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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如禅师喝了口水,继续讲解:“第四步,招聘了成千上万名戏子,组建‘巡回宣传队’,兵分十路,撒向各乡各村,通过张贴宣传画搭台唱戏与路人互动问答散发传单喇叭轰炸等丰富多彩的形式,将宣传工作融入百姓生活的一点一滴,使他们在耳濡目染间不知不觉地接受教育;第五步,将学习效果与个人利益挂钩,每个月举行一次评比活动,在结合‘督教队’日常检查情况的基础上,通过理论考核心理学评估模拟场景宽容度测试征文比赛汇报演出等方式,评选出学习标兵,给予其减免赋税免服兵役发放赏金张榜表扬授予荣誉称号等物质和精神奖励。对于成绩较差被评定为‘不合格’的人,我们也有一套鞭策帮扶措施,轻则罚钱罚物没收田地,重则将其关进能谅城大学堂的‘学渣补习屋’,接受强制教育一个月,每天由二十四名专职朗诵员分成四个班次,每班六人,围坐一圈,从卯时到亥时,不间断地对其朗读关于宽容慈悲的名人名言经典论述以及你的光辉事迹,直到下一个月的评比考核过关为止。”
我直听得心惊肉跳汗毛根根竖起,一想到被六个人围着念经的画面就更是耳膜发胀头痛欲裂,不禁悻悻骂道:“见鬼,原来我祸害这么深。”
“怎是祸害?”泉如禅师皱眉道,“你的一个善行,激发了文人们无穷无尽的创作热情,净化了百姓们的思想灵魂,丰富了能谅城乃至太平州的文化底蕴,还创造了源源不绝的就业机会,此乃功德无量之壮举,何害之有?”
丫头替我答道:“扯淡!要不是学了他这愚蠢的逆来顺受的慈悲精神,这些人会变成任人宰割坐以待毙的鱼肉?智虚人能在这儿横行无忌这么多年?能有这么多无辜百姓死于非命?”
泉如禅师单手立掌,道:“善哉善哉!难道冤冤相报,就不会有战争了吗?以牙还牙,人就能长生不死了吗?人生在世,许多事根本没的选择。傀魈们身为士兵,服从命令是天职,他们与被杀者并无仇怨,杀他们也非出于私利,说到底只是在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何错之有?再看这位可怜的指挥官,他也是奉命行事,带着人数并不多的一支队伍深入敌境,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还要时刻担心遭到袭击,你可知道这一路上经历了多少常人不能想象的艰难困苦?你可知道他承受了多少常人无法体会的心理压力?扪心自问,谁愿意背井离乡四处奔忙?谁愿意刀光剑影南征北战?谁喜欢天天杀人双手沾满鲜血?谁喜欢拿宝贵生命去冒险最后像只动物一样被卡在这里生死难料……”
“行了行了!”我连忙打断他滔滔不绝的煽情,“我又不是要弄死他,审问一下总可以吧?”我清楚地认识到,我和丫头只有两张嘴,根本不可能说服这几十个不可理喻的家伙,不如省点力气办正事。这支傀魈部队显然不是主力,不可能孤军深入,我准备从那山羊胡子的口中问出他们主力部队的下落以及目的。
在我和禅师说话时,山羊胡子已经被村民们从长枪阵中解救了出来,躺在一旁惊魂未定。那位丰满少妇席地而坐,小心地把山羊胡子的脑袋搁在自己腿上,幽怨地看着我说:“问话可以,那也要让人家休息一下,瞧你们把他卡的,都喘不过气来了,啧啧,脖子都勒红了,作孽啊。”
丫头没好气地回敬道:“那是不是还要我们跟他说声对不起啊?!”
伊振丰忽的一下飘到我面前,道:“沙少侠,我们几个除了通风报信,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就此别过,顺便去四处转转,发现什么情况也好提醒你们。”
我点点头:“嗯,一路小心,后会有期。”
伊振丰滴溜溜一转,便散了人形,袅袅腾空而去。四下里响起呼呼数声,转瞬又归于平静,那几位风形人从始至终也没露出过模样,用他们独特的方式与寻常人的世界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有那么细微的一刹那,我竟被这种不惊不扰自由自在的生活状态深深打动,却不及认真品味,就被丫头的声音打断了:“休息够了没?我们可以问了吧?”
那山羊胡子原本已经缓过劲来,正躺在少妇充满弹性的大腿上享受母爱,听丫头一问,立马换上一副痛苦的表情,双手在喉咙前面焦急地比划着,嘴里嗬嗬呃呃不已,演技相当浮夸,却轻松征服了少妇。少妇顿时化身成一头护犊的母猴,冲我们怒目而视,呲牙咧嘴,抗议道:“催什么催!才这么一会儿怎么可能恢复?都是血肉之躯,你们被卡一下试试,有什么问题不能等他养好伤再问吗?”
我哭笑不得道:“这位姐姐,照你这样护着,他养个三年五载也不会好的。等到那时候,他的同伙恐怕早就带兵把太平州踏平了。”
丫头毫不客气地嘲笑她:“你这么有爱心,是不是还打算用乳汁哺育他茁壮成长啊?”
山羊胡子眼睛刷的一亮,痛苦的表情差点没绷住,只听那少妇一身正气地答道:“是又怎么样!他虽然是俘虏,却也是和我们一样活生生的人,也有生存的权利。只要能让他恢复健康,我愿意奉献我的一切!”
“别逗了好不好,这事真的很重要,我必须现在就审问他!”我实在无法相信这竟是以我的事迹为模板调教出来的慈悲之人,简直一句都不想再听她说,三步并作两步,直接上前伸手去抓山羊胡子的胳膊。
“干什么!干什么你!”众人一哄而上,手挽着手挡在少妇和我之间,立起一道视死如归的屏障。
我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趔趄,险些从土坡上面滚下去。一股郁燥的血气噌地一下直蹿头顶,我定住身子,深吸一口气,准备出绝招。我先试了试胸口的“昧人珠”,因为使用这个武器只让目标失去记忆,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可它一如常态,没有动静,看来村民们并不愚昧。我只好取出还泪盏,按住“探罪之眼”,去审视这些人的罪衍,以寻找脱杀技力量的源泉。
脑海中浮现出的画面又一次震撼了我的心灵,那是上一回智虚人入侵后的情形,背景和眼前的几乎一样,村庄在大火中燃烧,地上到处躺满了死去的和受伤的人,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并没有任何人去救这些村民,他们完全处于一种被屠杀的状态。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似乎非常享受这种状态,村长的老伴在攻击开始前就发现了智虚军队,却没有发出警报或者逃命,而是跑到村里把男女老少们都叫出来,站在村口列队欢迎;拄拐杖的老爷爷还牵出了自家养的十几头牛羊,送到智虚军队的阵前,问他们大老远过来肚子饿不饿,需不需要补充一下能量……
智虚军队的指挥官也就是这山羊胡子将牛羊照单全收,然后一脚踹晕了老爷爷,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当傀魈们举起屠刀时,大部分村民也没有躲闪,而是选择了与屠杀者讲道理,试图说服对方放下屠刀回头是岸;那位坐在木头轮椅上的中年男子当时还是一名四肢健全五大三粗的壮汉,刚从地里劳作归来的他见到血腥的一幕,连忙丢掉手里的扁担和锄头,从贴身衣物里取出一张写有“和平祈福者”字样的红布条——那是他在上个月能谅城考评中获得的荣誉称号,挥舞着向面无表情的傀魈们示意,结果被乱刀砍掉了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