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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一杆洋枪五百两,一门洋炮五万两,黄团练开出天价购军火;乡民捐资练乡勇,团臣威风赛府台,曾侍郎请出王命斩人头。
眼看衡州团练群龙无首,八品教谕刘长佑飞马赶将过来。
(正文)早饭一过,曾国藩一行人直奔衡州知府衙门。
到辕门落轿,随行亲兵抢前一步去通报。
知府赵大年带着一应属官迎将出来,一齐向曾国藩请安。显然,曾国藩被朝廷赏加兵部侍郎衔的消息已经传到这里。
赵大年把曾国藩接进衙门大堂落座,早有衙役捧了茶出来。
曾国藩细细打量那赵大年,见赵大年五十几岁的样子。留了几根短胡须,身材长大。着一身簇新的补服裤褂,蓝顶戴。一说话,一口大黄牙。两只眼睛虽不甚大,却转得蛮欢,很见神采。
曾国藩开言说道:“本部堂此来,是想巡查一下贵府的团练。团练大臣黄路遥黄观察可曾在这里?”
赵大年忙离座道:“大人稍坐,下官这就着人去团练衙门,请黄观察来见大人。”话毕,冲旁边的一名师爷招了招手。师爷便快步走出去。
曾国藩对赵大年说道:“老府台,衡州的团练办得可好?”
赵大年恭身答道:“回大人话,衡州团练不是下官所属,由湖南发审局和巡抚衙门直管。请大人明察!”
曾国藩问道:“黄观察不是以在籍道员帮同衡州团练吗?府台大人如何反说不相干?”
赵大年道:“回大人话,从前黄观察确是宪委的衡州帮同团练大臣——可自从成立发审局以后,巡抚衙门便就下兹文明示,不准地方衙门干预团练等事。并言明,所有团练的各种事务,均由湖南发审局直接办理。”
“嗯——”曾国藩点点头,不再讲话,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这时,师爷领着一名着官服佩亮蓝顶戴的人走进来。
那人一见曾国藩,先抢前一步急忙见礼,口称:“职道黄路遥,给团练曾大人请安!职道接驾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曾国藩走下公堂,用手扶起黄路遥,道:“黄观察快快请起——请给观察大人放座!”
黄路遥亦出身两榜,年岁与曾国藩不相上下。字仁同,由湖北水运道上归籍养疾,办团练已整整两年。
曾国藩见黄路遥红光满面,不仅无半点疾影,反到比旁边的赵大年还有活气,于是笑道:“黄观察归籍养疾,真真养得好!看黄观察的举止,大可重新起复了!”
黄路遥拱手答道:“谢大人夸奖。职道得的是肝热症,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职道已向上宪上了请求终致的折子。如今想来,不出什么意外,上宪已拜发给朝廷几日了——曾大人,您老既来衡州,就该到职道的团练衙门一坐。职道也好尽地主之谊。如何?”
曾国藩起身道:“也好,本部堂就到观察的团练衙门去坐上一坐——请观察前面引路。”
赵大年也急忙起身说:“一同在这里用过饭,二位大人再去团练衙门,也不为迟啊。下官已经着人去准备了。”
曾国藩道:“本部堂到团练衙门还有事情要办,就不扰太守的清静了。”
黄路遥的绿呢大轿引路,大轿的前面摆了抗了火枪的一百名勇丁,勇丁的后面才是曾国藩的蓝呢轿。蓝呢轿旁跟着萧孚泗,轿的前后左右都跟了亲兵。一行人直奔团练衙门而来。
一进团练衙门,早有二十几名委员,连同帮差官员十几人,都跑出来向曾国藩与黄路遥见礼。
黄路遥把曾国藩请到大堂正中坐定,自已在下首放了座,为的是说起话来方便。有勇丁捧了茶进来小心地摆上。茶杯都是明玻璃的那种,很是漂亮。
曾国藩放眼看了看这团练衙门,见果然布置得好。
曾国藩落轿时,见辕门左边挂着的金字招牌是“宪命衡州帮办团练衙门”;及至进了大门,对着的便是一块乌木金字匾钉在墙上,写的则是:“清匪保民造福一方”八个大字;墙的旁边是个走廓,正对着角门的是团练衙门的办案大堂;一侧连着的几个房间分别挂着“签押房”、“钱谷房”、“刑名房”、“文案房”、“收费房”等五七个招牌。
到了大堂之上,更让曾国藩大吃一吓:这团练大堂竟比衡州府的大堂还阔绰!不仅刑具齐备,桌案也都簇新得一尘不染,上方也写着块“明镜高悬”的匾额。“明镜高悬”的下面是个大皮交椅,想来就是黄观察审案时坐的位置了。
曾国藩在皮交椅上一落座,萧孚泗马上便跟过来站在后边。黄路遥望了望没敢言语。
曾国藩见黄路遥的帮差人员都站在大堂里,便道:“本部堂此来,是找黄大人办差。请各位暂且退到外厢候着,听到传唤再进来。”
众人这才不很情愿地退出去。
曾国藩知道这些人不大懂官场的规矩,也不计较。
曾国藩先让萧孚泗掩了门,这才拿出徐三楞等人具名的宪控道:“黄观察,本部堂此来,是要查核一桩公案。请您实话实说,不要有丝毫隐瞒。孚泗啊,你把这个呈给观察大人。”
萧孚泗把宪控拿给黄路遥。
黄路遥双手接过来,便一页页地看起来。
曾国藩小声对萧孚泗道:“亲兵可曾告诉明白?本部堂办案,他们不许胡乱走动。”
萧孚泗道:“孚泗已在辕门放了十人,过道放了十人,大堂外面放了十人。大人随传随到。”
曾国藩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茶杯想喝一口,却忽然又停下来,将杯放到桌上,没有喝。
曾国藩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已的进士同年刘向东的身影。刘向东就是因为自己大意,遭了湘乡县知县张也的道,被张也下药毒死。
黄路遥看完宪控,离座双手递给曾国藩,深施一礼道:“请大人明鉴,大人也是办团练的人。办团练的苦衷,大人该比职道更加清楚。这些奸商,让他们出几吊银钱,竟比割他们的肉还难!现在职道已在衡州四县两州,办了近二千人的团勇,哪日少得了银子!裁制服,*火炮,少一文银子也办不了事啊!职道从办这团练的第一日起,就有了防备。一招一式都有记载,大人应该也有体会。”
黄路遥话毕坐下。
曾国藩点头答道:“黄观察说得不差,团练非国家经制之师,离开银子真是百事犯难!——不过,衡州府所辖的四县二州,除首县衡山外,其它三县的团费也从黄观察的团练衙门出吗?每县不是都有自已的团练大臣吗?”
黄路遥忙道:“大人说的是,是职道忘了。但三县的团练,也总要找职道商量的。职道是衡州府帮同团练大臣哪!职道虽是在籍道台,可却是三品按察使衔。有些事,职道不敢不管哪!”
曾国藩道:“黄观察,本部堂想知道,衡山县练了几多勇?”
黄路遥顿了一下,道:“回大人话,总有五七百人吧?”
曾国藩追问道:“请黄观察讲清楚,是五百人还是七百人?身为宪命的团练大臣,连自已练了多少勇,怎么能不知确切人数呢?黄观察,您不能辜负宪恩哪!”
黄路遥急忙离座,边谢罪边道:“大人教训的是,大人教训的是!大人的训导,职道记住了。——不过,各县确切勇数,全由营官们掌握。大人稍候片刻,容职道把营官们传来,大人一问就知道了。”
曾国藩示意黄路遥坐下,问:“黄观察,衡山团勇几日一会操?火枪可曾达到人手一杆?买了几门火炮?可有弹子?勇丁们能否打响?”
黄路遥道:“本营的火枪只购了二百余杆,火炮购了两门——职道正在着人四处募银子,力争在近几日再购三百杆鸟枪,购进火枪弹子五千发。”
曾国藩又问:“团费的去向可有记载?”
黄路遥道:“回大人话,笔笔都有着落。每月收来的团费,都是衡州百姓的救命钱,职道一文都不敢乱花,怕遭天报。”
曾国藩顿了顿,忽然一笑道:“黄观察,您不要误会,本部堂不是信不过您——本部堂身为团练大臣,如何能不知道办团练的苦衷!请让钱谷师爷把簿子送进来,本部堂想看一看。这样一来,不仅对贵府乡绅有个交代,也好为您洗脱恶名。本部堂的苦心,还望黄观察体谅——本部堂知道,办团练不易,练勇更难。团练能否保境安民,百姓心里无底呀!”
黄路遥急忙传团练衙门的钱谷师爷把帐簿呈进来。
不大一会儿,一名瘦小枯干的老者,下巴上蓄着两缕鼠须,脑后垂着条既短又细的小辫子,双手捧着个大册子,一溜小跑进来。想来就是钱谷师爷了。
衡州团练衙门的这本收费簿子大而规整。鼠须师爷把簿子放在曾国藩的眼前,哈一哈腰便退出去。
曾国藩翻开簿子细细地看起来。
看到最后,不仅脱口说道:“黄观察,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衡山县,一年竟能收到近二十万两的团费!其他三县二州也不错。难得!难得!”
黄路遥喜滋滋地回道:“谢大人夸奖,衡山县是湖南有名的富庶县,不要说二十万两,就算收一百万两,也收不垮呀!这些奸商!哼!”
曾国藩把簿子放到一边,道:“问黄观察一句,开销账由谁保管呢?请传人将团练衙门的开销簿子送进来。”
黄路遥就又传团练衙门的另一名钱谷师爷进见。
不大一会儿,一名肥大且着官服还戴着个白顶子的人走进来,冲曾国藩施了礼道:“广西丁忧回籍候补知县黄超叩见大人。”话毕,把一个大簿子举过头顶。
萧孚泗把簿子接过放到曾国藩的面前。
曾国藩望了黄超一眼问道:“黄明府,你多劳了!”
黄路遥接口道:“回大人话,黄明府识得一些夷人,本团的火炮火枪均由黄大人一手购成——大人如要为省城大团购火炮火枪,找黄明府定能做成。黄明府是本团的能员呢!”
曾国藩道:“黄明府,你先退下。本部堂看完簿子,再传唤于你。”
黄超打了个恭,诺诺退出去。
曾国藩将开销大账展开,慢慢地看起来。
只看了几页,曾国藩便低头说一句:“烦黄观察传黄明府进来,本部堂要问他几句话。”
黄超很快走进来。曾国藩让人放了座。
曾国藩待黄超坐下,用手指着账页问:“黄明府,本部堂刚才在心里算了算,你为团营购得火枪二百二十杆,费银十万两,均勾一杆枪费银近五百两。巡抚衙门上日找夷人交涉,为发审局购枪三千杆,费银才十万两,每杆费银三十三两。黄明府,请你把购枪契约呈上来。”
黄超急忙站起身道:“回大人话,下官在广西时,识得几位传教的夷人。购枪时不曾有什么契约,从来都是一手交银子一手交货。夷人最重信用二字。请大人明察。”
曾国藩继续说道:“购得的两门火炮也花了十万两,这更是天价!五万两一门火炮,又没有弹子,这桩勾当你也肯做?”
黄超辩道:“请大人明察,夷人的火炮,是能敌一百杆鸟枪的。夷人攻打广州时,用了一千杆枪也没有打穿城墙,但只发一炮,就把城墙轰开了一个大口子。”
曾国藩心里暗骂一声“糊涂蛋”,又问:“黄明府,衡山县目前练勇五百余人,却如何要做三千套勇服?这又是十万两银子!这可是与我们自家人做生意,如何也要拿出几倍的银子?黄明府,请你今日要讲个明白。”
黄超未及讲话,黄路遥站起身回道:“回大人话,这件事是职道的主意。职道受宪命办团练时,长毛还只有几万人,也只占了广西的几个州县。如今两年过去,不仅发展成几十万人,还占去了广西和江西、湖北大部分州县。照此看来,要剿灭长毛,已非一朝一夕之事,是需要时日的。职道就决定让各县再扩大一些团营,力争发展到三千人。如长毛攻来,总能抵挡一阵子,也省了临时去做制服了。请大人明察。”
曾国藩问:“难道三县的团练,一两银子都不肯拿吗?”
黄路遥道:“回大人话,三县各拿出制服费二万五千两,四县共是十万两。请大人明察。”
曾国藩问:“本部堂还有一事不明,你明知裁衣铺收银过高,如何还让他做?”
黄路遥道:“回大人话,职道裁做的这三千套制服,用的都是西洋细布。请大人明察!”
曾国藩又问:“黄观察,本部堂再问你:这里还有二十余万两,只注明了开销二字,并没有注明开销到了哪里。这笔银子干什么用了?”
黄路遥道:“回大人话,这二十余万两银子,是本团两年来,吃饭、发差俸所费的银子。团练衙门有差官五十二人,有亲兵护卫营一百二十人。职道的十六名轿夫及引轿官等,哪项不得银子来支撑呢。”
曾国藩笑一声道:“黄观察,你这衡州团练衙门办得好红火!本部堂身临其境!”
黄路遥施礼说道:“职道不知大人再讲什么,请大人明示,职道也好改过。”
曾国藩没有言语,却悄悄写了张条子交给萧孚泗,小声交代道:“着人把这个送到知府衙门。”
萧孚泗大踏步走出来,很快又返回来,重新站到曾国藩的旁边。
曾国藩示意黄路遥与黄超归坐,平静地说道:“黄观察、黄明府,二位均是我大清的朝廷命官。如今粤匪肆虐,涂炭我生灵。二位既然受命出山办团,就该精打细算,不该这样铺张啊!”
二黄一起离座答道:“大人教训的是。团练虽非经制之师,可毕竟也是奉了抚台宪命的——这虽是百姓自家的事情,官府并不干涉,可我们自己也该自律。职道今后,定照大人吩咐的话去做。”
曾国藩道:“二位大人哪,你们应该想到,百姓愿意办团练,是因为想靠团练保住自已的利益不被长毛夺去。百姓拿一文银子,都想有一分的回报啊。本部堂说得可对?”
二黄答道:“我等谨记大人今日之教诲!”
曾国藩正要讲话,衡州知府赵大年带着一名武官大踏步走进来。
赵大年一边施礼一边道:“下官特来请大人示下。”
武官道:“衡州镇标中军参将衔卑职王辉叩见大人!卑职特来给大人请安!”
曾国藩对王辉道:“王参戎,传本部堂话,将团练衙门所有的护卫亲兵集合起来,把火枪全部收集起来统一保管。本部堂有话说——下去吧。”
王辉一拱手道:“卑职听令!”便转身走出大堂。
外面很快便传来集合的哨音,黄路遥与黄超脸色顿变。
曾国藩让人给赵大年放了座。赵大年冲黄路遥点了点头,才敢坐下。
两刻钟后,王辉二次走进来,施礼道:“按大人吩咐,团练衙门护卫亲兵已集合起来,由镇标营看管。”
曾国藩点了点头,道:“王参戎,你留下五十名营丁随本部堂办差,余下的你且领着,将团练衙门的护卫营,押到知府衙门辕门外好生看管。劳烦你了。”
王辉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曾国藩忽然眯起三角眼,大喝一声:“黄观察、黄明府,你们这二位办团练的功臣!你还不与本部堂跪下!”话毕猛地一拍惊堂木。
二黄吓得全身一抖,急忙跪倒在地。
曾国藩一字一顿问道:“黄观察,你身为宪命衡州帮办团练大臣,又是三品按察使衔的在籍道台,你可知罪?”
黄路遥摇摇头道:“请大人明示,职道的确不知犯了哪款哪条?团练收费是宪命准许的,也是百姓自愿的。大人如此动怒,职道实不知犯了何罪!”
曾国藩打开黄超呈上来的簿子,用手指着道:“夷人卖货,从来没有无契约之理。本部堂一杆火枪费银三十几两,你却费银几百两!你敢则拿衡山百姓当孩子耍不成?你跟本部堂讲实话,一杆鸟枪,到底用银几何?”
黄路遥跪着辩道:“大人容禀,这是百姓自愿的事情。职道能把火器买来,已是大功一半,如何无功反倒有罪?职道斗胆问一句:长沙发审局募来的团练费,就笔笔都花得公允?说出来,恐怕没有人信啊!”
曾国藩大喝一声:“黄观察,你还敢争辩!你从中得了多少银钱,你自已明白!——黄明府,本部堂给你机会,你从中得了多少银子?”
黄超边叩头边道:“回大人话,天理良心。下官和黄观察,可是一文也没私吞哪!那是百姓从牙缝里挤出的活命钱,我们岂敢胡花乱花?我们怕遭报应啊!”
曾国藩气得嚯地站起身,大声道:“你们还知道这世上有报应二字!来人!”两名亲兵应声而入。
曾国藩一指跪着的黄路遥与黄超道:“将黄路遥与黄超的顶戴与本部堂摘下!”
“什么?”黄路遥一下子蹦起来道:“司里虽是在籍道员,现在却是在帮着地方衙门搞团练。大人您也是团练大臣,古人云:惺惺惜惺惺。团练团练,原本就是百姓自家的事情。您老今日摘我的顶戴,皇上可能明日就摘大人的顶戴!大人哪,您老是个丁忧侍郎,下官是归籍养病的水运道。你我同在干着团练,我们不能窝里火并哪!请大人明察!”
两名亲兵被黄路遥的一番话说得动手不得,只把眼来望着堂上。
曾国藩用手一指亲兵,威严喝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两名亲兵这才走过来将二黄的顶子摘下。
曾国藩挥了挥手道:“先押进首县大牢——待王命到后,再行发落!赵府台,烦你着人往各处张贴喊冤告示。立即知会首县,着捕快去查抄黄路遥、黄超的私财!”
赵大年站起身回道:“禀大人,下官回衙就着人去张贴喊冤告示。至于查抄黄观察和黄明府的私财嘛,下官的意思是否由抚院定夺。黄观察可是三品顶戴呀!”
曾国藩断然道:“你不须多言,尽快去办!上头怪罪下来,由本部堂全力承担。”
赵大年满脸羞红,连连称是,告退而去。
赵大年走后,曾国藩刷刷点点给骆秉章写了一封恭请王命的密函,交给萧孚泗道:“孚泗啊,你着人骑快马返回长沙,把这个交给骆抚台。同时知会刚到发审局的刘长佑,速来衡州团练衙门,不准耽搁。快去吧!”
萧孚泗道:“请大人放心,俺让李臣典去。这货最会骑马,能把马骑得飞起来。”
曾国藩笑了笑,道:“如此甚好。衡阳地处腹地,是个办团练的好地方,不能糟踏呀!”
李臣典骑了匹快马离开城关后,曾国藩到知府衙门用过午饭,便重新回到团练衙门,着手清理衡州团练衙门的所有事情。
曾国藩先传令,放掉因拒交团费而被关押进团练衙门大牢里的十几名商人,又把“衡州团练衙门”换成“衡州发审局”;二黄的私财清单也很快报到曾国藩的案头:计有烟馆两处,茶楼一处,银子二百万两,现金六十二万两,绫罗绸缎更是无计其数。
曾国藩着令赵大年传命首县,将二黄私宅抄没的这些私财一一造册,尽数封存。
傍晚,巡抚衙门恭送王命旗牌的专差赶到衡州府衙,曾国藩带着赵大年等所有官员焚香放号炮,迎接王命进城。一城的百姓都跑出户外观看。
第二天早饭一过,曾国藩便签发了杀人的告示:午时三刻一到,曾国藩请出王命,将黄路遥、黄超二人斩首;首级用木盆盛了,派专人送给各府、州、县团练大臣,一一传看。然后又在衡阳城楼示众三天。
刘长佑当天晚饭时分,骑着快马同着李臣典来到衡州府的发审局。
刘长佑一到发审局,水顾不得喝一口,便匆匆到签押房来见曾国藩。
刘长佑,湖南新宁人,拔贡出身。字子默,号荫渠。咸丰初,随江忠源练勇并到广西助剿天地会,因功上赏八品教谕衔。江忠源到湖北后,刘长佑亦随左右。只因楚勇人数过少,刘长佑一直不得展其才。曾国藩到楚勇大营拜会江忠源。江忠源为了能给刘长佑一块施展抱负的天地,遂向曾国藩力荐。称刘长佑智勇双全,有侠肝义胆之古风。曾国藩当即与刘交谈,深服其论,同意刘长佑到发审局帮差。
刘长佑时年三十四岁,身材虽不甚长大,却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三络细少的胡须,像三条黑旗飘荡在胸前。
曾国藩在楚勇大营和刘长佑交谈时,曾戏谑曰:“再过十年,可不就是汉寿亭侯吗?”
刘长佑答:“想不到一见面,大人便讥讽我!”
江忠源道:“子默有所不知,曾大人只有极欢喜时,才能发些戏论!”
刘长佑赶到衡州发审局时,曾国藩正在发审局的签押房里品茶,闻报,一边说快请,一边就放下茶杯迎了出去。
走到门首,正撞见一脸汗水的刘长佑,便一把携了手让亲兵放座斟茶。
刘长佑挣脱了手,一边叩头一边道:“不知大人招子默急来有何吩咐?”
曾国藩用手扶起刘长佑道:“子默呀,你先坐下喘口气。用完晚饭后,本部堂再细细说与你。”
刘长佑道:“子默是个急性子,大人不把话说出来,这晚饭子默如何用得下?大人还是快些说吧,不要生生急煞我!”
曾国藩只好道:“子默莫急,容本部堂慢慢地说来。本部堂今日干了一件,让天下的所有团练大臣,都仇恨的事——本部堂把衡州团练大臣与帮差黄路遥、黄超给杀了!”
“怪不得!”刘长佑道:“子默和臣典进城关时,见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原来歌颂的是这件事!大人哪,您老没有请旨吗?各府县团练大臣可不归官府调遣的呀!团练又不是制经之师!”
曾国藩顿了顿道:“本部堂请了巡抚衙门的王命——子默,你有所不知,黄路遥帮同团练并无罪,可他不该打着团练的旗号,行自家敛财的事啊!团练虽非国家建制,可他毕竟是百姓拿出银子来办的事啊!湖南发审局为团勇购置的火枪,要三十余两银子一杆,本部堂尚有些感觉夷人在趁机行敲诈之事。可他黄路遥和黄超,竟要花五百两银子购一杆火枪,五万两银子买一尊火炮!这不是睁着眼睛在撒谎吗?百姓虽愚钝,可并不个个都傻呀!团练是地方上长治久安的大事,一旦百姓伤透了心,一文银子也不肯往外拿,这团练又如何能办得下去呢?绿营和旗营已被长毛杀得满天地里跑,团练又无银子来源,这匪还怎么剿呢?总不计让那洪秀全得了天下,把历史拉着倒退吧?”
刘长佑道:“不知大人召子默前来,又要怎的?总不能让我接手在衡州练勇吧?”
曾国藩以掌击案道:“本部堂正是此意!刘子默果然聪明!”
刘长佑瞪大眼睛道:“大人哪,子默现在仅仅是个八品衔哪,与白身无异。现在各府县练勇的大臣,均是在籍的六七品以上的朝廷命官哪!您放我这个八品教谕在衡州练勇,这传出去——”
曾国藩道:“知府赵大年是个无能之辈,只要本部堂知示于他,量他不敢不照办——回长沙后,我再让发审局给知府衙门发一火票文书,就委你做这衡州府的团练大臣!子默呀!黄路遥的人头可正在湖南各团练大臣的手上传看,你要谨慎行事。不要因为蝇头小利,而污践了自已的清白!本部堂的话,你听清了吗?”
刘长佑扑嗵跪倒,感激地说道:“大人如此看重子默,子默再不尽心尽力来办,不仅对不起大人,也对不起自已的祖上啊!大人请放心,子默在衡州,一定把团练办出个眉目!”
曾国藩站起身道:“有子默这句话,本部堂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子默呀,走,随本部堂吃饭去!”(本章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