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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五一”节之前,叔叔明确了和胡中舟的翁婿关系,他们拉家常单拉出来我早就有了女朋友。其实别人并不知道,陆小璟确定和我的恋爱关系也就才一个星期。
从战场上回来,我们报社开始评功论奖,总结表彰。自己让功让得提前摘了“见习记者”的帽子,还在社领导的轮流带领下作过几场报告。为了广泛宣传保国卫疆英雄们可歌可泣的感人事迹,将尽一个月,我给住院的伯伯讨要药方,只约陆小璟在火车站见过一面。
记得四月十九号下午,报社安排去陆小璟所属医院作报告。
我们两家单位的关系特别好,自然而然,光夫妻关系的就有十几家。好归好,规矩就是规矩。那天的院领导陪着社领导,一院之长的蒲伯伯和老主任单把我推到前面。走上主席台,我看见礼堂的过道也坐满了人。从两点半开始,到六点钟结束,我用活生生地事实,亲身经历过的场面,以《王鹏阳刺刀敢见红》,《周玉新一壶滴水寄深情》,《英雄郭威一身胆》,《二营无名高地奏凯歌》为题,在接二连三的掌声中侃侃而叙,一口气作了近三个小时的报告后却无法脱身。
“刚才小徐说了,他讲的几位战斗英雄都活着,跟他一样!你们不信,咱们社长见过他们!…...”
蒲伯伯的话根本不起作用。
我跟着首长们走下主席台,二十几位德高望重的医学老专家单把我围起来问长问短。院长和政委前挡后拉让我又上了主席台,刚从小门出来,一群女兵就堵住了去路,让我给她们的笔记本上签名留念。
这时,陆小璟跟着卢阿姨正陪老主任就站在不远的花池前。
我认识陆小璟的同时,也结识了卢阿姨的小儿子龙龙和老主任的二姑娘二妞。等我们混熟了,自己刚看明白,龙龙大事小事都依着陆小璟,他不仅正在追求她最要好的战友二妞,而且他和她还是吃了卢阿姨奶水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龙龙的父母亲是刚刚建国从美国回来的医学博士,一身朴素的军装,离开办公地,使人很难认出来是医学专家。陆小璟的“奶妈”擅长内科,而她的“奶爸”是大外科主任。自己第一次去家里开始叫起“卢阿姨”和“陆叔”,到现在也没有改过口,主要是两位长辈从来没把我当成外人。我们结婚至今,陆叔当着谁的面都说我是他“女婿”,而卢阿姨有儿没闺女,那种当姥姥无私地爱体现得是淋漓尽致!
我顾不上口干舌燥的,满脸陪笑着挨个签了名,女兵才散去,才跑到卢阿姨面前敬了礼。自己转身直奔水池,嘴对嘴地拧开水龙头喝足后,回头却不见了陆小璟的身影。
“连杯水也没给你们准备?”
“哪能呢。蒲院长知道老总编受喝龙井,泡得是新茶。志轩喝不惯,他主要怕晚上睡不着觉。”
老主任说着,和卢阿姨走到水池前。卢阿姨好几个月没见我了,端详了我片刻,说:“志轩,晚上别跟他们去,去了你蒲伯伯又要逗你喝酒。你陆叔正等你回家呢!”
“卢教授,”老社长高兴地走上前来说,“怎么没看见陆主任?”
“从手术室出来,想挤都挤不进去。”老社长一听卢阿姨的话,看了我一眼,说,“我给志轩放两天假,让他上门给陆主任好好讲讲咱们指战员铁血军魂的英雄事迹!”
“我还就等你这句话!”
说罢,卢阿姨不等老社长反应过来,拉上我就转身走去。
“二妹子!要走你可以走,我们晚上还要给志轩喝庆功酒!”
蒲伯伯没有叫住卢阿姨。他们笑他们的,我们匆匆而去。
等老主任向老社长解释清楚,我去卢阿姨家已经吃上饺子。看在长辈们的面子上,老社长打来电话准了假。陆小璟和我坐上公共汽车赶到火车站,买了去天津的车票,看了一眼养育她长大的姨妈。
“你真要供丫丫上护校?”
我点了点头,陆小璟接着说:“志轩,学杂费还有生活费,两年下差不离一千块钱。就算我妹妹能考上,你从哪里来这么多钱?”
“我有六百多块存款,两年还能挣一千多的工资。丫头……”
“我以为你往家里要呢。”
“我长这么大也没有花过谁家的钱,包括我大姐二姐的!”
陆小璟不服气地从下面踢了我一脚,脸上露出一丝甜蜜地微笑。
实话实说,从自己独立生活就养成去谁家也不空手的习惯。那天一进卢阿姨家的门,我弯腰从裤腿里抽出那把从战场上缴获的美制军刀,吓了老保姆一跳,陆叔从龙龙手里要过去一看就爱不释手,又奖励我两条中华烟。然而,我早上迈进陆小璟姨妈一贫如洗的家门,悔恨自己走的太匆忙,根本没有准备,连路费都是陆叔给的。为了弥补自己空手看望长辈不该有的失礼,单想资助她的小表妹陆小珺去报考毕业就能马上分配工作的护士学校,确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地地道道的穷光蛋,确深深打动了一位家有万贯姑娘的心扉!
“志轩,你刚知道我是姨妈养大的,可你还知道我姨妈刚大我妈八个月,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我上了医学院,才听我妈说我外婆家是大地主大商人,外公光老婆就有五个,丫环家丁三百多,军阀地痞都要让‘码头’,东南亚也有产业。我妈是家里的么妹,可我姨妈的母亲死的早,他在家里跟丫环没啥区别,差点让她亲哥哥换了烟土。我姨妈说是我妈偷了家里六百大龙银票,还有三十块现大洋,和我奶妈顾人送到重庆朝天门码头上了船,她才从汉口一路逃到天津落了脚。我妈五四年不知费了多大劲儿才找到她,谁也不认就认我姨妈。我妈五六年生我差点要了命,我姨妈为了救她连输了三次血,丢了个比我大两个月的孩子,我爸就给我改姓我姨父的姓。我哥六三年刚满十三,我姨妈怀着丫丫就守了寡,可家里再穷,也没让我穿过有补丁的衣服。我姨妈背了个地主黑锅,还有五间破房子,找不到工作就给人洗衣服,糊纸盒,捡破烂也供到我七零年上学参了军。我姨妈是穷,我爸给她也不要,我只好偷偷地寄钱给我哥,可他一直给我存着。我姨妈一家人是穷,可我姨妈一家人比谁都活的有志气!……”
列车在深沉夜幕下疾驶。车窗的光亮处,映照出陆小璟对姨妈一家人那无限牵挂地深厚情感。
“丫头,丫丫上学,除了学杂费,每月二十五快钱的生活费是我应承给大姨的。虽说老人没点头,光笑不说话也算表示同意了。”
陆小璟对我的话无动于衷。
“丫头,你这个乳名是你父亲给你起的?”我在没话找话说。
“知道了还问!”陆小璟说。
“我知道啥?连你父母亲干啥工作都不知道!”我脱口而出。
“以后你会知道的。”陆小璟把脸慢慢地扭过来说,“志轩,我见过孤儿,可你不象,你就是平时说话不带‘爸爸妈妈’几个字。我早就听梅姐说,你有两位伯伯和几位叔叔,还有老阿姨见你就象见了亲儿子。妞妞姐说你大姐和二姐人特别好,两位姐夫是什么红白两案,饭菜做的色味俱全。大宝哥说他们去了不想走,小宝哥说是鬼东东和灵燕燕还有两个小和尚拉着不让走?……”
“说有家也没家。”我点了支中华烟,说,“老阿姨没孩子,我伯伯和叔叔有儿也有女。逢年过节,我买上点心送过去,大年初一,挨着各家吃顿饭,休假就去我二姐家住几天,去我大姐家转几圈,领上孩子们逛逛公园,回来给老阿姨提上二斤槽子糕,一晃就过去了。”
“你为啥不去你伯伯和叔叔家住?我听二妞说你……”
“我何止跟平平合不来,我跟他们三家都有合不来的孩子。”
“为什么?……志轩?……”
“你说大姨穷,她还有五间房子和一个小院。我是上无片瓦,下无立脚之地,你说到底是谁穷?”
“志轩,原来你跟我哥我妹妹合得来就合在‘穷’字上?”
“你又错了。我说话直来直去,错就是错,对单是对,你哥跟你妹妹也一样,我们主要说得来!”
“徐志轩,你……你只要真的不嫌我姨妈一家人穷就行!”
“行什么?……丫头……”
“你少跟我装糊涂!”
光亮的车窗玻璃上,映照出陆小璟羞中带甜的姑娘神态。
当时,我和陆小璟相识快四年了,谁对谁都是有求必应,真诚地把握着尺度。虽说她从不在任何人面前提及她的父母亲,一说就是“我姨妈”。不过,只要接触一下,随便拉几句家常,她那“人穷志不短”的姨妈会让你从心里肃然起敬。自己不愿去想入非非,主要是她身边的长辈们名声个个显赫。自己也掂量过自己,除了有把子力气,还有不值一提的存款外,不得不把对她的爱藏在心底。自己绝对没有猜错,她的父亲和母亲确实是令人尊敬的大家。正是有所顾虑,我们从来没有向对方介绍过自己的家庭情况,单引发了我们之间,长辈们之间,以及和同辈们一个接一个的重叠矛盾,让人记忆犹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