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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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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点着袅袅安神香。

    迷迷糊糊中,浅也似乎听到了人声。那声音或轻、或重,或急、或徐,时而呢喃在耳边,时而又飘到了远方。她躺在雕花镂空的床上,头昏脑涨,浑浑噩噩,不知今昔是何昔。

    “……那边派人打听了好几次……非常好奇……”

    “……老于已经接手……都交给他了……”

    “……那对姐弟还不清楚……”

    谁?

    谁在说话?

    她一把抓住手边的被褥,蹙眉,下一刻,就睁开了眼。

    此刻已是傍晚,落日余晖透过窗棂打进房间,照在楠木桌上、木制床围、她的身上,金灿灿的,红彤彤的,所有家具仿佛都镶上了一层金。她微微抬头,但见古雅质朴的窗外,一名白衣男子正背对她,低声与别人交谈。

    穆夜。

    她在心里唤道。然后,就这么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背影,他眼上缚的白绫,久久没出声。

    也不知就这样躺了多久,看了多久,窗外的他终于结束了与别人的对话,转身,缓缓走向她所在。

    门开了。

    她依旧一声不吭地注视着他。看他轻松跨过门槛,熟稔避过各种障碍物,来到她床前。

    他不知道她已醒,她也并未发出什么声音。

    两人彼此“对视”着。

    看着看着,她突然伸手,想去摸他的眼睛。岂料手刚伸到一半,却被他一把握住。

    她一愣,还未开口,就见他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你啊,为什么醒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欺负我是个瞎子么?”

    “穆夜……”她轻声唤道。两人分离了太久,久得她都以为会是一辈子了,骤然重逢,千言万语,柔肠百结,此刻竟什么也说不出了。

    穆夜坐到她身侧,抚向她的脸,“马车一别,转眼快两载,小夏想必也变了模样。可惜,我已然看不见,脑中剩下的只是当年明月。不知,当年明月在,当年的情分,可还在?”

    听到这话,她心里一痛,再不管其他,狠狠扑到了他怀里——就像那时,他从独眼强手里救下她,她扑上去的一样。

    “哇啊啊……你怎么才出现……才出现……”

    她哭得泪眼婆娑,抽泣不止。

    他不住哄着她,拍着她,零星碎语听到耳里,还是那句温柔不过的“没事了”。

    她好好发泄了一番,哭到最后,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又忍不住笑出声,“我以前没这么脆弱的……看来是你家水牢太厉害,我吓得现在才敢哭……”

    “是是是,没有人比你更坚强。”他道,“水牢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不用担心,不会再有无辜的人死去。”

    浅也立马推开他,“那郭奇风和他姐姐……”

    “我知道。”他打断她,“其实,未与你重逢之前,我就已经开始怀疑那对男女了。可我与哥哥的争斗正到紧要关头,一举一动皆在他监控之下,无暇顾及那对男女,只好装作没发现,专心对付哥哥了。”

    “一来,也是为了麻痹我那哥哥,二来,我想着他们只是图财,应该构不成多大威胁。哪知,他们尝到了权力的甜头,完全忘了自己姓甚名谁,竟鱼肉百姓至此。”

    原来,穆夜全知道。想到这里,浅也又被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惊住了,“你的哥哥,还在、还在跟你争家主之位?”

    记得上回分别,黑衣人称他为“夜少爷”,称他的哥哥为“少主”。此番重逢,他听到外面的人称他为“少主”,还以为他已经取代了他的哥哥,可原来,两人还没结束么?

    “原本以为抢走他的继承人位置,把他赶出山庄,他就会死心。可现在看来,他与我,恐怕是不死不休了。”穆夜淡淡解释。

    呃,这个人,怎么如此平静就说出了这番腥风血雨的话来?

    浅也偷偷碰他的手,“没事,我帮你……你估计不晓得,我现在对这种兄弟阋墙的戏码可熟悉了……充满了斗争经验,包管你不会输!”

    “你?”不知想到了什么,穆夜会心一笑,“好,那我就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了。还请姑娘今后——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

    浅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怎么、怎么总感觉这话有点双关……

    穆夜所谓的“多多指教”,自然不是真的要她出谋划策。

    只在南柯山庄待了半个月,她就无比确定,穆夜哥哥的段位,跟周家那两个兄弟比,简直高出好大一截。

    因为,那根本就是一点后路都不留,怎么狠怎么来。

    周令祎和周令初好歹还念着彼此的兄弟身份,装腔作势一番,穆夜的这位哥哥,却是完全把穆夜当仇人在杀:今天下下毒,明天纵纵火,后天雇雇凶,仿佛不用绝招,不足以表达他对穆夜的滔天恨意。

    哥,什么仇什么怨,不过就是一个庄主之位,至于这么拼命?

    “深仇宿怨。”

    浅也转头,说这话的汉子浓眉大眼,一身灰色劲装,,身量至少有两米,一眼望去,魁梧非常。

    此人是穆夜身边最忠心的助手,也可算是穆夜的“眼睛”。

    “于大哥。”浅也学着穆夜称呼他,“这话怎么说?”

    汉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夜与骆昭已经不是单纯的争夺家主之位了。他们两个,还背负着上一代的血海深仇。”

    “……血海深仇?”难道又是一个周玉凤与秦莲?

    “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有机会,姑娘亲自去问小夜吧。”汉子不愿多说,一口饮尽杯中水,搁下空杯,道,“我今日来,是想提醒姑娘另外一件事。”

    “什么?”她问。

    “虽则水牢里的人都被放了,但小夜并不打算与那对男女撕破脸皮。他准备好好利用他们,对付骆昭。是以,姑娘前阵子受的委屈,可能要延迟些日子来报了。”汉子边说边看她脸色。

    “没关系,没关系。”她不在意地挥挥手,“时辰未到嘛。”

    汉子有丝意外,似乎没想到她是这种性格。不过想到她能有本事从水牢逃出来,立马又释然,“这几日姑娘且待在房里,哪儿也别去。那骆昭在外面勾结了不少好手,已经跟小夜斗了几十回,还是什么都没捞到。正所谓狗急跳墙,一连受挫几十回,他也该跳一跳了。”

    呃,难道之前的下毒、纵火,雇凶,都不算跳么?

    浅也咽了咽口水,这丫儿原来是个疯子?

    两人正说着话,冷不丁一转头,却见圆石小径中,穆夜一袭白衣独自行来。他微仰着头,双手垂在两侧,速度虽慢,却无比从容,脚步没有一次踉跄,倘若不看眼睛上缚的白绫,压根不会相信这个人已经失了明。

    浅也作势要迎,却被汉子拦下,“没事,这条路他走了不下万遍,熟悉得很,我们在这里等着他就好。”

    浅也一怔。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知怎的,她却突然心疼起来。

    就这么等着穆夜,看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距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道男声:“姐夫!姐夫!姐夫——”

    郭奇风?

    大汉和浅也对视一眼。这里是山庄的腹地,一般人不得穆夜允许,轻易不会来。郭奇风是出了什么大事,慌慌张张就跑来?

    大汉想了想,上前一步,用自己的魁梧身材挡住了浅也。

    郭奇风追上穆夜,道:“姐夫,我听说你把水牢里的人都放了……你听我解释,这事你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故意要抓他们的,实在是为了我那苦命的姐姐呀!你知道么,那群人里面,有卖假药的,有暗地埋汰你的,还有、还有那骆昭派来的细作!我也是为了你好,这才把他们抓起来……那个,我承认,我做得确实过分了一点点,但,人熟无过,功过相抵嘛,姐夫,我是关心你,关心我姐姐,这才——”

    穆夜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奇风,别说了,我理解,你的本意是好的,只是手段稍微激烈了些。我不打算深究,你也别为此事坐立难安……”

    “真、真的?”郭奇风的表情闪过一丝得逞,不过很快,又压了下去,“我就知道,姐夫,你一定会相信我的!咱们是一家人,你要是连小舅子都不信,岂不是让外头那些人笑掉大牙嘛!”

    穆夜一直含笑听着,待他说完,问道,“还有事?”

    “哦,那个,”郭奇风问,“上回那个女的——”

    他突然一顿,心念一转,笑道,“没有了没有了,你看我这昏头的,直接就闯到这儿了。你和于爷想必还有事要谈吧,行,我马上走,就不打扰你们了。”

    又望一眼汉子方向,高声道,“于爷,我走啦!您自便!照顾好我姐夫啊!”

    汉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等郭奇风走远,大大“呸”了一声,“什么玩意儿!真把自己当棵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