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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荣禧堂的小丫鬟分头去当耳报神,一个丫鬟在王夫人院里寻不着王夫人。
急步转身就朝荣庆堂方向跑去,却在穿堂哪儿和一个妇人撞了个对怀。
只听“哎哟”一声,就是传来一道喝骂声:“哪里跑来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
那妇人一瞧原来是老爷身边的丫鬟,倒也不再出声喝骂。
倒不是她不敢骂,而是她本就指着贾政在府中过活,她是怕恶了贾政。
丫鬟一瞧,原来是赵姨娘,从地上爬起来,急急忙忙道着恼。
丫鬟把赵姨娘从地上拉起后,说道:
“都是婢子的不是,婢子也是急了,不得了了,老爷要请家法打宝二爷,我得赶紧告太太一声。”
话没落完,人已跑不见。
赵姨娘一听,上一刻脸上闪过的痛苦和恼怒神色,马上转换成喜色。
听完一乐!当下心头大喜。思量着得赶紧往荣禧堂里看戏。
没走几步,又换了方向,这可怎么少得了把环儿给带过去呢。
荣庆堂,此时贾母正神情带笑地坐在罗汉床上。
平时常侍奉身边的凤纨此时不在,除了鸳鸯和几个丫鬟之外。
三春,林妹妹和宝玉均在陪同贾母逗乐,王夫人和邢夫人倒是坐在一边听宝玉她们和贾母顽乐。
大家脸上露出一丝丝笑意。不过邢夫人的笑意是真是假,也就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了。
正在此时,贾政院里的一个小丫鬟冲了进来,人还没进穿堂就带着喘息声道:
“不得了了,老太太,太太,老爷要请家法打宝二爷,老太太和太太快往荣禧堂走一遭。”
话落,跑进来一看,宝二爷闻言家法二字,大脸被吓得站起来后瞬间变成一张惨白脸色,清晰可见。
听完丫鬟的报信,堂屋中人神色各异。
贾母神色不解,忧心中带着一丝怒容,王夫人早已是露出惊吓的神色,老爷好端端地怎要打她的宝玉。
邢夫人暗中看戏,三春和黛玉四人面上都带着担忧急色。
王夫人先一步于贾母急声泣问小丫鬟道:“好端端的,老爷怎要打宝玉,你可知是甚事?”
小丫鬟就把徐北云对老爷说宝玉对林姑娘取字的经过给急声地说了一遍。
当林黛玉听到‘失恃’二字,淌眼抹泪,待完整听完徐北云所说。
最后那句待字闺中的时候,心有戚戚焉,小小年纪已现美姿的俏脸却已飞红。
王夫人听完,心里把徐北云恨得牙痒痒。
从怀里取出绣帕,抺着眼角的泪水不无埋怨地道:
“这云哥儿怎地这般说法,他刚来府中第一天不知道老爷对宝玉严格?
他身边的那些清客相公怎地不劝劝老爷,兄弟姊妹间玩闹起的字,又怎能拿来说话。
老太太,您倒是要帮帮宝玉啊,宝玉身子骨弱,又还小,不能挨家法啊。
若是宝玉有个三长两短,媳妇也活不成了。
这辽东来的云哥儿也不知是撞客了,还是他待的地方和我们神京不同,姊妹间的玩闹岂能当真。”
王夫人一边哭,一边还不忘记帮徐北云上眼药。
昨晚对这个长得好看的哥儿难得有一丝好意荡然无存,这下子满心愤然。
这才刚来一天就怂恿老爷打她的心肝宝贝宝玉。王夫人直恨不得撕了徐北云的嘴。
贾母此时心下也是满满对徐北云的不满。
此时什么代善公的恩人后代,为代善公死全家的。她统统抛却脑后。
谁对她的宝玉不好,她就心里讨嫌,厌恶。恨不得赶得远远的。
彼时,四名手拿绳索的下人停在荣庆堂外抄手游廊里,四人并未进入里间,只是高声道:
“禀老太太,奉老爷之命,请宝二爷前往荣禧堂问话。
敢问宝二爷是否在老太太这里,如果宝二爷在,还烦请老太太把宝二爷请出来,随奴才们走一趟。”
王夫人闻言,顿时眼泪收不住,只是忧心地瞧着吓倒在贾母怀里的宝玉,不停地在抺着眼泪。
贾母见此,沉声说道:
“都随我走一趟吧,都去劝劝,丫头们都去,宝玉别怕,祖母陪你过去。”
此时老子教训儿子,就算贵位当家之主的一品诰命夫人贾母也没有办法。
礼法之下,她作为贾政母亲,却也没有能力去阻止儿子管教孙子。
贾母只能亲自过去相劝求情,如果事有不违。
她在旁边,倒是想看看那些下人是不是敢下死手去打她的命根子。
鸳鸯低眉垂首搀扶着老太太朝外面走,垂下的脸色布满担忧。连脚步都比平时的沉重许多。
王邢二位夫人随步跟上,三春并黛玉紧跟二位夫人身后,再后面跟着一大帮丫鬟嬷嬷婆子。
出得穿堂抄手游廊外,候在外面的四名壮汉,抬眼看到这一大阵仗。
哪个还敢去捆绑宝二爷,直接齐齐先一步扭转身子,打头带路往荣禧堂而去。
话带到就行,至于捆不捆的,宝二爷到了就好。
未几,贾母带着宝玉和王邢二位夫人并三春黛玉进了荣禧堂。
徐北云和一众清客相公赶紧从座位上起身相迎。
贾政在看到老太太进了屋,忙从座位恭立起身,上前几步跪下请罪道:
“这该死的逆子累母亲担忧了,是儿子的不孝。”
邢夫人和林黛玉并三春四人侧身让过贾政的跪礼。
邢夫人脸色平平,眼色中却带着戏谑地站在一边。
三春并黛玉四人一齐走到一边站好,神色复杂地看向徐北云,林黛玉则神色带忧。
王夫人带着恨意的双眼瞥了一眼徐北云,也跪到贾政的身旁,宝玉侧从贾母旁边跪下。
鸳鸯先是飞快地用担忧的眼神看了一眼颀长的身影立在堂上的徐北云。她微微让开半个身影搀扶着贾母。
贾母扫了一眼徐北云,目光中带着不满,回头再看一眼贾政,却也不叫起,她杵了杵拐杖,沉声道:
“何至于此,宝玉他只是和姊妹间的顽笑话,怎就要动用家法。
老婆子我不许,你不怕把你老母我气出一身病来,你就尽管打。”
说完又怒目看向徐北云,问道:
“还有云哥儿,你刚一进府,老婆子就对你打心眼里喜欢。也疼爱有加。
并嘱咐你要和你宝兄弟多亲近,还把老婆子身边最得力的鸳鸯打发给你使唤,谁知你也是个心里藏奸的。”
贾母数落完徐北云,接着用拐杖指了指一众清客相公,怒声道:
“还有你们这些甚的老爷清客相公,也不知规劝一下老爷。
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宝玉是我的命根子,若果今天我宝玉吃不了好,你们也别想好不到那儿去。”
贾母显然已经震怒,话落。堂上除了贾政。
各人神色各异地看着始作俑者的徐北云,堂上瞬间上演一出生动的表情。
有露幸灾乐祸的,有直祼祼恼怒的,有茫然怨念的,有不解的,有不忍言的,有忧心的,有不懂的,有担忧的。以及一众无比尴尬却又有苦说不出的。
徐北云倒是神态正常,只是朝贾母揖了一礼,表示感谢她相赠鸳鸯。
倒是贾政诧异地出声道:
“母亲大人,这又怎关清臣的事,正是清臣提醒儿子,儿子才恍然大悟。
儿子最近几年忙于衙中之事,对于这个逆子缺少管教,这个逆子才会如此胡作非为。
现下这个孽障累及儿子于工部衙中与同僚之间的龌龊。
所以这顿打,母亲大人切勿阻拦,不然非要累及儿了丢官不可。”
堂中人听到贾政之言,除了相公们,全都不解,怪错人了?
这个清臣又是谁?只有探春和黛玉目光似有想法。
贾母听到她的宝玉会累及她小儿子丢官,唬了一跳。
因为她在荣庆堂听到的是丫鬟讲的是徐北云说宝玉的不是,并不清楚她的小儿子会与同僚产生龌龊。所以不解地问道:
“姐妹间的顽笑话,怎就累及你丢官了,何况,你每天放衙后就是和你的清客相公们顽乐,干我宝玉甚事。
清臣?清臣又是谁,莫不是我听错了,不是云哥儿说的我宝玉?”
贾政继续跪着,答道:“清臣是儿子帮云哥儿起的字,正是因为起字的缘故。
清臣得知那个孽障起字原由,故此清臣才会顺口一提,并不是母亲所讲清臣是个藏奸的人。
儿子还得感谢清臣点醒儿子,不然。林妹夫许是也会吃一些挂落也说不定。”
说完,转头对徐北云说道:“清臣请与老太太道明个中厉害关系。”
徐北云闻言,只能无奈上前,对贾母作揖后,把对贾政所说的话又从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又着重地说道:
“本朝最重孝法,且士林中人最讲求天地君亲师,宝兄弟不是林妹妹师长,虽说只是姊妹,但起字这一道却是于礼不合。
政世伯是读书人,又在朝中为官,如果心怀叵测之众以此攻讦政世伯,丢官为轻,问罪为重,林妹妹的父亲说不定都会吃上挂落。”
听完徐北云的话,众人恍然大悟,除了王夫人神色中还是带着不满以及愤恨。
贾母倒是大方,先是对徐北云道了恼,后又苦着脸对贾政说道:
“宝玉还小,不懂事,这也是情有可原,这次宝玉知道了。
以后就不叫玉儿这号就成,你也别再请家法了,可成?不然打伤了我宝玉,我可真会气出好歹来。”
贾政闻言,低头不语,良久,也不抬头,沉声道:
“请母亲原谅孩儿的不孝,这该死的逆子,如若打死了,我就当没生过他。”
贾母老泪纵横,礼教风气之下,她是拦不住她小儿子去管教他儿子的,唯有寄希望打得轻一点。
贾政正想喊人行家法,徐北云这时却上前出声道:
“且慢,政世伯请听一言,虽说棍棒之下出孝子,但宝玉兄弟年岁甚小,许也是无心之过。
如政世伯今天打了宝玉兄弟,却累及老太太神伤,岂是纯考之举。
不若将家法改为让宝玉兄弟读书写记,往后政世伯下衙得闲了,再抽问查看自是。
宝玉兄弟,你自当紧记,往后切不可再轻意去替女子起字了。”
宝玉自是跪地对贾政行大礼,自称知错,再也不敢。
用读书换一顿打,牙一咬,熬一熬就过去了,先伏低认错再说。
一旁哭泣的贾母和王夫人都口称:“极是极是。”
王夫人这下倒是看着比刚一听到宝玉因为徐北云的原因,老爷要请家法时,就恨不得把他当成手中的佛珠来不停捻着的气要顺许多了。
贾母这下紧紧把宝玉抱在怀里,脸上的泪水也止住了。
云哥儿果真是个好的,也不枉费我许了鸳鸯给他。
贾政闻言果真不再意决继续对宝玉执行家法,只是对宝玉喝骂道:
“该死的孽障,还不赶紧滚回去读书,清臣的话你自听清了。
如苦再不上心去向学,下次可没有人再与你求情,老子打不死你,家法打死你。”
宝玉对贾政磕了个头,对贾政告辞道声儿子退下了。
就让丫鬟搀扶着站起来,颤抖地走出荣禧堂。
贾母虽恼他儿子要打她的命根子,但毕竟是她的小儿子。
现在没事了,急忙让丫鬟搀扶小儿子起身。
一场由徐北云引起的闹剧最终在徐北云的劝解中落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