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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约夫洛焦急地问道:“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了吗?”
霍青道:“最安全的办法,莫如呆在山中。但是,我们的粮食……”
老约夫洛黯然低头:“我们走得匆忙,没带多少粮食,再这样下去,恐怕撑不了几天了。”
霍青又道:“其实还有一个安全的地方,就是难民聚集的山谷。”他转头问奥伯温:“谷口大概有多少宽?两侧山势如何?”
奥伯温稍一回想,便即答道:“谷口宽度不过四十余步,但里面很宽阔,是壶形的。两侧山势陡峭,很难攀登。”
霍青道:“这就好了。谷中有一万多人,如果在谷口设置寨栅,四十余步长,半天即可完工。一万多人,选出两千壮丁应该不难,即使没有兵器,砍伐谷中树木,制作简陋的长矛也能抵挡一时。匈人人数不多,必不敢背着城堡全力进攻,如此一来,谷中的安全大可保证。”
老鄂德又破例问了:“可是我们怎么穿过盆地,到达另一头的山谷?”
霍青指着奥伯温画在地上的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条,道:“我们要到盆地另一头,就得依靠它了。明天后半夜,我们开始行动。”
第二天一大早,霍青登上附近的一座山峰,打算凭高眺望,了解盆地中的地形。却很意外地现,老鄂德竟然早就在那儿了。
老鄂德见他上得山来,脱下帽子鞠了一躬:“早安,骑士先生。盆地中八月的风景挺不错的。”
霍青很感兴趣地望着他,道:“风景再好,也不是我们目前该关注的。这个盆地的角角落落,你应该很熟悉吧。”
老鄂德转过头去,遥望晨雾中的德门斯堡,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当然,我很熟悉这里。”他遥遥指点道:“你看见那道坡了吗?从这儿看,哈洛尔河仿佛笔直从坡后穿过,但实际上,它在坡后拐了一个大弯。北边那片林地,看上去不高,可事实上是整个盆地的最高处,只要爬上那棵最高的松树,就能俯瞰整个哈洛尔河。那一段河道,看上去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不同,但只有那一段,河底不是鹅卵石,而是淤泥……”
霍青认真地听着,把他的话牢牢记住。老鄂德不停地说了一个小时,最后方道:“我所记得的就这么多了。四十多年了,但愿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当年你在这儿打过仗吗?”霍青突然问道。
老鄂德又眯起了眼:“你怎么这么肯定?”
“一只握过多年兵器的手,我可以一眼看出。再者,你完全是以一个军人的眼光在看待大地,而不是像普通人那样,只知道怎么旅行就行了。如果不是军人,是不会对地形的细节记忆得如此深刻。”
老鄂德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我承认,我当年是一名雇佣兵。”他张开手,然后摸了下腰间:“这么多年没摸过刀把子了,老茧居然没有消失。但愿这世事不要让我不得不再提起刀来。”
他转而又道:“我知道,你不得不决定让大家到那个山谷中去,这是唯一的办法。但是,千万不要指望难民能做什么,他们只会是你的累赘。”
霍青:“为什么?”
老鄂德回身走上下山道路:“等到了那里,你就会知道了。”
这一天后半夜,云层遮住了星月,满世界一片幽暗。霍青命道:“把所有容易出声响的物件全部留下,有小孩的确认他们都熟睡了,拿好白天准备的拐杖,一个牵一个地排好队。下河出!”
村民们一个接一个,走进从山中流出的小溪,沿小溪而下。小溪流过一哩多,便汇入了哈洛尔河,朝德门斯堡方向流去。这里是哈洛尔河的上游,又正值干爽的秋季,水浅而清澈,最深处也不过刚刚淹没膝盖。村民们在河道中,借着河沿隐蔽身形,哗啦啦的河水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河岸边随风摇曳的茅草遮住了他们的身影。霍青和老鄂德,在河的两侧潜行,为大家作警戒。稍有风吹草动,便即出与鸟鸣一般无二的哨声,指示村民。村民们一听见哨声,马上俯卧在河沿一动不动。
这一路上,霍青和老鄂德现了两三次匈人的骑兵在附近出没。德门斯堡的家族骑士,龟缩在堡中,使得城外成了匈人的天下。万幸匈人人数不多,在野外巡行的次数与人数都不足,让霍青的计划成功了。凌晨四时,他们接近了德门斯堡,在堡中骑士的惊惶喝问下,走进了山谷。
隐约的晨光下,他们在难民的营地中穿行。其实,这里远远不能称之为营地。没有帐蓬,没有道路,家什杂物胡乱地扔满地上,便溺到处都是。暗淡的篝火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人,但还有更多的人,随地或躺或坐,默默地忍受着秋日的晨寒。夏尔村的人经过身边,他们才抬起头无神地望一眼,又低头闭眼,回复泥塑木雕的状态了。
霍青是最后一个进入山谷的。青骓“得得”的马蹄声,引起了谷中一阵骚动。“有骑士来了,有骑士来了……”人们窃窃私语,眼巴巴地望着霍青坐在马上的身影。
有一个原本木然躺在地上,衣着华丽的人,突然听到有骑士到来,猛地一骨碌爬起身来,低着头弯着腰直趋霍青的马前。
“吭,吭,尊敬的骑士大人。”他清了清喉咙,谄媚地道:“我是希利莱城的布料商艾克德,我的产业遍布米诺尔和叶尔尼两个行省,每年给帝国皇帝陛下和他的骑士们上缴上万个银币的税收,坦提乌斯大人、米克罗大人、沃尔夫大人,都跟我有生意往来,我们是老交情了。真是可怜,像我这样的有教养守规矩的商人都落得这么悲惨,这也太不公平了。至高神怜悯,派了您这样一位高贵的骑士来到这儿,想必有什么好消息要带给我们。我的行李中,还保存了一点珍贵的茶叶。今天的早上够冷的,喝口热茶能让您感觉浑身舒服的。请这边来。”
他微微抬头。晨光斜映在霍青的脸庞上,泛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来,来,来……”他张口结舌,两腿哆哆嗦嗦,蹒跚着后退。没退两步,就一跤坐倒在地上。他一只手勉力支撑身体,一只手指向霍青,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匈人!”
这两个字的声音并不大,但奇怪的是,周围三十步方圆内的人似乎全听见了。这下子仿佛热油锅里猛地倒进一勺凉水,又仿佛大象不小心踏翻了蚁巢,难民们全乱了。“匈人来了,匈人来了……”,这句话风一般在难民中传开。“匈人来了,匈人来了……”他们茫然念叨着,从地上直直地跳起来,然后茫无目的地开始跑路。有人拼了命地往陡峭的山崖上攀爬,有人向树后躲藏,有人则顾头不顾腚地扑倒在不过一尺长的草丛中。不过啃一块面包的功夫,人踪皆无,只留下霍青、夏尔村的村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霍青这时似乎有些明白老鄂德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