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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遇到了土生让天成长了一些见识,有个同村人在一起,心里就有个依靠。
天成把找到土生告诉了进第和三牛,他们也为他高兴。天成说,我土生哥出去后,要建个亚答屋什么的,你们可得帮一手。他们二人说:那还用你说,绝对没问题,我们俩你知道,干什么都不含糊。
第二天过得很平静。第三天的早晨,木鼓响的时候,天成立即起床了,他心里想:土生哥,你熬过这一天就自由了。他比土生更急也更高兴,好像将要获得自由的是他自己。天成上工心情也很轻松。他还牢记土生的嘱咐:干活不要太拼劲,使七八分力就行,耳朵要留心周围的动静。在这些如狼似虎的带工头面前,他劳作的手从不停下,可是只出七八分力,耳朵注意周围的动静。
中午收工回去吃饭,还没走到隆帮,远远就看见所有不上班的老客全跑出了他们的隆帮,都急匆匆地跑,一边喊:快救人,快救人,出事了,快来人!出什么大事了?巴力里从来没有这么乱过。
新客们不顾带工头阻拦,也向老客们跑的方向跑去,一边问:出什么事了?老客们加快着跑,说:打垄塌陷了,所有弟兄都埋在里头了,快去救他们!
新客们从来没遇到这样的情况,有的不知所措,更多的是快步跑。天成心里一紧,脑子里马上闪过:土生哥!他只觉得天灵盖突突地跳,也跟着大伙跑。
新客们跑到矿窑前就被那个漆黑一团的大洞镇慑住了,矿窑前已经乱成一团,人们的神色惊慌失措,老客们要往里冲,被带工头拦住,双方推推搡搡,有的喊着在矿窑下面的熟人的名字,有的高声骂带工头见死不救,有的问逃出来的矿工是怎么回事,有的问到底是哪一层出事。出事的消息是在比较靠近地面劳作的人逃出矿窑后回来报的,隆帮里没上工的老客们连饭都顾不得吃就全跑来了,矿窑塌陷,这是巴力里最惨的事故,所有在窑里劳作的人都休想能逃脱。
大家不要慌,快放升降板筐,塌方在何处?说话的是一位方脸的老客。逃出来的矿工说:塌方在第五层,三号位。方脸矿工说:先把五层以上的弟兄全拉上来,五层以下的尽快转移。带工头愤愤地说:王辉,谁让你在这里指挥?一边去!方脸矿工不答理他,其他矿工喊道:听辉哥的,救人要紧!
下面的矿工陆续上到地面,但是,由于升降板筐每次都超载,本来就很陈旧的辘轳嘎吱嘎吱的响,那是用人力手摇的,很多矿工都主动去摇,谁心里都想:快,加快,让下面的人快上来。平时带工头是站在旁边一边点名一边放人,如今他已控制不了局面,气得直跳脚:超载了,超载了,要出事故的!王辉说:事故已经出了,再不赶快让下面的人上来,事故就更大了!他又说:必须下去一批人到五层三号位才能把被掩埋的人挖出来,跟我来。他下到板筐里,也有一些矿工跟他下,三牛挤进窑门也跟着下。带工头喊道:谁都不许下去,去送死吗?
辘轳转动了,一直下到第五层。三牛第一次下到黑洞洞的矿窑里,除了一起下来的矿工手中有盏矿石灯像鬼火闪烁外,四周漆黑一团,他在慌乱中下来,也没有头盔,矿壁上不时落下沙石,砸到他头上。
王辉带着大家在塌方处挖刨,抢时间,分分秒秒都非常宝贵,没有工具的人就用手刨,能救出一个是一个。一些被掩埋的矿工陆续被拉上了地面,他们全都赤身裸体,大家七手八脚的给他清理鼻孔里的泥土,帮他拂去脸上、耳朵里的土。
新客们也加入到抢救落难的弟兄们的战斗,天成心里念叨着:土生哥,老天保佑,你在哪?你在哪一层?不祥的预感像乌云弥漫着向他压过来,他的心快从胸膛里跳出来。
巴力黄和几个隆帮头赶来了,巴力黄一看矿窑成了一锅粥,先板起脸孔大声喝骂:都给我住手,我的矿窑全毁在你们手里了!他想的是矿窑毁了就要承担重大亏损,他一看矿工们都不听他的话,便从一个带工头手中夺过鞭子向矿工身上乱抽,吼叫着:都给我停下!等公司的技术员来了,看他怎么说才可以动手。矿工们说:等公司的人来才动手救人?那窑下的人早都全死了,还救什么!
巴力黄看带工头们不动,又恼怒地骂:你们都死了?给我动手打!带工头便扬起鞭子抽打还不停手的工人,其他工人便拥上去,有人夺过带工头手中的鞭子再抽打他们,连巴力黄身上也挨了抽,把他气得暴跳如雷:反了,反了,你们都不想活了!有个矿工说:我们活不了,连你也一起死吧。
一伙人围着巴力的管工们,一伙人继续把着辘轳,让其他号位的弟兄都上来,巴力黄和管工们再跳脚也没用。可是三号位五层以下就很难救上来了,而且窑井很深,靠几个辘轳板筐太慢了,矿工们围着巴力黄要他快想办法救人,巴力黄再不敢呈凶,哭丧着脸说:我也没办法呀。矿工们说:你没办法就不要阻止我们救人。巴力黄软了下来。
窑下救人的工作进展很慢,头顶上随时还有沙石砸下来,情况十分危险,跟随王辉下去的矿工都筋疲力尽了,一位年纪稍大的矿工累到咳出血,王辉一惊:老董,你?快上去,大家都上去,换人。
他们和一些被挖出来的矿工上了板筐,摇晃着慢慢地上升,还没到达地面,一根吊绳断了,几个人身体一歪,王辉把身边的矿工拉住,他自己一只脚掉出了板筐,突然,轰隆一声响,又一次大塌方发生,塌方在板筐以下,王辉大声说:不要慌,爬上去,大声喊,上面的弟兄会拉上去的。就这样,他们是最后一批上来的弟兄了。
人们聚在矿窑前,尽管巴力黄喊着:都回去吃饭!可是,没人离开。矿工们个个神情沮丧、无奈、痛苦、无助,虽然埋在里面的人与他们都没有沾亲带故,可是,都一样是卖身来闯洋的,今天被埋的弟兄的命运谁能说明天不是自己的遭遇?
空气像凝固一样沉闷,凄惨又绝望的情绪笼罩着整个巴力。
新客们围在三牛身边,问他打垄里是什么样,因为以后他们也会下打垄。三牛说: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下去就是下地狱。下去的人全光着身,我们是急着救人,来不及脱衣服。有人问:为什么要光着身?别人替三牛答了:你问的多新鲜!你在佛朗挖锡沙不也是光着身的?
突然一个矿工失声哭喊道:我不下地狱!我不下地狱!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第二天,公司来人了,带着枪的警察来了,公司来人也无济于事,他们只是站在窑洞外面,连头都不敢往里伸。他们是怕事情闹大来镇压矿工们的。窑下的人再没有被救上来。
天成失声痛哭:土生哥,土生哥!你只差半天就自由了,天啊,怎么瞎了眼!
整个巴力陷入一片哀恸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