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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海道:“首先要拔去眼中钉,那就是侯继高将军,此人有勇有谋,不耍些手段,是扳不动的,可交给麻叶、叶明两位千户去做,具体如何操作,现在不方便说,等一下我们单独讨论。”麻叶、叶明自是领命。
徐海道:“侯继高去后,朝廷必会调将领顶其职,我估计杭州定海衙都司卢镗的希望最大,此人熟读《孙子兵法》、《太公韬略》,若他到来也不易对付,我们要在半路上截他一截,杀之最好,这里就算北昌具教的功夫最高,此任非他莫属。只是北昌兄有伤,需养待几日。”北昌具教含笑领命。
徐海道:“如此一来,朱家尖至少当有一日空余,这一日之间,我们大举挥兵,将整岛洗劫一空,当然少不了会一会那高乡绅了!”门多郎次郎恨恨说道:“到时候,我要亲自饮其血、食其肉,方才解得了我心头之恨!”众人连称此计大妙!
徐海道:“还有一事,至关重要,不能不防。”众人都言何事?徐海道:“侯继高调职,卢镗接职的空余时间,乃督司张文质暂管军务,此人勇谋虽高,但其一人独木难撑,高雄肯定心惊,恐怕会暗自布署御兵之计,我们必须留一人质在他府中,以安其心。”众人听得都是满面愁容,那里好比龙潭虎穴,不知道留谁为好。
徐海道:“最佳人选乃是北昌具教,他武功高强,高雄绝对伤他不得,但他已有重任,我们必须再找一名,只是这人就难找了,条件要求得相当苛刻……”众人面面相觑。
这时,宋怡龙大踏步向前,高声道:“让我去吧!”
徐海道:“你?”
宋怡龙峻冷的脸庞上写满了自信,道:“我可冒充北昌具教前去。第一,高雄不认识我;第二,我与北昌兄年轻相若;第三,我也有些武功根基,自保尚可。”徐海尚在沉吟,北昌具教道:“宋兄弟,此行凶险万分,你……”
宋怡龙道:“不必担心我的安危,自幼亦学过几套拳脚,相信料理得过来。”厉喝一声,单掌劈向一张木桌,一阵“噼啪”声响,木桌亦被击成两半。众人惊道:“想不到这小渔夫,还有两下真功夫!”
徐海大喜道:“就让宋兄弟去吧!宋兄弟初来,让他立个头功!”
汪直喜上眉梢,鼓掌道:“好,就依此计进行!各位兄弟自行布署,定要杀得高雄那老匹夫片甲不留!”然后大摆宴席,痛饮一番。
黑夜,大风,两人立在崖边。
宋怡龙道:“这么晚了,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北昌具教望着黑黑的海面,沉默不语,大浪冲击山崖,碎玉乱迸。
宋怡龙道:“不方便说?”北昌具教鼻头的两冀耸缩起伏,脸上的皱纹一增一减,突然说道:“准备接招吧。”宋怡龙惊道:“什么意思?”话音未了,北昌具教一掌横劈过来,宋怡龙本能地向后一翻。北昌具教的身形跟到,双臂隔空齐扬,左手使出擒拿手式扼其咽喉,右指点其“期门穴”。
宋怡龙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觉一道劲风逼近咽喉,一个“浪子回头”,好不容易躲过,还未容转念,胸前指头点到,再也无法躲避,谁知指头按住“期门穴”时,却未按下去。
宋怡龙的脑中急速飞转着:“难道他知道我会不利于他,想先杀我?唉,这里空无一人,看来我死后,也会落得徐志戈的一般下场,被他丢到大海里喂鲨鱼了。只是我一事无成,白白葬身此地,好不甘心!”
北昌具教收了手,道:“宋兄弟,你我相遇,也是有缘,以你的武功,去了只有送死。”
宋怡龙出了一身冷汗,忖道:“他不杀我,到底想干什么?”在月光下仔细打量着他,他的眼神难窥其神。
风――依然咆啸。
北昌具教道:“你救过我的性命,我无以为报,愿将独门武功‘鹿岛新当流’传授给你。”
宋怡龙听得简直不相信是真的,道:“你,你要传授武功给我?”
北昌具教点点头,道:“私授武功,是件犯门规的事情,但是,我这人最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传授你武功,你我两不相欠。”
宋怡龙心道:“他杀人时如此冷血,现在看来,似乎又有点感情,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也好,先利用他学得武功,然后再用他教的刀法去对付他,也算对得起徐志戈、对得起死在倭寇刀下的亡灵了。”一抱拳,道:“那就多谢了。”
北昌具教沉声道:“鹿岛新当流,讲究的,就是一个变字,后发制人,根据敌人的出招而相应变招,达到一击必杀的目的。技者用招,如良医治病;病万变而方亦万变,病变而方不变者,病不能疗也;情变而招法不变者,敌不能克也。制敌之法,变可扬长避短,变可寻机见隙,变可惑乱敌心,变可平中见奇;变者,实可为虚,虚可为实;实者,非力有余也,是因敌救之不及而受吾所制矣;虚者,非力不足也,是因我有隙被敌所乘矣。”
宋怡龙听罢,连声有理。北昌具教仔细传授,宋怡龙虚心受教,两人以枯树枝代剑,在山崖边足足练习了一夜,直至红日破晓,方才罢手,虽然一时半会难以参详得透,宋怡龙亦已完全记于心间。这时的山崖,已与先前大不一样,满地都是碎石,崖壁上更有千万条剑痕。
北昌具教带伤劳累了一夜,喘着气道:“如今心法及招式已授完,我且问你,以怀百招之身,而应搏斗万象,安能皆胜哉?”宋怡龙笑道:“以变而应之,可胜也。”
北昌具教笑道:“好,此事只你我二人知道,切莫泄露。”宋怡龙笑着答应了,抹了抹汗水,却发现身子依然燥得慌,干脆跳入海中,洗了个饱,道:“你也下来洗洗吧。”北昌具教笑着摇了摇头,先行离开了。
宋怡龙自学得上乘武功,欢喜不禁,自然有着使不完的劲,又在山崖边作静功至中午,闭目合睛,抱神归一,觉得宇宙之大,空无一物,只有眼前一片光明,自身虚无缥缈,遨游太空,一不小心,就有摔下来的危险,所以精神又十分集中。
睁开眼时,太阳高高在上,方才感觉肚子饿了。回到聚义大厅,发现好多人都不见了,正好碰见徐海,原来各人都依计划行事,离开了双屿。
岛上炮台高耸,战壕深挖,要攻进来,确也不易,只是密林较多,除非用火攻,还有许多西式的建筑,如医院和慈善堂。宋怡龙问道:“这些房子不是日本人留下的吧。”徐海笑道:“这是佛朗机人留下的,别看双屿巴掌大一点地方,可是兵家必争之地呢。”宋怡龙问道:“那佛朗机人呢?”佛朗机人也就是古代的葡萄牙人,佛朗机大炮是从他们那里流传过来的。
徐海道:“中国和佛朗机新安茜草湾之役后,佛朗机人再没有在中国沿海出现,直至嘉靖五年,他们才在福建人郑獠的引领下,前往这里,与卢黄四等进行走私贸易。佛朗机人以双屿港为基地,居住了二十几年之久。在这个居留地有自己的政府,包括稽核、市政长官、警官、卫队督察官、公证人等。他们在居留地胡作非为,在双屿港附近掠劫村庄,掳走妇孺,杀害良民。哼哼,这么宝贵的地方,怎能拱手让给洋鬼子,我们一来,他们就招架不住了,乖乖的撤走。”
宋怡龙道:“当时打洋鬼子,你也在场吗?”徐海笑道:“当时我不在,我是新近才入伙的,陈东仗着功高,所以现在以第二头领自居,他的气势,你昨天也领略到了。”
宋怡龙问道:“佛朗机人真的撤回老家了吗?”徐海道:“中国神州大地如此富饶,洋鬼子怎可轻易放手,他们转向了漳州、泉州、宁波、南京等地通商。由于这些贸易都是非法的,所以大部分交易都是在离海岸不远的岛屿上进行。这些走私贸易都是在地方势力的鼓励与操纵,以及在地方官员默许之下进行的。佛朗机人最初还伪装为南洋商人,如暹罗、满刺加,以躲避中国的禁令。我们虽然打跑了他们,但是有利益为驱使,还是互相合作的。”
宋怡龙忖道:“中国大地满目疮痍,内奸外患,不知何日能平?”
宋怡龙用过膳,徐海将行动步骤交待了一通,道:“高雄府上有我们的探子,暗语‘今夜月圆’,答曰‘明早日出’,非常时刻,自会相助。”又给了他一些银两、银票,以备不时之需,派一只小舢舨,载着他到朱家尖,自然有一项计划在他心里盘桓了。
今日的天气很好,艳阳高照,秋风送爽。宋怡龙穿着华丽如贵公子,掩不住一身挺拔身材,腰插宝剑,在朱家尖大洞岙东的樟州湾靠岸。只见两条横卧着的海塘全由乌黑发亮的鹅卵石自然倚坡斜垒而成,气势庞大,蔚为壮观。卵石花纹斑谰,光洁可爱,小的如珠玑,大的似鹅卵。
原来这里西、南两岸环卧着两条乌龙,叫作“乌石砾塘”。北侧一条长达一里,宽数十丈,高丈余,习称“大乌石塘”。南侧一条在朱家尖大山南麓,长百丈,宽三十丈,高一丈,称为“小乌石塘”。
高雄的宅院建筑于石塘之后,此宅盘龙飞凤,溢彩流光,宏溥宽阔,别尘金筑。
宋怡龙轻叩着门,一丫鬟开门,高顶髻,着绢布狭领长袄,青色长裙。问明身份,报之主人,高雄听是北昌具教到来,忙问有没有人跟踪他,答曰没有,知道必有麻烦,却不敢不见,更不敢怠慢,亲自迎接。
那高雄年方五旬,穿着绫罗绸缎,身体发福,一看就知其历练老成,喜怒不露于形。
“呵呵,北昌兄来了,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呀,代我向义晴将军问声好啊。咦,门多郎次郎和四助四郎怎么没来啊,真是的,你路径不熟,多少带一脚嘛。”一边说,一边挽宋怡龙的手。
宋怡龙慢条斯理道:“整个朱家尖就你的宅院最大,好找得很呢。”高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探头在外面瞄了瞄,道:“呃,外面不方便,请到里面一叙。”下人忙把大门合了。
府内各类店堂前突后掩,错落有致,雕梁绣柱,画栋飞甍,丫头、奴仆随处可见,且都衣冠楚楚。走到深处,更是看不尽的月桥花院,琐窗朱户。
宋怡龙道:“高乡绅这些年来,真是捞得饱了,看这宅院架式,似乎比起城里的高官显贵也丝毫不逊色呀。”高雄干咳了几声,笑道:“家里几百口人要养活,每日开销不知道多大,看着是个空架子,不堪北昌兄提及。”将其延入密室,关上门窗,殷殷接待。
室内烟燎沉香,以消溽热;室外鸟雀跳跃,在檐下丝丝细语。
宋怡龙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上次的货款已拖了两年未付,义辉公子催得急,可以不算利息,这次该能结算清楚了吧。”高雄呶呶笑道:“旅途辛苦了,先喝口茶再说吧。”
高雄因整日整年与人勾心斗角,身心皆疲,私货中有些日本茶道的书籍,他精通日文,故闲时亦研究,追求“佗”的审美意识,找块僻静的处所,享受一点古朴的田园生活乐趣,寻求心神上的安逸,以冷峻、恬淡、闲寂为美。茶道之茶称为“佗茶”,佗有幽寂、闲寂的含义。日本茶人村田珠光等人把这种美意识引进“茶汤”中来,使“清寂”之美得到广泛的传播。
高雄端起精品茶器敬给宋怡龙,茶气氤氲,宋怡龙道:“这茶器倒很别致。”这芦屋真型釜,乃茶汤釜的一种,筑前国远贺川河口附近某芦屋所制釜的总称,是茶汤釜的基本形状,直到桃山时代京釜盛行之前,一直广为制作。
高雄自己的茶器名为鱼屋饭柜高丽,乃朝鲜茶碗中的名品,形状略象汤婆子,因其这一形状,兼为高丽茶碗,故而得名。经过龟田荣、古田织部之手流转到芸州浅野家,后由门多郎次郎将其偷运至中国卖掉。
高雄笑道:“多年的商务来往,这茶器是门多郎次郎送的。”宋怡龙饮了一口,道:“好茶,好茶,既然是多年的交情,那货款的事……”
宋怡龙的话还未了音,外面突然有丫鬟叫道:“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高雄起身道:“进来!什么事,慌慌张张的?”那丫鬟推开了门,报道:“圣剑门的人来的,而且脸色非常难看,好像来者不善!”
高雄明朗的脸色倏变,叫道:“什么!来了多少人?”丫鬟道:“掌门马运筹和妻子乐敏二人,正迎在厅里高坐。”
听得“圣剑门”三个字,不仅高雄吃惊,连宋怡龙的脸上也一红一白起来。此门派掌管东北五省的绿林,掌门马运筹的“圣剑十三式”更是罕有人匹,此门派因在北方,靠近鞑靼,故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和中原武林结交甚少,故与碎心剑客也无仇怨。这次突然在乡绅高雄的宅中出现,事情绝不简单。
高雄忙道:“北昌兄,你且宽坐片刻,我去去就来。”宋怡龙也起身,道:“高乡绅这么说,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了,圣剑门的来头如何,我倒想瞧瞧。”高雄道:“这个……唉!既然兄台执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等一下,千万要小心说话,出不得任何差错!”宋怡龙笑道:“放心吧,我会见机行事的。”
厅堂内,圣剑门的掌门马运筹来回的走动,道:“高乡绅的架子蛮大嘛。”妻子则落落大方的宽坐,早有仆人殷勤伺候,道:“就来了,就来了,您且宽待片刻。”
高雄满脸堆笑,在厅门前迎接道:“马掌门屈驾寒舍,蓬荜生辉,上次的货还好吧。”
宋怡龙一见,那马运筹生得果然枭勇绝伦,四旬开外,一身华绫,分外耀目。妻子短衫长裙,目含威严,举止大方,恰似女中豪杰。
众人看了座,马运筹冷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上次卖给我的货,好像不太对吧。”高雄惊道:“什么?货?这个,货有什么问题吗?”马运筹道:“你在我耳根子旁边不断的吹俸东洋人的倭刀如何锋利,如何的坚不可摧,那万把倭刀我拿了去,门下的弟子不过拼杀了两年,尽数豁了口子,一半更是断成两截,这件事,你怎么给我一个交代?”
这话宛如蝎尾在宋怡龙心头蜇了一下,他现在的身份可是北昌具教啊,这货出了问题,货款如何还能收得回。高雄果然把惊目扫向宋怡龙,道:“北昌兄,这是从何说起?”
宋怡龙忖道:“难道门多郎次郎卖给他们的倭刀真的是赝品?真要命,我又不知道内情。”深吸了口气,塌下心来,道:“马掌门,不错,这批货的确出自我们手里。”高雄忙将宋怡龙介绍了一下,马运筹起身笑道:“原来是北昌兄,久仰,久仰。”
宋怡龙暗自好笑,“恐怕你听都没听说过北昌具教的名字,还久仰呢!”嘴里却寒暄了几声,道:“马掌门,圣剑门若是把刀用来拼杀,能用两年,也算不得是赝品吧。”马运筹道:“北昌兄,你这种看法未免有失偏颇,就算是中国的兵器,在我们手上,其寿命也在三五年左右,何况东洋的战刀本就价格昂贵,难道还不如中国兵器?”
宋怡龙笑道:“就是因为东洋战刀锋利,你将其用来拼杀,所以损耗较大,不像中国刀剑钝朴,反而经久耐用。”马运筹听得拍桌,起身道:“这么说来,难道是我圣剑门仗着势大,故意来找歪,想退货?”
高雄见他眉立,忙劝道:“马掌门息怒,那笔货款,我退给你就是了。”敬了一杯茶,道:“喝茶,喝茶。”马运筹之妻乐敏也劝道:“高乡绅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有话好好说。”马运筹哼了一声,喝了茶,道:“过些日子,我叫弟子把货给你退回来。”高雄道:“不必麻烦你了,我自己派人去运吧。”
宋怡龙也不好说什么了,想到马运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我要债时他来退货,而且就算是退货,也应该带着货来啊,无凭无据,空手而来,不是仗势欺人,就是有机关耐人琢磨。
高雄忙叫账户先生去点银票,然后把宋怡龙拉出门外,喉嗌干痖道:“我就知道你们的货烫手,沾不得的,唉,卖给谁不好,偏偏找到这样一个霉主子,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刚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我做生意不容易,这笔货款我实在是拿不出钱来给你了,只好再宽待些时候吧。”
宋怡龙一摆手,道:“待在这里有些闷,我想出去走走。”高雄喜道:“好,好,北昌兄果然是明白人,和马运筹打上照面,对大家都不好。”
宋怡龙出了高府,胸中的计划又开始蕴酿了,既要折腾高雄那恶霸一番,又不能让汪直一伙吃到好果子。突然发觉背后有人追随,宋怡龙忙回头一瞧,一个仆人打扮的男子便躲在了树后。宋怡龙暗自好笑:“高乡绅对我有提防,还真把我当作人质一般看管着,生怕我跑了。”便施展轻身提纵之术,甩掉了仆人。
一个小乞丐正在沿街叫卖,突然有人叫道:“小子,过来。”乞丐将头一扭,发现巷子里面有一位蒙面少年正在向他招手,他奇怪得走了过去,问道:“作什么?”这蒙面少年就是宋怡龙了,摸出一两银子,交到他手上,道:“这银子给你,你帮我做件事情。”
小乞丐笑道:“给这么多钱,事情一定很难办。”宋怡龙道:“不难,不难。”又摸出一颗蜡丸,交给他,道:“只需把这颗蜡丸交到侯继高将军的军士手上,托其转交侯继高,然后你迅速离开便了。”
侯继高回到镇海大营,突然有军士报道:“禀将军,有位十来岁的乞丐有颗蜡丸交给将军。”侯继高接了蜡丸,将其捏碎,原来里面是一封信,看罢之后,问道:“那小乞丐呢?”军士答道:“已经走了。”侯继高道:“去追一下,尽量追回来。”
原来信中详细说明了汪直一伙的计划,叫他小心麻叶、叶明两位千户。侯继高早就对其起了疑心,现在被点破,将事情前后一对照,更加断定二人乃是奸细无疑。
军士追了半响,终于抓回小乞丐,带到帐中。侯继高问道:“孩子,这蜡丸是谁交给你的?”小乞丐道:“是位蒙面公子。”因小乞丐对宋怡龙了解不深,侯继高问了片刻,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放了小乞丐,惦量道:“到底送信的人是谁呢?他为何对倭寇的计划知道得如此清楚?”
宋怡龙完成了心愿,心情愉快,随步而行,渐渐嗅到了海的气息,来到十里金沙,由南沙、东沙、千沙、里沙和青沙等五大沙滩组成。
脚下的里沙,在千步沙南首。滩长两百丈,宽约六十丈,呈长方形。整座沙滩,三面环山,面向东海,自成一境,似乎与外界隔绝。滩岸上有一片广约百亩的黄连林带,防止风沙内侵,横铺在沙滩与青山间。
宋怡龙的胸襟开阔了不少,脱了鞋子,走在沙滩上,沙质细净,滩面平坦,行走不粘,柔如鲜苔。
潮水正在缓缓的下退,刚露出水面的礁石中,最触目的是各色各样的海葵,绿的,黄的,灰白的,淡黄的,大大小小,散布在石缝里。海葵原来是一种腔肠动物,附着在礁石上,比长着根还牢固。它的无数触手张开着,每个海葵就像一朵盛开的ju花,美丽极了。
许多孩子想采几个带回去,可是一碰到它,它的触手立刻缩成一团,等了好久也不见它张开来。
生活在礁石上的小动物,还有藤壶、笠贝和石鳖。藤壶是海生的节肢动物,外形像贝壳,实际上却是螃蟹和虾的堂兄弟,都属于甲壳动物这一类的。但是它附着在礁石上,永远不能移动。要把它们从礁石上取下来,动作一定要快。因为它们一受到刺激,就紧紧地贴在礁石上了。
这里经常有狂风巨浪,还有强大的海流经过。大浪和急流不断地冲刷着海边的礁石,附着力小的动物很容易被冲走。经过年代漫长的选择和淘汰,能够继续在礁石上生活的,只有那些固着力比较强的动物了。尽管这些动物种类不同,样子不同,却都能适应这浪大流急的生活环境。
孩子们凑着新奇,尽情的在沙滩上玩耍拾贝,或堆着沙雕,却有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子梳着两根小辫子,孤伶伶地望着大海。
宋怡龙走过去,陪她坐下,道:“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啊?”小女孩望了他一眼,答道:“我叫陈小露。”宋怡龙笑道:“好好听的名字,你在看什么呢?怎么不和其它小朋友一起玩啊?”那小女孩鼓了鼓嘴,却未答话。宋怡龙道:“让我猜猜,看见海鸥飞翔,想变成海鸥吧,自由自在的?”陈小露摇了摇头,点漆双瞳依然痴痴地望着大海。
宋怡龙道:“难道你不会游泳,看见别人游得畅快,却没人教你么,没关系,大哥哥教你吧。”陈小露转过面来,睁大了童真的澈目,道:“大哥哥,我爹昨天没回来,我在盼他回家,他说过,要给我带一个很美丽的海螺。”
宋怡龙道:“你爹肯定是要忙家计生活,才回得迟一点啊,你娘呢?”“我娘被倭寇杀死了,还有我的爷爷奶奶,他们都……”陈小露说得声音发颤。
“真可怜,原来你在世上的亲人只有爹一个人。”宋怡龙叹了一声,问道:“你爹为什么不回家呢?”陈小露垂下了眼皮,道:“听邻居王伯伯说,昨天有一个东洋倭寇上岸了,还打伤了一个壮士,我爹报了官,被官府的人带去问话了,可是一去就没有回来。”
宋怡龙听得心惊腿软,道:“你爹,他,他是不是叫陈保?”陈小露面露喜色,叫道:“是啊,大哥哥,你认识我爹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恐怖的一幕浮现在宋怡龙的眼前,他爹就是昨日自己亲手杀死的渔夫,他想抚平这份伤痛,可是伤疤又被无情的揭起。
宋怡龙负疚的心在受到火的煨熬,麻麻地闭上了眼睛。陈小露催促道:“大哥哥,快告诉我啊,我爹他……”宋怡龙睁开眼,强笑道:“你爹,哦,他很好呢,他极时报案,立了大功,被官府的人相中了,留他到外地去破一件更大的案子。”
陈小露眨了眨眼睛,道:“那我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宋怡龙张开手臂,抱紧了她,道:“你爹现在是大英雄啊,不破案子,他不能回来啊,我想,你也很希望看见爹凯旋而归的样子吧。”
“大哥哥,你的手怎么在发抖啊?”“因为……想着你爹能破大案,所以激动啊。”
“嗯,不管多久,我都要等他回来。”陈小露喜滋滋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