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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一唯恐对方没听清,又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不然,瞧这女人的意思,是不介意让你变成一个太监的,哈哈哈哈……”
“……”浅也转过头,见月色下,苏轮一身黑衣静静站在那里,树叶婆娑,影影绰绰,因为戴着面具,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悄无声息,连说个小话都能被他听到。
她一把捂住阳一的嘴,娇笑道,“怎么这么快,厂督大人不是留你说话了么。”
“我们未聊太久,他另有事情要办。”他走过来,直接无视阳一熊熊燃烧的八卦眼神,将她拉上了马车,“走罢,先回府。”
浅也从善如流。
“喂喂,苏轮,你是不是爷们儿?”阳一被冷落在外,不甘心地拍着马车门,“她敢威胁你,还咒你成为太监,是可忍孰不可忍,对不对?好好收拾收拾她,让她知道,什么叫三从四德,什么叫以你为天!”
浅也忍不住掀开窗帘,冲外面的混账小鬼叫道,“阳一,你是一个小子,不是一个八婆,年纪不大,挑拨离间的本事倒不小。”
“谁八婆,谁挑拨,你让苏轮下来,我与他好好说说。”阳一也提高了声音。
“去去去,上你自己的马车!”浅也嘘他,直接扯上了帘子。切,死小子,唯恐天下不乱,我怎么可能给你这个机会。
她半是得意半是矜持地坐回到苏轮身边,耳听车夫一声爽朗的“驾——”,车身一晃,车轱辘缓缓动了起来。
“所以,”她刚回神,就听苏轮在耳边问道,“相爱相杀?一起作古?唔,以及……”他沉吟,回忆着她刚刚用到的词,“虐身虐心?”
“……你的记忆真好。”她僵硬着转过头,由衷赞叹。
“还好罢。以前曾被人评价过过目不忘,但凡那些有意思的话到了耳中,立马就能记住。”
还以为他没理阳一是因为觉得无聊,却原来,苏公子是个闷骚的主儿,人前君子,人后……刚想到这里,她就觉得眼前一暗,身子一重,被苏轮压住了。
望着两人亲密的姿势,她在心里默默补完了后一句:人后放浪。
“……什么叫虐身虐心?”他贴过来,灼灼的热气喷洒在她脸上,又痒又酥,“这样?”
“不、不是。”她勾住了他的脖子,双眸亮亮,反调戏之,“这叫甜蜜。”
他低低一笑,似被她的举动取悦到了,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声响,连说话也温柔下来,“阳一实在还没长大,我若真想收拾你,又怎么可能当着他的面。”
喂喂喂,苏公子,你所谓的“收拾”,跟人家说的根本不是一个意思,好吧?
刚这么想,就觉得耳垂一热,竟被他当口含住。她心里一跳,伸手就去推他,却不知怎么回事,周身力气尽失,那原本推他的手也变成了软绵绵的摸。
他的胸膛热的烫人,她的脸颊越来越红。
一时之间,狭小的车厢里春意盎然,旖旎一片,只能听到两人不住的喘息。
手,手,他的手滑到了哪里……
她恍恍惚惚,忽觉马车一荡,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下一刻,她就因为惯性向一旁倒去,苏轮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将她护到怀里。
“怎么回事?”她回神,发现苏轮也恢复了清明,此刻蹙眉问外面的车夫,眼中有光芒一闪而逝。
车夫心有余悸道,“少爷,天色太暗,我一时粗心没发现前面有个大泥潭,眼见车轱辘就要陷进去了,心下一急,死命拉缰绳,这才撞上旁边的树……”
车夫话未说完,就听另一个声音在远处客气道,“这位大兄弟,好运气,你们的车险些就跟我们一样了,不过,我们的运气可没你们这么好——四个轱辘,有三个陷入了泥潭里,到现在都没□□,真是急死个人。大家相逢就是有缘,不知可否请示一下贵主人,能不能用你们的马车,帮一帮我们?”
车夫问:“兄弟是哪个府上的?”
“杭府。”
“稍等,容我禀告。”
“劳驾了。”
很快,就听到车夫走到窗边,压低声音向苏轮请示道,“少爷,您看?”
杭府?
杭敏之?
浅也听到这几个字就掀开了车帘。月色幽幽,白雾弥漫,她定睛一看,果然见前方有一辆车没在泥潭,马车背面一个硕大的“杭”字,可不正是不久前离去的那辆杭府马车!
除此之外,还有另两辆车停在泥潭不远,车身各自系着一条粗绳,连在杭府的马车上,似是准备拖它出潭。
真是巧啊。
鬼使神差的,浅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回头,等待着苏轮的答复。
好一会儿,方听他淡淡道:“好像已有人在帮忙了?”
“是的,我们已经求助两辆车了,可还是拖不出来,这才来找第三辆。”
“路本就窄,再多一个我们,反倒是给诸位添了麻烦。如此,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杭府下人听到这答复,不再多说什么,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待那人脚步走远了,苏轮对车夫下令,“走。”又看一眼旁边出神的浅也,轻飘飘道,“你在紧张?”
“什么?”她回头,矢口否认,“我紧张什么。”
闻言,他笑了笑,将她拉过来,围困在双臂,戏谑道,“那你刚刚——在干什么?”
……在试探。
浅也咬了咬唇,心里偷偷摇头:唉,怎么总忘记,这个人,一向聪明的可怕,惯会洞悉人心的,她竟然在他面前耍花枪……想到这里,她索性反客为主,化被动为主动,“我在担心啊,那位杭小姐,美丽大方,高贵能干,我担心,若正好合了你的胃口可怎么办,你会不会就这样被她勾走了呀。”
若正好合了你的胃口可怎么办。
你会不会就这样被她勾走了呀。
她说的这样直白又坦率,那不加掩饰的醋意,倒让苏轮一噎,怔怔望着她,词穷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道:“有人不是趾高气昂地宣称,我若胆敢看上传奇,就给我好看么。怎么,这才过了多久,好看就变成担心了?”
“没办法。”浅也叹了一口气,“这感情的事,可说不准。你若变心了,我再怎么不依不饶,也只是徒增伤悲罢了。”
“其实,你大可不必。”不知是不是她眼花,她总觉得这些话他说的难以启齿,“以前还没发现,原来我的口味这般独特,端庄温柔的不喜欢,偏偏喜欢刁钻不羁的,越放肆,我竟然觉得越可爱。”
这是……
浅也只觉得心跳加速,小鹿乱撞。他、他在跟她告白?属于苏公子的一本正经的告白?
抬头,却见他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神色迷离,眸中饱含的深意几乎要让她融化。
她忽然觉得有点热,一把拉开窗帘。
呼啦呼啦,冷风吹来,车内的温度立马低了三分。
咦——?
她忽然一愣。
窗外,杨柳飘飘,繁星点缀浩瀚星空,杭府千金杭敏之一袭青衣站在路边,笑容满面,正轻声朝众人作揖道谢。听到她的动静,几人同时看过来,不期然的,就撞上了彼此的视线。
杭敏之微微一愕,随即调整了表情,冲她笑着点头。
浅也微笑回礼。二人一个在外,一个在内,再次交错而过。
放下窗帘,浅也道:“我们会不会太冷淡了,她的马车陷入泥潭,我们连帮她一下都不愿意。”这个时候,她又开始后悔了。
苏轮勾了勾嘴角,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浅也觉得他笑的古怪,“你笑什么?”
“你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
“难道……不是么?”
“除了我们刚至京都的那一天,京都再也没下过雨,何来如此大的泥潭?更何况,这条路我们来时也走过,怎么当时没有,偏偏回去的时候,突然就出现了?”
“你是说,这泥潭太蹊跷?”杭敏之是故意等在这里的?
“铁怀英今晚留我说话,言谈之中明确透露想让我取代小飞,她恐怕已经得到了消息,这才结交于我。”
铁怀英想重用苏轮?
杭敏之竟然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浅也很惊讶,“她是有顺风耳么,铁怀英前脚刚流露出这个意思,她后脚就知道了?”好比宴席上,她一来就知道小飞被处置了一样。
“由此可见,小飞掌管的情报处,里面到底有多乱。”苏轮冷笑,“寻色,敛财,情报,暗杀。四个人,四种权力,你觉得铁怀英最信任的是谁,最提防的又是谁。”
“最信任的应该是暗杀,因为一直帮他杀人。最提防的……”浅也蹙眉。这个谁都有可能,谁对铁怀英不忠,他自然就会提防谁。
“最信任的,是寻色。”苏轮却说出了另一种答案,“因为只负责风花雪月,对他完全没有威胁,是以,铁怀英最放心的,是薛亮。”
“另外三个人,贺涛管敛财,至多算是个活钱庄,黑芒管暗杀,只是个命令执行者,唯有小飞,管情报的小飞,”他停了停,缓缓道,“所站的,是跟铁怀英一样的高度,所看的,是跟铁怀英相同的世界。铁怀英知道的秘密,他都知道,铁怀英藏匿的弱点,他也一清二楚。如此敏感特殊,自然最招上位者猜忌。”
“可他不独善其身,却跟黑芒走的太近,妄想插手他人权力,铁怀英岂容他增势。”
听到这里,浅也一惊,呐呐道,“你在宴席上说,再送铁怀英一份大礼,这份大礼,其实不是指齐天威那个细作,而是,而是……”
“而是帮他收权。”他平静开口。
难怪铁怀英当时会那么开心,归根结底,是苏轮完全猜中了他的心思,替他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浅也不敢再想下去,“齐天威是谁的人?”
话音刚落,她看到他眼中闪过一抹惊奇,瞬间被赞许取代,“夏兰花,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非男儿身,可惜了?”
——齐天威竟然真的是他们的人!
浅也一方面表示诧异,一方面又对这个人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嗤之以鼻。什么叫不是男儿身可惜了,难道女人永远只能附属男人,仰望男人么?
“喂,你很可惜我不是男儿身么?”她故意挑衅。
苏轮几乎一眼就猜到了她的意思,从从容容道,“只是随便说说罢了。希望你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相信之前我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再没有哪个身比你与我的更契合了。”
“……”
智商不如他,情商也不如他,浅也觉得自己很失败。
是那种带着丝丝喜悦的失败。
唉,感觉再这样下去,会被苏公子吃定了呀。
正这样想着,忽听外面一阵嘈杂,马车倏停,车夫洪亮的声音愉快传来,“少爷,咱们到府了!巧的很,令初少爷和岸芷小姐也刚刚才到,此刻正在府外搬运包裹呢!”
周令初、周岸芷到了?
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苏轮少爷,您总算回来了,阿罗等您半天了。令初少爷因为风餐露宿,感染了伤口,您能不能尽快给他寻个大夫?”
是阿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