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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西门举神色一振道“他是谁?”
谷天雨冷冷地道:“提起这个人,你老一定很清楚。”
西门举一怔:“你早就认识他?”
谷天雨摇摇头:“那倒不是,不过据我所知,这个人是江湖上老一辈人中一个最难缠的人物,你老当然知道”
“他是谁?”
“这人姓崔,单名一个奇字。”
西门举忽然全身抖了一下,双目上翻道:“野鹤崔奇?竟会是他?”
“前辈说对了。”谷天雨道“就是这个人,是个最扎手的主儿。”
西门举长长地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西门云飞在一旁眼巴巴地道:“爹,你老既然知道这个人,咱们就得快想个法子,把东西弄回来,要不然可怎么向那位老前辈交差?”
西门举叹息一声,苦笑道:“傻小子,你死了这条心吧,要是这个人真是野鹤崔奇,那可就完了这颗珠子就要不回来了。”
“为什么?”西门云飞大惑不解地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西门举喃喃地道“这个老怪物,居然还活着他如果是意图出山,我看这个天底下,是没有人能够制服他。”
西门云飞呆了一下:“他真有这么厉害?”
“你哪里知道,”西门举苦笑着摇摇头,道“完了,完了,原来是他竟会是他”
谷天雨冷冷笑道:“前辈你也未免太过长他人志气了,据在下所知,这个姓崔的,固然当得上一代怪杰,可也不是真没有人敢碰他。”
“那么,你的意思是”
“在下认为,眼前起码就有两个人可以对付他。”谷天雨皱了一下眉,道“只是”
西门举冷冷地道:“什么人?”
谷天雨讷讷道:“其中之一就是家师一阳神君。”
“嗯!”西门举徽微点了一下头“可是,你师父能出来么?再说,即使他能出山,也未见得就是崔奇的对手”
西门云飞忍不住道:“谷兄,你说的是两个,还有一个又是谁?”
“这”谷天雨偷眼看了西门举一眼道“这个人,就是那位将明珠发还家师的那位老人家了。”
“哼你说的都是废话。”西门举冷笑道“我当然知道,问题是我怎么有脸去见他?我怎么给人家开口?”
谷天雨冷笑道:“丑媳妇难免见公婆,事到如今,又能够瞒得了谁?”
“哼哼!”西门举频频冷笑道“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有脸给我说这些?要不是你,岂会生出这些事?”
谷天雨冷笑道:“那可不一定,这姓崔的要是早有居心,我们谁又防得了?”
西门举听他这么说,一时无言以对。
谷天雨察言观色道:“我师父那边,目前不宜让他知道。他那个脾气前辈想必也是知道的再说他目前身子骨也不利落,我看只有前辈你出面去给老人家谈一谈了!”
西门举道:“我没脸见他!”
谷天雨忙接道:“前辈可以把一切过错推在我身上,我师长也就不会对前辈你有所责难了。”
一旁的西门云飞点点头,道:“也只有这样了,爹,我看事不宜迟,你老人家就勉为其难,去找找他吧。”
西门举长叹了一声,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只是,这位老前辈却是有名的不好说话,他与我二十年相交,情谊深厚,想不到第一次重任见托,即生出此事,真叫我难以开口。”
谷天雨冷冷地道:“前辈这么说可就错了,这要看什么人。遇见了崔奇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办法?”
西门举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讷讷道:“我临行之前,在此老面前还夸下了海口,这么一来,真是人丢大了,我这又是为了什么”
他气得呼呼直喘,身上的伤也痛了起来。
西门云飞好言劝了半天,才把他说服了。
次日随即起程,向来路折回,去拜访那个讳莫如深的武林前辈去了。
夜晚,天黑得如同墨染的一般。
大风呼啸着由瓦面上刮过去,瓦上的积雪被刮得纷纷溅起,打在窗子上叮当作响。整个客舍在此风势里,被掀起一阵轰轰声,真有天摇地动的感觉。
郭彤倚床角坐着,两只脚插在厚厚的被窝里,只觉得出奇得冷,两只耳朵都冻麻了。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到一边倒了一杯水,双手捧着杯子,唏唏噜噜地喝着,才觉得身上有一些暖意。桌子上有现成的饼,他撕下一大块,傻子似地吃着。
他怎会变得如此模样?连这间客房的大门也不敢出一步?
从中午开始,他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像是看见了鬼似地。
真鬼他倒是没有看见,却看见了一个比鬼更可怕的东西。
一个人!一个他一想起来,就心惊肉跳的人。
这人是谁?向阳君金贞观!
真是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居然在这里发生了。
情形是这样的,郭彤中午吃完饭回来,在门口无意间发现西门举一家人离店。记得来时,他们是骑马,离开时居然雇了一辆车。西门举与他那个小媳妇沈云英好像身上都不怎么利落,被搀上了车。他儿子西门云飞一个人押着三匹马,紧紧在车旁跟着,还有另外一个胡子大汉(谷天雨)也跟在一块儿。一行四人,像是有什么急事,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
郭彤看得莫名其妙,刚要转身回店的一刹那,竟发觉到那个魔王向阳君的到来。
那一刹间,郭彤几乎吓呆了。他如果不马上转身进店,差一点就给对方碰了个照脸儿!
妙的是,他进来,向阳君也跟着进来了。敢情他也是来住店的,与郭彤住在同一个客栈之内!
从那个时候,郭彤就开始战战兢兢起来,整个下午没敢迈出客房一步。
傍晚时候起,他唤来了一个小伙计,打发他去买了几个饼,顺便问到了向阳君这个人。得到的结论是,对方果然在这间客栈落了脚,就下榻在前院东侧一间客房里。
由于向阳君奇特的装束和他神威的造型,自他一踏入这所快活斋客栈,立刻惊动了所有的人。大伙儿纷纷打听这个怪人的一切,是以郭彤的询问,也就不会引起这个伙计的任何置疑。
郭彤原打算马上离开,可是昨日遇见的那个白衣老人要他不要离开,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与他商量
再者,他实在怕一出门就被向阳君给撞见;一旦碰上,那可是飞蛾扑火啊!自己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脱离了他的追杀,这一次碰上,再要想逃得活命,可就千难万难了。
心里愈想愈害怕,却又愈是忍不住好奇。
勉强在床上守了一个更次,他悄悄下了床,决心要去探查个究竟。
他可是一点也不能马虎:当下换上了布鞋,把一双裤腿紧紧地扎住,佩好了暗器革囊,把灯拨到最小,仅仅剩下豆大的一点灯光,这才拉开风门,来到了外面廊子上。
这一霎儿,他心里虽然十分紧张,可是又有另一番意念,如果机缘凑巧,干脆下手把这个人杀了,倒也是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这个念头不禁大大地鼓舞着他,一刹间使得他杀机猝起,反倒不似先前那么惊慌失措了。
当下,他即内提真力,顺着廊子脚下,快步来到了前面那进院子。
这时天交四鼓,整个客栈内外听不见一点点声音。冷风贴着雪面吹飘在人身上,简直叫人打哆嗦。
郭彤站定了身子,偌大的院堂里看不见一个人影儿。只见一盏黄纸灯笼,挂在树梢上,迎着风势滴滴溜溜地直打转儿。
由于有了前番窥伺西门举失风之事,郭彤不得不抖擞起精神。当下,贴着瓦楞一直前进,前行了百数十步,就看见了侧面的那排房舍。这时候,那一排房子里,还有两间亮着灯光。
郭彤老远地打量着,不只一次地提息运气,使自己不沾一些浮力,才向事先打量好的向阳君那间房子行去。
他虽然在达云寺未入门墙习技,但因为早年曾经对武术下过苦功,轻功还是不弱的。
这一次,他施展出踏雪无痕的功夫,果然甚见功力。人影连闪,直落对方窗下。
郭彤当然知道向阳君是何等角色,是以站立在雪地里,一时连大气也不敢喘。他定了一会神,闭住了气息,才轻轻向窗前移近。
窗户上糊的是桑皮纸,厚厚的不透一点风,郭彤伸出小指,以指尖沾了些唾液,轻轻在窗纸上点了一下,即现出了一个小小月牙缺口。
虽然是极为细微的小小动作,郭彤亦不能丝毫马虎,他伫立窗前,先留神倾听了一下,听到一种奇怪地“吱呀”声!
等到他慢慢地把眼睛凑向纸窗,才看清楚了房中的一切。
显然,房中所显示的一幕使他吃了一惊。
黯淡的灯光之下,他看见向阳君赤膊着上身,盘膝坐在床上。
几个月不见,对方所显示的那种豪迈气息,看来有增无已,像是较之昔日更具有野性,脸上的胡子也像是有很多天没刮了,黑糊糊一片,算得上根根见肉。
这么冷的天,他非但**上身,而且还显得很热,全身上下蒸腾着一片白雾,一颗颗的汗珠子挂在脸上。整个躯体,连同着他那张脸显示着一片红光,乍看起来,真会把人吓上一跳。
这时就见他两只手不停地在胸前来回盘弄着,像是在滚弄着一只大球,他必然是施展出全身之力,以致于每一盘动,木床即发出“咯吱吱”的响声。就这样,他来回不停地两只手继续盘个不休。
窗外的郭彤看到这里,不着声息地悄悄后退了一步,心里吃惊不小;仅凭猜测,他已经知道,对方是在锻炼内功。
郭彤见状,心里真是紊乱极了。
他仔细忖度着这个方向,算计着向阳君正是置身于自己正前方的笔直方位,由此而前,隔窗发出暗器必可使对方负伤甚或致命。
脑子里一经着念后,郭彤杀机顿起。
当下,探手自革囊里摸索出一口薄刃飞刀,他双手夹住刀身,长吸了一口气,提运出全身劲力,贯注于两臂之上,正待向正前方假设目标掷出飞刀。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陡然间身后一股疾风袭到。
郭彤简直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发痛,已被那人抓住了后颈。
耳边上却听得一个甚为熟悉的口音道:“小子,看你是不想活了,快走!”
“快走”二字方落,整个身子已随着那人猝然腾起的身势,霍地腾空而起。
郭彤忽然发觉到正面向阳君所居住的那间房内,灯光蓦地熄灭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发觉到对方房中灯光乍熄的一瞬,他整个人已随着背后那人落足于高有三丈的一所楼廊之上。
随着那人的手势一带之下,两个人一起伏身地上,掩住了身子!
惊慌中,郭彤一打量身后那人,白发白须,一身雪白的长衣敢情正是先前救助自己的那个老人。这就是说,他是第二次得益于白衣老人。
“老前辈,你”才说了这么几个字,即被白衣老人一只手捂住了嘴。老人的另一只手,用力地把他想抬起的头给压了下去。
二人借以藏身的那个地方,正好是该处楼廊的一个拐角,面前有一根柱子,可掩饰住二人的身子。
白衣老人虽说是技艺出众,可是这一刹那,也显现出了十分谨慎的神态:坐着的身子,紧紧贴着柱子,由下而上根本无法看见他的一鳞半爪。
这个位置,郭彤、白衣老人却可以清楚地看见房中的一切。借着些微的灯光,郭彤看见了院子里的情景,由不住吃了一惊。
那个向阳君,这时霍然来到了院中。
他身上披着一袭黑色长衣,已非**之身。伟岸的身材站立在雪地里,黑白分明,显得更加魁梧。
他很可能已经听见了什么声音,一双光华闪烁的瞳子缓缓地转动着、搜索着。
郭彤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白衣老人也显得很严肃,一声不吭地直瞅着对方,脸上露出一种希冀、惊诧的表情。
向阳君看着看着,忽然身势转动,在地面浮雪上踏行了一周。
他虽然体态健大,可是轻功甚佳,偌大的身子踏行于雪面上如浮光掠影,丝毫不着痕迹。
看到这里,白衣老人情不自禁地点了一下头,脸上神情益加惊诧。
忽然,向阳君站住了脚步,就见他弯下身子,仔细地在雪地里搜索着什么。
郭彤不由住略吃了一惊,情知对方必然是搜索雪面上的脚印。他的心由不住通通跳动不已,所幸现身之始,即施展了踏雪无痕的轻功绝技。
可是,话虽如此,在向阳君精邃的目光注视之下,依然为他察出了端倪。
他在窗前那块地方,发现了郭彤留下的一双浅浅脚印,黑俊的脸上,随即带出了一片冷笑。
既已证明有人来过,向阳君可就不欲善罢干休了。
就见他身形略闪,鬼影子似地掠上了自己下榻的那幛房舍的屋顶之上。
夜风呼呼,吹刮得他身上那袭肥大黑衫噗噜噜连连作响。他站立在屋顶上,一双眸子显得十分灵活,远近楼舍,一一在眼。
白衣老人看到这里,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郭彤随即觉出耳边响起了一丝细小声音:“这个人是个罕见的厉害人物,你要想办法先转回房去,我随后就来。”
郭彤正要站起,却被白衣老人按住。
“傻小子,不是这么个走法。”他是以传音入秘的功力,将话声输送到郭彤身边“等我用调虎离山之计,将这个人诓离眼前,你就赶快乘机离开。进房以后,千万不要出声,熄灯就寝。我自会与你联络,你可听清楚了?”
郭彤点点头,表示遵命。
原来,白衣老人手上已备好了两枚铜钱,这时将其中之一运用指力弹出,落于十数丈外瓦面上,发出了极为轻微的一点声音。
果然,向阳君被那一丝声音所吸引,捷若飞云般地赶了过去。
把握这一瞬之机,白衣老人用手在郭彤背上一推,示意他道:“快走”
此时,他手上的第二枚铜钱也已弹出,落处较第一枚铜钱犹要远上一程。
郭彤在他一推之下,及时平身双足用力“嗖”一声纵身而出。
借助白衣老人手上之力,足足飞出七八丈开外,落在一株大树上。
对于向阳君,郭彤早已是惊弓之鸟,是以他身子方一落下,随即快速地弹起。这一次,借助于树枝本身弹力,一下子足足把身子弹起来八丈高下,忽悠悠地落向后院。
然而,向阳君却并非如他们所想的那般愚蠢!
就在郭彤身子一落下的同时,面前人影猝闪,向阳君已然去而复返。
他已发觉到自己可能受骗,壮大的躯体一经落下,紧接着再次腾起来,起落之间,有如巨鹰翻云“呼”一声落身于郭彤先时藏身的那处楼廊上,身法之快,真令人不及交睫。
是时,郭彤虽然得以侥幸脱身,现场的白衣老人却依然守身廊角。
其实白衣老人所以把郭彤先行遣离,未始不心存着会一会向阳君这个奇人。
白衣老人既然心存此意,对于眼前的向阳君便跃跃欲试了。
带着一声长笑,白衣老人如同飞雪一片,倏地直袭到向阳君身前,后者几乎还没有弄清楚方向,白衣老人已发动了凌厉的攻势。
一团白影,夹着大股的袖上风力“呼”一声,直往向阳君脸上拂来。
前文亦曾叙述过这个白衣老人一鳞半爪,得悉他即为多年前隐姓不出的风尘异人野鹤崔奇。
此人之功力,尚可由他在对付西门举、谷天雨等人时看出,确是有极高造诣,尤其是两只袖子上,简直有令人出乎意外的功力。
这时,面迎着向阳君的突然来到,白衣老人的一双大袖同时挥到,整个楼廊在他双袖凌然巨力之下,都为之震动不止。
向阳君似乎不曾想到对方有此一手,加以对方功力是如此猛劲,一任他身怀不世绝技,仓促面临之下,亦不禁吃了一惊。
面迎着崔奇的进攻身势,向阳君偌大的身子霍地向后一倒,楼板咯吱吱一阵疾响,楼舍再次晃动了一下,向阳君的身子遂被迫得倒穿了出去。
崔奇一出手即把对方击退,样子显得甚为得意。
他长衣飘飘,极是潇洒从容地站立在楼廊之上,等待着对方的攻势。
果然,向阳君心有未曾,去而复还,一去一回,风掣电驰地再次登上楼廊!
他足下一沾着地面,已经看见了长衣飘飘,站立在楼廊正中的崔奇。
彼此都当得上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奇人,四只眼睛初一接触,就大致摸清了对方的底细,彼此心里都存下了相当的戒心。
向阳君一连向前踏进了几步,白衣老人崔奇丝毫没有退缩。
“阁下,”他抱了一下双手“幸会了。”
向阳君睁大了眼睛:“你是谁?方才站立在我窗前的人就是你么?”
崔奇点点头,道:“不错,只是随便走走,并无打扰阁下之意!”
“哼,说得好!”向阳君冷冷一笑“事实上,你却是打扰我了。”
崔奇嘿嘿笑道:“阁下功力不凡,老夫好不钦佩,如有冒犯之意,那也是老夫心存钦佩将阁下诱出,萍水论交而已。”
向阳君那张盛气凌人的脸上,忽然现出了一丝笑容:“说得好!”说了这句话,向阳君脸色陡然一变,冷冷地接着道“不过,这恐不是尊驾的真实意图吧!”
“嘿嘿!”崔奇向前面迈了几步“年轻人不要动不动就盛气凌人,老夫确实是一片真心,阁下莫非对老夫这个陌生人还有什么见疑之处?”
向阳君冷哼了一声,道:“但愿你言出由衷,否则的话”
崔奇哈哈笑道:“年轻人,你一向都这么自负么?须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呀!”
向阳君点点头:“用不着你来教训我,这些话我都懂得,还是先请教吧!”
他边说边抱起了双拳。
崔奇摇头道:“不不不,老夫正有向阁下请教之意!能有阁下这身功夫的人,在武林中当然绝非是无名之辈。”
向阳君道:“我姓金,金贞观,冀州人,老人家该你的了。”
崔奇猝然间吃了一惊,轻轻地“啊”了一声,一双眸子,在对方脸上打了个转,抱拳道:“失敬、失敬,原来阁下就是新近出道、名满天下的向阳君,幸会,幸会!”
老头儿嘴里说着,着实吃惊不小。
“久仰阁下前此在南岳论剑时,技压群雄,一枝独秀,新领了武林权杖,已是誉满乾坤的当今武尊,呵呵当真是来头不小!”
崔奇说至此,连连抱拳,向对方打躬不已。
向阳君轻哼了一声,道:“听足下口气,大有不服之意,金某人此次出道,有会尽天下武林同道的决心,老朋友,你报上个万儿吧!”
崔奇摇头道:“那倒不必,老夫这个名字不怎么响,不说也罢。”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又继续道:“听阁下之言,倒也是无独有偶。足下所言,与老夫此行宗旨相仿佛,也罢,咱们就来个不打不相识吧!”
说到这里,脚下向前踏进了两步,右手骈中食二指,向着向阳君右肋下就点。
一股尖锐的风力,随着他递的指尖,突地点向向阳君“乳中穴”真有洞石穿木之势!
向阳君神色微微一变他已断定出不是好兆头,只是这个节骨眼上,尤其不便向对方示弱。
鼻子里哼了一声,突地凹腹吸胸,把上胸吸进了一半尺,同时右手轻起,用“金切手”招式直向着崔奇那双手上切会。
崔奇冷笑道:“好!”他手掌倏翻,巧运拇食二指,拿向向阳君的曲池穴。
二人手掌很快地交接在一块,一合即分。
整个楼舍为之震动不止。
崔奇足尖轻点,斜着身子穿了出去。
“姓金的,你这里来!”话声出口,起落之间,已扑向楼下院中。
向阳君“哼”了一声,壮躯起处,飞星天坠般地落了下去。看起来,二人落势像是平排同坠。
待到双方身子一经站定,却是脸对脸。
“老头儿,你欺人太甚!”
话声出口,向阳君身躯霍地向下一坐,右手五指箕开,用五指灯灿绝招陡地直击崔奇的脸部。
崔奇哑声笑道:“好招!”
他不退反进,身躯霍地前挺,右掌也学样儿张开五指,蓦地用力击出。
只听得“叭”的一声,两只手掌竟然迎在一块了,十指力合之下,两只手掌紧紧相贴着。
彼此的身势,都似乎摇动了一下,却都保持着平静。
如果仅仅由他们相接的一双手掌上,简直看不出什么名堂。然而,如果能够注意到他们伫立在雪地里的一双脚步,那就有文章了。
他们双方对面而立,身轻似羽,四只脚浮立在厚厚的雪面上,足下白雪不曾陷下丝毫足印。
只要观察到他们彼此这一身轻功,便可知道两人的一身内功已至登峰造极的地步。
两只手掌紧紧相贴着。
崔奇脸上显现着一丝微笑,一双细长的眸子眯成了两条缝,却由那双细缝里闪烁出灼灼精光。
向阳君却是表情俨然,丝毫不形于色。
这个样子,他们足足相持了有小半盏茶的工夫。忽然,双方同时把身子向下一矮,像是彼此商量好的一样,同时把手掌撤了回去。
激烈的战斗,就在这一刹间,展了开来:向阳君往左面转,崔奇向右面旋。
两个人在疾转一圈之后,倏地会合到了一起。
向阳君猝然双手齐开,拉开了大鹏双展翅架式;崔奇右手直竖起来,比了个直劈之势。
两个人不等招式递出去,却都忙着收了回来。
野鹤崔奇一声低叱,霍地向前一个跃进,下身盘足“唰”一脚直往向阳君足踝上扫去。
向阳君腾身一跃,拔起了数丈。
野鹤崔奇亦紧跟着拔身而起。
夜空里,两个人就像是冲霄而起的一双大雁。
霍地,他们双方迎在了一块,淡月稀星之下,一阵子纠缠疾滚,天星飞坠般地直落下来。
在将落未下的一刹之间,他们竟然相继向对方发动出快速的杀手,都约莫递出了六七招之多。
紧接着,二人同时落了下来。
像是分飞的一双燕子,一个东、一个西倏地分了开来。这一次接触,似乎是颇具实力的一次接触。
他们分开后,两个人站立的方位,恰是这片场地的两个边端。双方距离,约在六七丈左右。他们遥遥互望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一句话。
甚久之后,崔奇才缓缓地抱了一下拳:“领教了”
向阳君也缓声道:“好说,足下功力之高,是我此次中原之行,所遇见甚为杰出的几个人之—”
才说到这里,崔奇忽然仰面向天“哈哈”笑了两声。
向阳君神色一凝,道:“足下因何发笑?”
崔奇笑声一敛,道:“金小友,你对老夫的盛誉,却是大大的不敢当。”
他面色一整,冷峻地道:“老夫对于你此行也略有所闻,希望你在这两湖地面上仅属过境而不会盘恒甚久,否则只怕彼此有点不大方便。”
向阳君冷哼了一声,道:“听你的口气,想必是不容我在此立足了?”
崔奇嘿嘿笑道;“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向阳君神色一凝,摇着头冷笑道:“不,金某人生平有一忌讳,那就是绝不受人要挟。”
“这么说,你是存心与老夫蹩一蹩了?”
“老人家你看着办吧。”
“你不妨再想一想。”崔奇冷笑道“这汉中地面上,是容不下你这一号的!”
向阳君摇了摇头,道:“我看还不至于吧!”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崔奇冷森森地道:“小伙子,天下地方大得很,你还是到别处去吧,这里容不下你!”
“哼哼”向阳君发出了一串冷笑,道“那么,我就多住一天,在这里住四天。”
崔奇怔了一下:“好吧,四天就四天,我等你四天。”
“对不起!”向阳君改口道:“那我就住五天!”
崔奇挑动了一下眉毛:“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不!”向阳君道:“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崔奇寒声道:“这么说你是要接着我的了?”
“随时奉陪。”
“好”崔奇怪笑了一声“你等着吧,我一定来。”
向阳君笑道:“不仅是你的人要来,你的东西也不要忘了一块拿来。”
“啊”崔奇顿时神色一震,倒退了一步,打量着向阳君“看起来,你是有所为而来了。”
“这还用得着说吗?”向阳君笑了一下“如果金某人这双招子不空,那件东西八成是落在了老朋友你的手里了。哼哼老朋友,你怎么拿的,我希望你怎么给吐出来,我等着你。”
崔奇狞笑了一声:“好,小子,你等着我的吧,我走了”
他霍地腾身而起,直由向阳君头顶上掠了过去。在经过对方头上的一刹那,蓦地身子向下一沉,飞出右足尖,直点向阳君眉心“祖窍”
这一手却是出人意料,又快,又准,又狠。
只是向阳君已经注意到了对方有此一手。
如此,就在对方快速的身手里,即他右手蓦地向空中抬了一下,手指和脚尖经过巧妙地接触,二人即分了开来。
崔奇的身子,极其轻巧地落在了对面瓦脊上,随即发出了一声狂笑:“好小子,真有你的,你等着瞧吧!”
人影略闪,夜色里有如长烟一缕,瞬息间消逝无影。
向阳君微微呆了一晌,冷笑着转回房中。
纸窗上有人轻轻弹了一下,郭彤应了一声,匆匆上前打开来,白影略晃,崔奇掠窗而入。
郭彤随即关上了窗户。
崔奇的声音说道:“点着灯,不要紧!”
郭彤答应了一声,亮着了火折了,顿时房子里大放光明,看见那个白衣老人脸色有异,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灯点着了,熄了火折子。
郭彤退向一旁坐下来,道:“老人家,你怎么这么久才来,莫非跟那小子照了脸了?”
“岂止是照了脸,”崔奇冷笑了一声“我们动了手。”
“啊!”郭彤吃了一惊“你们动手了?”
崔奇点了一下头,抬起手来,指了一下桌上的瓦壶:“喂,给我弄碗水来!”
郭彤应了一声,倒了一碗茶,双手捧上。
崔奇接过了喝了两口,放在桌子上,从身上摸出来一个木制的药筒,由里面倒出来一粒黑色的药丸吞到肚子里?
“你老这是怎么了?”
郭彤在一旁看得有些儿震惊。
“没什么!”崔奇摇摇头“现在已经不碍事了。”
他那一双惊异的眸子里,闪烁着炯炯寒光,道:“哼,我就不信终日打雁竟会叫雁嘴啄了眼!”
郭彤讷讷道:“老前辈,这个向阳君端的可不好惹!你老人家可要千万提防着点儿啊!”“向阳君?”崔奇偏过脸来打量着他“你也知道他?”
郭彤苦笑一下:“岂止是知道他!就是烧成了灰,我也忘不了他”
“嗯,”崔奇注视着他“是怎么回事?听你口气,你和他之间好像还有梁子?”
“唉这个”
提起这件事,郭彤可是感触良多:“你老人家也就别问了,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我们是死冤家、活对头,一照了面,非得死一个才成,这死人八成儿是我。他功夫太高,我简直连他身边也挨不上!”
崔奇翻了一下眼皮:“真有这么大的仇么?”
郭彤又叹了一声,往事如烟,可真应上了不堪回首那句俗话了。
“老人家,你们真的动了手了?”
“那还假得了?”
“结果怎么样?”
“怎么样?”崔奇苦笑一下“勉强称得上不分胜负。来,小伙子,你把灯过来,瞧瞧我这只‘尊足’要不要紧,你就知道了。”
他说着,把右脚跷了起来。
郭彤莫名其妙地把灯靠近了那脚。
崔奇呲着牙,先解开了紧束在足踝上的扎腿,脱下了布鞋,里面穿着蓝布长袜子。
“哼,好小子!”
他一面说着,往嘴里面吸着气。那样子像是忍着痛,等到他脱下了袜子,郭彤吓得抖了一下手,差一点把灯给砸了。
敢情崔奇那只脚,整个的脚背上,都现出一片黑紫颜色,脚面肿泡泡的。
看到这里,崔老头子脸上蓦地罩起了一片阴森,鼻子里长长地哼了一声,即把袜子穿上。
“你老这是怎么了?”郭彤战惊惊地道“受伤了?”
“嗯。”崔奇用手抚按着受伤的那只脚,脸色很难看。他不时地眨动着眸子,像是在运思着什么。
郭彤由于对向阳君这个人有着特殊的记忆,见状顿有所悟。
“啊!”他吃惊地道“看情形,你老人家大概是中了他的太阳神功吧!”
“太阳神功?”
崔奇显然为之一惊。
郭彤连连点头道:“老前辈你莫非还不知道?这个人最出名的功夫,就是太阳功。不过,奇怪据我所知,这门功夫好像应该是在太阳底下才可以施展晚间怎么会”
崔奇道:“你说得不错,太阳功,不错”
崔奇连连点着头,像是茅塞顿开。
他冷笑了一声,点头道:“天底下也只有这种纯阳的功力,能够破我的混元真气,我原先还在纳闷,你这么一提,倒是解开了我的谜结了。”
郭彤怔道:“可是太阳功,不是必须要在太阳底下才可以施展么?怎么”
崔奇摇摇头:“不然,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
他冷笑一声,喃喃道:“昼吸日菁,蓄之海底,可暖百穴,虽隆冬寒夜,赤膊去衣而不觉其寒,用以制敌,枯其精脉,凝其血,摧其五行而制死”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话声,苦笑道“这就不错了,这就是太阳功,运之于掌谓太阳掌,运之手指曰太阳指。”
他倒抽了一口气,咬了一下牙,又道:“好厉害的太阳指!老夫今夜总算见识了。”
郭彤惊道:“要不要紧?”
崔奇苦笑道:“无妨,要是换另一个人,只怕这时早已无命,而我练有洗筋易髓之功,倒可以平安无事。哼,这一点也许是那个向阳君事先没有想到的!”
郭彤总算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可是你的伤”
“这只是一时气血不畅,他的纯罡指力伤了我的‘鹰白’穴门。他虽施展了太阳功力,却并没有收到他所预期的效果,不过”他微微一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又道“话虽如此,这个向阳君的功力着实不得了真可以称得上是我生平第一大敌了”
他一面说,频频冷笑不已,随即端起了面前的一碗白水,一饮而尽。
“小伙子,”他把身子倚向墙角,讷讷道“你可是看见了吧!这个天底下,到处都有能人异士;你厉害,人家比你更厉害老夫这一次出来,总算遇见了厉害对手。哼哼!”一连哼了几声之后,他瘦削的脸上带出了一抹欣慰的微笑,像是向阳君适时地出现,正好符合了他潜在的愿望。
郭彤甚为担心地道:“这个人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老前辈你对他可要千万小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你老人家还是忍下这口气算了。”
崔奇冷冷一笑道:“你知道什么?其实,我与他并无仇恨,只是遇上了,总要见个真章儿。”
微微顿了一下,又讷讷地道:“我已给了他四天时间,四天之内要是能知趣地离开汉阳,我也就省了事,绝不会去找他麻烦。”
郭彤皱了一下眉:“可是他要是不离开呢?”
“那他是存心给我过不去,说不得我们就得见个高下了!”
郭彤道:“可是,你老人家有把握胜过他么?”
“这个!”崔奇冷冷一哂,道“到时看吧,现在还不知道,到底鹿死谁手。”
郭彤不再说什么,一双眸子缓缓转着,心里情不自禁地暗忖着:“这个老人家到底是谁?看他武功的确不弱,较之已死的静虚老方丈也不逊色,说不定向阳君此行遇见了他,才算是遇见了真正的对手”
转念又想:“说不定这个人武技高超,向阳君不一定能胜过他;果然如此,岂不正合了我的心愿?我又何必苦苦予以阻止?”
这么一想,觉得甚是有理。
然而,有些话他却不得不予以点醒。
“老前辈武功盖世,说不定对方向阳君这个人不是你老人家的对手,只是”
略一犹豫,他即接下去道:“你老人家也许还不知道,已经有很多武林中颇负盛名的人,都丧生在此人的双掌之下,老前辈知道么?”
崔奇怔了一下:“啊?”
可是接下去,他脸上情不自禁地现出了一抹冷笑。
“颇负盛名的人?”他冷笑着摇头道“一个真正身怀绝技的人,绝不可能享有很高的名望;反之,那些并无什么真实武功的人,却能沽名钓誉,得享大名。这道理很简单,如兵法所云的‘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那句话的意思是一样的。”
郭彤点点头道:“你老人家说得不错,但是并非没有例外,否则也就没有‘实至名归’这句话了。”
崔奇点头道:“说得好,我们且不要再为此争执。你刚才说到几个颇有盛名的人,丧生在向阳君手里,这几个人都是谁?”
郭彤想了一下道:“据悉死伤在向阳君手里的人数极多,只是对我却没有什么印象,我所知道的,只是他在洞庭岳阳一个地方的作为。”
崔奇点头道:“岳阳府确是藏有几个能人异士,莫非竟听任这个小辈胡闹不成?”
郭彤道:“你老说的那几人是谁?”
崔奇闭上双眼道:“苍海客齐天野该是一个具有相当实力的人了,据我所知,他在洞庭以西盘踞了相当长的时间,目前也不会离开。”
郭彤一笑,道:“除了这位老前辈,你老认为洞庭地面上,还有些什么能人异士?”
崔奇点点头,神秘地笑了笑道:“当然还有,还有一个人只是这个人不会轻易过问外事罢了。”
郭彤道:“这个人是谁?”
崔奇摇摇头道:“不说也罢,对方既已心存避世,不希望世人再听到他的名字,我也就不必再说他了!”
郭彤怔了一下,遂道:“那么,除了这个人之外,你老人家看看三楚地面上,还有些什么能人异士?”
崔奇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捋着下颔上一绺长须,点了一下头道:“这个据我所知,好像还有盛家兄弟两个!武功自成一家,如这几个人肯为正义挺身而出,那么向阳君就不能为所欲为了。”
郭彤摇摇头道:“不见得!”
崔奇十分奇怪地转脸看着他,问:“怎么?”
郭彤冷冷一笑,道:“看来老前辈确实避世甚久,居然连最近江湖上所发生的大事都不知道。事实上,你老人家以上所提到的三个人,如今都已作古,不在人世了。”
“啊”崔奇吃了一惊:“难道说他们都死了?是怎么死的?”
郭彤冷冷地道:“死因相同,俱是死在同一个人手上,这个人你老人家自然是可以猜想得到的。”
崔奇脸色忽然间为之大变。
“什么?你的意思,难道说,他们三个人,是死在向阳君那个辈手上?”
“老前辈说得不错。”郭彤冷笑着接下去道“事实上确是如此!”
“这”崔奇摇摇头“我还是不敢相信!”
“事实俱在,你老人家岂能不信?”郭彤振振有词地道“你老人家如果到岳阳地面上走上一转,就会发觉到那里处处张贴有缉拿向阳君的公文告示,上面对于你老方才提到的三个人死因记述甚详,自然是千真万确的事了。”
崔奇听了,神色微微变了一下,半天没有说话。
甚久他才摇了一下头,讷讷道:“果真如此,这个向阳君实在是太厉害了,只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郭彤冷笑道:“后辈猜想,不过是武林中的逞强斗狠而已,这个人似乎想杀尽世上所有的英雄好汉,独霸天下”
“哼!”崔奇缓缓地点了一下头“也许你说得不错,如果他真有此意,他将会遭遇到意想不到的阻碍和困难!”
微微顿了一下,他又接下去道:“就在岳阳附近西塘,那里住着一个人一个少见的奇人,向阳君如果惊动了他,可就有好看的了!”
提起这个奇人,崔奇脸上现出了一种默默的痛苦,那是混合了歉疚与怀念的综合表情!
说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叹息。在一种漠漠惆怅和淡淡轻愁笼罩之下,他忽然变得心事重重了。
听到了西塘这两个字,郭彤吃了一惊,想到了师门达云寺的猝经剧变,老方丈以及各堂长老的死,他的心就像忽然压上了一块沉重的铅块那么重。
“你老说的是西塘?”他奇怪地问崔奇道:“西塘住着一个什么人?”
崔奇摇摇头,大有欲语还休的意思:“我说过不提他,结果还是又提到了他事实上,我这个老朋友已非尘世凡俗之人,他目前已是一个出家人了。”
“啊”郭彤几乎惊得由位子上站起来“出家人?莫非你老说得这个人,是达云寺的静虚老上人么?”
崔奇目光一凝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人?”
郭彤怔了一下,苦笑道:“我怎么会知道?老前辈,如果我告诉你那位静虚老方丈曾是我的师尊,你会相信么?”
“这”崔奇摇摇头,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你是静虚老和尚的弟子,你今天的身手必然是相当可观了。”
郭彤苦笑了一下:“你老说得不错,按常情说,事实确是应该如此,却也有出乎常情的时候哪!”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入门太晚,而老方丈提前故世!”
“提前故世?”崔奇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双白眉连连眨动了几下,道“你说什么?”
郭彤叹息了一声,苦笑道:“老前辈,那位静虚老方丈已经死了,这件事莫非你老人家也没有听说过么?”
一阵苍白快速地由崔奇脸上闪过,郭彤很清楚地看见他两处太阳穴上的青筋跳动。这一刹那,对他来说不啻是五雷击顶。
一段很长的时间,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过了良久,他那双无精打采的眸子缓缓地移向郭彤:“小伙子,你别是在信口胡说吧?”
郭彤摇摇头道:“天下最无聊的人,也绝不会拿别人的生死来开玩笑,更何况静虚老方丈是我最敬重的师尊,我岂能信口胡说?”
崔奇凝目注视着他,忽然叹息一声,点点头不再言语。
忽然,他的双眉一挑,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那盏油灯蓦地跳了一下。
“老和尚你死了?”
声音沙哑,却倾泻着无比的愤怒,那双眸子里滚动着说不出的凌厉狰狞。
然而,这般气势,却没有维持很久,他紧接着又垂下头来,脸上的神采刹那间由愤怒变成了无比的悲伤。
郭彤不禁为对方这种大异寻常的举止,惊得呆住了。崔奇这番举止确是发自内心,丝毫不曾有做作的成份。
然而当他目光再次接触到郭彤时,才恍然由睡梦中惊醒,回到眼前现实了。
“小伙子!”他脸上绽开了一丝苦笑“你不要笑我的失态,如果你是我,只怕痛苦得更不能自禁唉,想不到我短短二十年不履江湖,竟然发生了这么多想不到的变化。”
他说到这里缓缓由位子上站起来,一直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一股冷风吹了进来。他把自己浸浴在冷风里,一直过了很久,才回过身来。
“这事发生多久了?”顿了一下他才改口道“我是问你老和尚死了多久?”
郭彤想了一下道:“有三个月了。”
崔奇点点头:“他是怎么死的?”
“是是被人杀死的。”
崔奇冷笑了一声:“什么人?难道说又是向阳君这个小辈?”
“不错,就是他!”
崔奇陡然一震,两道白眉倏地直竖了起来。他摇摇头道:“这一次我可不相信你说的话了。”
郭彤望了他一眼:“为什么?我说的句句是实言。”
“哼,我对于老和尚的武功是再清楚也不过的。他那一身内外功力,只怕当今天下,很难找得出三四个人是他的敌手;向阳君即使练有太阳掌至阳至罡之功,也难以是他的对手,怎会丧生在这个小辈之手?”
郭彤叹了一声道:“老方丈一身武功,的确是当世罕见,然而向阳君的武功却也有令人难以忖测之高奥,否则老方丈也就不会丧生在他手上了”
崔奇哼了一声,凌然道:“我不信!”
他转了个身子,重重地在一张木椅上坐下来:“你再说得详细一点。”
郭彤叹了口气,一双眸子转向桌子上的那盏灯。跳动的灯焰、炸开的灯花,一刹间把他带回到昔日达云寺的痛苦回忆之中。
“这件事说来话长。”他喃喃地道“我只能长话短说,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向阳君在岳阳的大开杀戒,而遭到了官府的问津,有一位府街的大班头铁掌刘昆,他与老方丈颇有素缘”
崔奇听到这里,摇头岔口道:“老和尚吃斋念佛之人,怎么会与六扇门里的人交往?这一点有欠情理。”
郭彤苦笑道:“这一点后辈也是百思不解,不过自从后辈进入达云寺之后,短短年许时间,那位岳阳府的刘大班头,确是常常拜访老方丈。”
“老和尚可曾见他?”
“老方丈原本是不接见外客的,可是对于这个人,却是破格相待好像老方丈有不得不与他相见的特别苦衷,这一点就非后辈所能想得通了。”
崔奇想了一下,忽然“哦”了一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想必是老和尚当年为俗时,曾有几桩不小的案子,落在了这个鹰爪子的手上。他虽然落发出家,但那捕头仍有借口困扰于他老和尚这么一来,可是为自己惹下了麻烦了,又该如何讲?”
郭彤苦笑道:“详情是否如此,后辈就不知道了。”
“你当然不会知道,当年老和尚称雄武林耀武扬威时,只怕你还没出生呢。”
微微停了一下,他看着郭彤道:“好吧,你再说下去。”
郭彤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向阳君在岳阳杀人之事,我们在庙里也所闻不多,只是知道那个刘捕头曾经到庙里求见老方丈,请他老人家出山,主持正义”
崔奇点点头道:“这原是情理之中的事,后来呢?”
“后来情形就不同了。”
说到这里,郭彤也就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那一夜,老方丈事先由卦上测知有一场浩劫面临,并测得当夜有人要登山造访,于是差人事先在庙外等候。果然,到时候就来了三个俗客。”
崔奇一怔道:“啊?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郭彤道:“除了方才我说的那个刘捕头之外,另外还有年纪甚轻的兄妹。”
他微微停了一下,接下去道:“这对兄妹事后我才知道姓雷,乃是武林中颇有身份的人物:哥哥叫雷铁军,妹妹叫雷金枝”
崔奇摇摇头道:“没有听说过。”
郭彤道:“这对兄妹,你老人家当然没有听说过,可是他们的祖父,却是一代武学的鼻祖,与老方丈当年齐名,而且交非泛泛。我一提起来,你老人家一定知道!”
“是谁?”
郭彤顿了一下,道:“那就是世居东海七巧岭的青蟒客雷蛟。”
“原来是雷瘸子,我认识他!”
郭彤又接下去道:“那夜刘捕头带着雷氏兄妹一起去找向阳君那位雷少侠与刘捕头都为向阳君所伤,尤其是雷少侠伤势极重,像是有性命之忧。老方丈本诸慈怀,不得不赐以援手救助。”
“嗯!”崔奇缓缓点了一下头.“不错,老和尚的那两手医术,真可以称得上当世无双,尤其是那一手金切玉膏之术,真能生死人而肉白骨啊,是了、是了!”
他忿然明白过来,不胜感伤地道:“老方丈为他们疗伤,可就把自己陷进去了。”
郭彤黯然点头道:“据后辈所知,老方丈因受不了他们的一再请说,就答应了下来。唉,他老人家千不该万不该,竟然在这个时候犯下了大错!”
“老和尚神机妙算之人,竟然也会失算?”
“可不是。”郭彤叹息了一声,道“原来,向阳君那时不慎为雷姑娘所伤流了些血,据老方丈说,向阳君失血之后必将有一种什么现象,这一点我倒是记不太清楚了。”
崔奇冷冷地说道:“是反潮现象。”
“对对对是反潮现象!”郭彤不自禁地看了他一眼,赞道“你老人家果然见闻深远,无所不知。”
崔奇冷冷一笑,道:“说下去。”
他像是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一事件上,显得有些意不旁瞩。
郭彤遂接下去道:“老方丈因断定向阳君有反潮现象,在六个时辰之内不能行动。以此见告,刘捕头便大喜过望地匆匆赶回”
说到这里,他临时顿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事情就出在了这里,这个消息不知道谁泄露了出去,以至于刘捕头扑到时,那个向阳君竟然藏躲一旁非但这样,据事后我由别处探知,刘捕头等一行竟然都遭了毒手,死于向阳君之手。”
崔奇点头道:“说下去。”
郭彤道:“这些情形,老方丈虽不曾目睹,却由卦上探出了一个大概,可怜老方丈”
微微一顿,他接连叹息了几声才道:“可怜老方丈虽然事先已由卦上测知了大凶之兆,然而他自己却未能躲过这步劫难,最后依然落得身遭横死真是可怜之至!”
崔奇皱了一下眉冷笑道:“老和尚一身功力何等了得,岂会不是向阳君这个小辈对手?依老夫所见,老和尚即使不能取胜于他,至不济也能保一个平手,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丧生这可就令人想不通了。”
郭彤叹口气道:“谁说不是呢只怪那个向阳君来得过于神速,老方丈原待以先天之气补后天之功,施展澄波返渡将功力补足。果真如此,那个向阳君是否能胜过老方丈可就难以预卜了。然而,向阳君来早了一步,以至于老方丈功败垂成,而死于非命。”
“这就是了”崔奇冷冷一笑道“果真这样,老和尚可真是命该如此了难道他没有想到拖延战术么?”
“怎么没有想到?”郭彤沮丧地道“若非这样,达云寺的几堂大师也就不会平白丧命了。”
崔奇“哼”了一声,道:“老和尚应该物色一个身边护禅的得力手下,使他免于张皇困惑!”
郭彤苦笑道:“这一点他老人家也想到了。”
崔奇道:“是么?”
郭彤苦笑了一下,道:“那个人就是我!”
“是你?”崔奇的眼睛,在他身上快速地转了一转“这倒是失敬了。”他双手拱了一下“小哥,这么说起来你当是老和尚最心爱的一个弟子了。”
“不瞒你老人家说,”郭彤讷讷着道“老方丈对我这个弟子实在是期望甚大,只是唉,只怪我获他老人家赏识为时太晚,以至于空列门墙,对他老人家的盖世武技,连一层皮毛也没有学到。”
“这个我知道,不过你肯定打好了相当的武学基础。”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我一上来就看上了你的原因。”
崔奇说到这儿,眸子频频在郭彤脸上打转儿:“现在又加上了老和尚这一层原因,我就更放不过你了小子,你可愿意拜我这个师父?”
郭彤先是一阵惊喜,可是紧接着又兴起了一片犹豫,似有难言之苦。
崔奇不禁翻了一下眼皮:“怎么,你不乐意?”
郭彤苦笑了一下道:“请你老人家不要介意,实在是老方丈在临死之前,已经交待了我,要我不要轻意妄图复仇。后辈对于你老人家一身武学,虽然极为仰慕醉心,却不能有违老方丈之临终遗命,这一点务必要请你老人家见谅。”
崔奇聆听之下,不禁呆了半晌,喃喃道:“老和尚难道还有什么知己的朋友么?不这个人我太了解了哼哼!”他目光一扫惊诧的郭彤,冷冷地道:“我太了解老和尚了,据我所知他生平几乎没有几个朋友;有之,也都是一些与他意气不合的人,能够承他死后见托之人,简直可以说没有。”
“不错,”郭彤道“即使是他老人家的仇人、敌人,也都对他心存敬仰!”
“嗯!小哥子,你这句话说得好。”崔奇喃喃地道“即使是他的仇人,也都是对他心存敬仰。嗯,事实的确如此。”
他蓦地转过脸盯向郭彤道:“说,这个人是谁?”
“这”郭彤摇摇头,吞吐道“对不起,我想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崔奇怔了一下:“莫非你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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