,你就得被人给骂化了。”
青苗一懵,也看向龙先生。
程岐轻笑。
…
在十几天的突击学习下,这套求雨舞,程岐总算是学会了,而令人无语的是,正式跳的这天,是她浑身最酸疼的一天。
“姑娘,衣裳送来了。”
阁内,青苗将衣裳端在程岐面前,笑道:“您先换上吧。”
程岐颔首,瞧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薄施粉黛,眉间点着花钿,一袭长发披在身后,不着珠翠,更显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回归自己的清寡本质。
“说实话,姑娘这样化着,可是比从前好看多了。”
月盈说着,扶她起来。
程岐呼了口气,她没想到的是,在这样封建的古代,求雨要穿的舞衣不但暴露轻薄,还要求里面不许穿内衣,这也太没安全感了。
但一事论一事,就算她光着跳,也没人说她失礼。
“给我穿上。”
程岐张开双臂,月盈和青苗帮她把那件白色的绸裙穿上,那面料很是舒服,如水般过肌肤,感觉比德芙还要丝滑。
穿好后,程岐站在那整身镜前,那种感觉,真的像是泼了一大盆的牛奶在身上顺眼,好看,是真的很好看。
“姑娘,该出去了。”
细辛推开门,对程岐道。
程岐轻应,轻呼了口气,转身走出门槛,这里是大邑山半山腰处临时搭建的木阁,有条较长的石阶,直通山脚的祭台。
程岐没有穿鞋,赤足踏上那石阶,算不得太凉,她提着裙子,不紧不慢的往下走着,那祭台四周,人山人海,呼喊声雷动一般。
“我天,程岐好美。”
“程岐本来就长得不错,这样一打扮,更美若天仙了。”
“希望能成功啊。”
攒动的人群中,百姓们纷纷议论道。
程岐继续往下走着,等她看清那祭台的全貌时,微微一愣,心说这个祭台,非别样,竟然是一个巨大的白皮红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