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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场吟诵死亡的歌剧。
凄厉而痛苦的女声由尖利变得粗粝,由高亢低回成煎熬而绝望的哀鸣;哀鸣声婉转而余韵悠长,层层减弱至奄奄一息;喘息声抽搐的频率则犹如一道上下波动的优美弧线,这生命的弧线盘旋着,盘旋着,最终消散了,只剩下咀嚼声和吮饮声,是最悚然的背景音。
毕竟是帝国最美丽女人的死亡,总值得这样歌咏一场。
埃尔曼脸色惨白,但从全息幕开始直播画面起,他就没有按过暂停,也没有关闭音量,他逼迫着自己目不转视地看完了整场直播。
在官员诵读完皇帝义正言辞的“公主犯法与平民同罪”的信件后,则是全帝国人民都翘首以盼的高潮,是对娜迦公主犯下的多重谋杀罪行的判决和惩罚,一场万众参与的狂欢,一场荒诞血腥的表演,一个历经起承转合的讽刺结局。
浴人血者,其血肉终被人啖。
哈,哈哈,他的母亲,就这样在全帝国人民的注视下,被她曾凌虐过的少女们给集体生吃了。
这群少女到底也被折磨疯了,她们喝干了她的血,吃光了她的肉,掏空了她的内脏。
做出这样的行为,还算是人类吗?
什么六千七百五十位受害者里最后的十三位幸存者,没有幸存者,大家都死了,全死了。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埃尔曼茫然地思考,思绪凝滞在脑海里一阵钝痛,不断切割着他的神经,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
母亲曾经拥有强大的权力,于是她可以随意地虐杀平民。
可当被害的少女们被赋予了更强大的复仇的权力,于是母亲成了那个被杀的人。
父亲为了获得更为强大的权力,可以推母亲向死地。
舅舅为了维护自己统治的权力,可以宣判母亲死刑。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公平和公正,所谓争议的宣判,只是权力掠夺消涨下的牺牲品。
权力,权力……原来权力是这样令人疯狂的东西,可以令廉价的生命更廉价,令高贵的身份沦为草芥,令夫妻反目,让血肉相残。
男孩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哥哥清冷而平淡的声音――
“只要你有足够的能量,飞起来,飞出去,你就有整片天空,而曾经一寸鸟窝里的悲苦,放到这无边的天空里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你可是银河帝国公主和元帅的血脉,你的未来,在整片壮阔雄伟的银河里。”
男孩的整颗心脏都悸动了,奔流的血液在小小的心房内鼓涌起了浪潮,这浪潮让他呼吸急促,手心发烫。
或许幼稚到成熟的分界线不是年龄,而是是否能认清并直面自己的欲望。
埃尔曼终于明白哥哥告诉他的救命稻草是什么了,他终于知道令他蠢蠢欲动心不能安的蛊惑是什么了。他是帝国公主和元帅的血脉,他比任何人都接近这让人失去一切又得到一切的被诅咒的宝藏。
是权力――是权力!
“……埃尔曼?”
恍惚间,房间门口传来了哥哥轻声的呼唤。
埃尔曼怔怔然回过头,看到哥哥清瘦的身影站在门边,问道:“怎么不开灯呢,要我把灯打开吗?”
在欲望之风下鼓动的浪潮慢慢平息了。
黑暗中,埃尔曼却能看清自己哥哥的脸和他担忧的目光,就像潮汐退下后温润的圆石。
埃尔曼站起身,走到班身边,软软地说道:“不用了,哥哥。”
小小的男孩伸出手臂,抱住哥哥的腰,将脑袋贴在了青年的军官制服上。
顾清让极少和人产生亲密的肢体接触,更少被一个孩子主动抱住,几乎立即僵硬了身子,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顾清让无措地眨了两下眼,才有些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臂,尝试着搭在埃尔曼的肩上,又觉得不足够安慰,于是摸了摸他毛发绒绒的后脑,索性就这么站着,让埃尔曼怎么舒服怎么来。
“……哥哥。”
“嗯?”
“其实我去看过母亲。”
“嗯。”
“母亲清醒的时候,我觉得她还是爱我的,还让我等她回家。”
“……嗯。”
“现在我没有妈妈了。”
“……”
埃尔曼将埋在顾清让怀抱的小脑袋抬起来,眼角似乎有水光,却很男子汉地没有流泪,一双眼水光粼粼眼睛望着顾清让,埃尔曼咧嘴一笑,“哥哥也是很小就没有妈妈了,可还是长大成为了帝国中校。”
“所以没关系的,我会和哥哥一样勇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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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亚家族的第一代皇帝拥有古地球的欧洲血统,于是帝国皇宫也是按照欧式风格修建的,据闻参考了在地球统一战争中毁于兵燹的凡尔赛宫。
就像机器生产越普遍,手工制品越昂贵一样,在人类社会,事物的价值未必取决于其性能,而主要取决于它的珍稀程度。皇宫之外的摩天巨塔们争相使用钴合金和高级建材,呈现出极具未来感的蓝紫色;而皇宫之内,则是以石料为主的古典主义风格外观的宫殿建筑群,反而做到了复古的极致,当然,得假装不知道托举着皇宫潜伏于地下、帝国战力最高的末日沙场级战列舰,以及皇宫上方撑开的、能够完美防御核轰击与定向能武器等各种冲击的隐形靶子物质屏障。
整个皇宫最为显眼的,是抬头望去的主殿正上方,凭借反重力装置悬浮在空中、对照诺亚星等比例缩小雕刻地貌的富勒烯聚合体――帝国目前最为昂贵的高级材料,1克市价为10亿元银河币,在皇宫中,这前所未有的重量达80000磅的富勒烯聚合体仅仅被当作艺术品在展示。要知道,在一些贫穷的边防区,驻守军队可能连1克的富勒烯聚合体都申请不到用来优化武器装备。
这颗价格高昂到价值一片星区的诺亚星模型在空中缓缓地旋转着,身周围绕着一圈由石墨烯粉尘模拟的星环――这正是银河帝国的国徽,代表着无上的权力与繁荣。
抬头望了眼空中的微缩诺亚星,埃尔曼迅速低下头,跟随着领路的内侍穿行在偌大的皇宫中。
绵延三公里的跑马者公园、铺着红色大理石的狩猎行宫、悬挂着历代帝王画像的国王画廊……原本以为母亲所在的恰赫季斯堡已经足够富丽晃人眼目,可比起皇宫浓厚得密不透风的侈靡,竟显得寒碜简陋。
有趣的是,在这西洋建筑风格的宫殿里,侍奉皇帝的却是颇具东方特色的阍阉――太监。这个在地球文明时期被彻底废除的封建糟粕,竟然在大银河时代重新为皇室所纳用。
这是埃尔曼第一次进皇宫。因为欲望而觉醒了政治敏感度的舒尔曼意识到,曾经的他定然是不为皇帝所喜的。然而这一次的求见,却被皇帝很快批准。埃尔曼知道,这是因为皇帝刚处死了他的母亲,对他多少有一丝愧疚;而且,埃尔曼现在是阿伽门农唯一的近亲了。
从皇宫中穿梭而过,埃尔曼小心地将一路以来的所见全部铭刻在脑海中。
他要记住这荣华。
他要坐拥这荣华。
帝国皇帝正在琥珀宫。这是一座通体由琥珀、黄金和宝石装饰而成的宫殿。
九架复瓣密蕊的水晶大吊灯,从高不可仰的屋顶拱脊上瀑布般一落近百英尺倾泻下来,粲然的光彩再由四面的镶金壁镜交相反照,使得整个室内璀璨有如凌驾云霄之上。而光芒之后的帝王身影,真如掌控银河的神灵。
“舅舅。”
口中叫得亲昵,埃尔曼却极谦卑地跪仆在地,表示对皇帝最衷心的恭敬。
阿伽门农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的甥男。
埃尔曼没有料错,阿伽门农原本是相当不喜这个娜迦和戟结合诞下的男孩的,所以从未招他入宫觐见。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娜迦已经离开了。自己的姐姐死得那样惨烈,只留下了年幼的儿子,他的外甥。这个曾经他厌弃的男孩,如今倒成了唯一的慰藉。
这样想着,阿伽门农目光柔和了下来,以甚至称得上慈祥的语气说道:
“起来吧,孩子。能见到你,我很欣慰。”
埃尔曼抬起了头。
他拥有着与娜迦极其相似的五官,都是同样美丽到让人无法移动双目。
阿伽门农定定地望着跪在自己脚下的男孩。
真的是太像了……甚至,比娜迦还要年轻、娇嫩得多。比起通过浴血减缓衰老的女人,眼前年幼的埃尔曼,反而更靠近阿伽门农少年回忆中的那抹完美的身影。
阿伽门农发现自己感受到了久违的生机,那源自年轻生命独具的勃勃生机。
这生机鼓动着他情不自禁地吞咽起了忽生的唾沫。
“埃尔曼,这次来找舅舅,是为了什么事呢?”皇帝的声音变得愈加温柔了,“说出来,舅舅什么事都能帮你解决。”
埃尔曼?摩利依旧跪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稚嫩的背脊却挺得笔直。
他仰头望着自己的舅舅,这个亲手给他的母亲判了死刑的男人,银河帝国的帝王,说道:“舅舅,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您汇报。”
在皇帝鼓励的微笑和亲切的眼神中,埃尔曼一字一顿道:“我的父亲,戟?摩利,他想要篡夺您的王位。”
――哐当。刺耳的声音将满室的盛美割开了一道难看的裂缝。
皇帝手上的水晶酒杯,猝然摔碎在了大理石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