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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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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儿虽说不曾养过一子半女的,可凤姐当日从怀胎到生产都是她在跟前一力伺候过的。况且素日那些媳妇子们时常议论这些事,早就耳熟能详。听探春说了这几句,心里也是明镜一般。

    只是此事太过骇人 ,一时竟不敢当真,只得装作没听明白,笑着不说话。

    凤姐也只做不在意,笑道,“袭人那丫头素日是最小心的 ,不想也有这般不当心的时候。想来倒也不是大事,清清静静的饿两顿饭也就好了。宝玉那性子是最会体贴女孩子的,倒也不必咱们操心了。”

    因着凤姐如今很是有些喜怒不形于色,探春也瞧不出她这意思究竟怎样。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未听懂自己方才那番话。

    只是言尽于此,再要多说了反而不像,也便收住话头,笑道,“那是自然的。二哥哥素日待那些丫头都是极好的,漫说是袭人,就是那些小丫头子病了,他也肯操心请大夫的。”

    凤姐笑道,“可不是这话。老太太先前还说呢,宝玉竟是个小丫头子托生的,只爱和那些小丫头子们厮混,受她们的气也不恼。”

    探春便也笑了,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凤姐见她身边没有带丫头出来,便命小红打着灯送回去才罢。

    且说平儿心里有些不安,在凤姐跟前却又并不敢揣着明白装糊涂,便直截道,”三姑娘方才说的这事,奶奶预备怎么样呢。”

    凤姐道,“三姑娘方才不过随口说了那几句话,当不得真。 倘或袭人真的是一时不适,咱们若是贸贸然的闹起来,倒显得无端生事。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才是。”

    平儿如今虽说和袭人渐渐疏远,但终究曾在一处顽过几年,也不信她能有这泼天的狗胆,听凤姐如此说了,便道,“奴婢也是这个意思。此事非同小可,倒要谨慎些。”

    凤姐想了想,道,“如今要请个大夫来也容易。只是袭人既然说自家无事,自然是不肯瞧大夫的,逼急了反倒打草惊蛇。你去把小月叫来。我有话吩咐她。”

    平儿便出去外间唤了小月进来。凤姐道,“你明日想法子传话给小翠,教她留心袭人这一阵子一言一行可有什么异样。再有,月信之期可还照旧。你告诉她,此事大有干系,这几日我等着回话的。” 小月便答应了。

    隔了一日贾琏的委任下来,琏二爷摇身一变,便成了堂堂的步军副尉 。大房这边自是喜气洋洋,连贾母听说了,都十分高兴,找了两件体己物件命送鸳鸯送了过来,贺孙子晋升之喜。 东府里贾珍和尤氏也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贺喜。薛姨妈在外头也听说了,也便打发人送了些东西过来。贾政也跟着,便也命王夫人打点些贺礼。

    只王夫人听闻此事,未免有些不快。 眼瞅着凤丫头如今和自己越发离心,自己再想压大房那边一头,只有靠着宫里的元春和老太太身边的宝玉。横竖大房那边只有一个庶出的迎春,再怎么嫁得好些,也不能压得过元春的风光。

    偏生贾赦不知使了什么本事,竟给贾琏谋了个五品的实缺。这下子大房那边便是一个一等将军贾赦,一个五品步军副尉贾琏。 自家这边只有贾政这一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越发抵不过了。 因此王夫人便也不肯亲自过来,只打发了周瑞家的过来送了些东西,也就罢了。

    只凤姐心里格外舒畅,虽不欲招摇,却命小月带着小厨房在荣禧堂那边整治了一桌酒席,特特请贾母并邢夫人,迎春,探春,惜春,湘云,并郑嬷嬷戴嬷嬷几个贴身服侍的,在里头乐了一日。

    连大姐都在郑嬷嬷的提点下,亲手绣了个如意吉祥的荷包送给父亲以作贺礼。虽说针脚粗糙,到底是亲闺女一片心意,琏二爷照样喜不自胜接了,贴身挂了起来。

    且说贾琏领了实缺,自然在府里的时辰就少了许多,修建园子诸事,都有贾芸,贾蔷,贾蓉,林之孝,吴新登,来旺等人安插摆布。 贾赦每日只和贾珍在外书房闲坐,有大事贾芸自然过来回明。

    因着这回贾赦存心要多贪墨二房的银子,园中景致比前世足足少了一半,只算计省亲之事元春能到的去处修了几处也就罢了。账本都在贾琏贾芸手里,贾芸找了铺子里的账房先生,做的天衣无缝。贾政又不通此道,自然看不出一丝端倪。

    贾珍虽然有些疑心,奈何如今大房诸人都滑不留手,要寻个破绽也无。 何况此事原是荣国府名正言顺的,他虽说出了些银子,也万没有查人家账的道理。

    贾蓉贾蔷此番都摸不着那些油水大的差事,自然也不十分上心。此番打造金银器皿那些事凤姐都一总派给贾芸和旺儿,故此也无贾蓉甚么事。且贾珍近来替贾蔷捐了五品,倒比贾蓉身上的七品高了,贾蓉有些怨恨亲爹偏心,反和贾芸亲近起来。

    宝玉最是瞧不起这些俗事的,自然连过来看一眼也不曾。王夫人纵然精明,终究是内宅妇人,也并不懂得外面这些事。且近来为了赵姨娘之事费了许多心机,倒顾不得别的。

    赵姨娘之事原是她屋里的小丫头子小鹊出首揭发的。待此事出来,小鹊便跟了王夫人去了。气的赵姨娘一阵发昏。,亏得跟前还有个小吉祥是个老实孩子,依旧伺候着。

    不日便听小吉祥回来道,“奴婢方才听外头几个大娘在议论,说太太回了老爷,说姨娘自身德行有亏,只怕教导不好三爷,因此要把三爷搬出去住老爷外书房边上那个小院子。 ”

    赵姨娘只是舍不得儿子,不觉大哭一场,又怕那边的探春也跟着自己受了连累。因出了事几日不见贾政过来,又恨贾政薄情寡义,不念旧情,只是如今存了心事,并不敢说出来。

    外头看守院子那些婆子都是王夫人的心腹,如今赵姨娘落在他们手里,自然是墙倒众人推,不但每日里指桑骂槐的在外头抱怨,连一日三餐都只送些下人的饭菜过来,且分量又少。

    经此一事,赵姨娘反倒只是每日里沉默寡言的,也不抱怨,不管送进来甚么饭菜,依旧拿过来便吃。因着小吉祥正是十三四岁能吃的时候,怕她有些吃不饱,宁可自己忍着饿,也时常多拨一些饭菜给她,反惹得小吉祥眼泪汪汪的。主仆俩就这么咬着牙竟也捱了几日。

    且说贾政那日听了王夫人之言,说赵姨娘手脚不净。他素日满口礼义廉耻,原也有些生气宠妾给自己丢了脸面,故而便允了王夫人的意思随她处置。自己也不过去赵姨娘那边,一连两日都宿在周姨娘屋里。

    只是周姨娘原是当日王夫人挑的,虽是端庄稳重各样规矩都是齐全的,偏床底之间半点风情也无,哪里比得上赵姨娘柔情缱绻种种妙处,。贾政勉强宿了两三夜,终究有些熬不过,便又过赵姨娘这边来。

    因着贾政事先并未露出此事,外头守夜那些婆子忽然见他过来,倒都唬了一跳,忙不迭请安。贾政原先是常过来赵姨娘这边的,并不曾见过这几个婆子,心知必定是王夫人派过来看管赵姨娘禁足的,倒也不甚在意。

    只是见这几个都是腰粗手粗粗俗不堪的,心下便有些不喜,也懒怠和她们多说,自顾往赵姨娘的屋子走过去。那些婆子哪里敢拦着老爷不许进去,只得眼睁睁看他往那边去了。见贾政过去了,便有两个腿脚快的飞跑去给前面王夫人报信。

    贾政走到门口刚要进去,又有些放不下面子,便停住了脚。可巧屋里传出说话声,似乎是赵姨娘身边一个小丫头子的口声,道,“姨奶奶这几日清减的多了,都是奴婢服侍的不尽心。明日奴婢再去求求那几个嬷嬷罢。”

    听赵姨娘说道,“傻丫头,别说我手里没多少银子,便是给了他们银子,也换不回两顿东西的。他们不过都是奉命行事的罢了,你去求了也是白求。 只是可怜你跟了我这样没脸的主子,没享过什么福也就罢了,还要跟着受苦。倒不如明儿我出去说一声,就说不要你了,你也出去罢。”

    贾政听这话似乎是赵姨娘这些时日过得不好的意思,便有些疑惑,推门进去。只见一个小丫头子正跪在赵姨娘跟前,哭道,“姨奶奶是一门心思的待我好,奴婢心里是知道的,求姨奶奶千万别撵我出去,奴婢不怕吃苦,姨奶奶能受的苦,奴婢自然也能的。”

    说着一抬头便看见了贾政,倒吃一惊,忙就势磕头道,“给老爷请安。”

    赵姨娘抬眼也见贾政进来 ,刚要像往常那样迎上去,忽又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便也跟着跪下,道,“奴婢给老爷请安。”

    贾政从未见过赵姨娘待自己如此规矩恭谨,倒有些不惯,刚要伸手拉起来,又缩了回去,只咳了一声道,“起来罢。”

    又仔细看了几眼赵姨娘,果然见她有些消瘦,亏得天生的模样可人,倒不难看,只是脸上有些憔悴之色,便问道,“方才听你们说什么银子,是什么意思?”

    小吉祥跪在地上抢着道,“求老爷给姨奶奶做主!如今姨奶奶被禁足在这里,那些嬷嬷们送来的饭菜都是些下人吃的份例,偏生每日只送来那么一点子,吃了只是不能饿死罢了 。 姨奶奶这几日清减了好些,奴婢瞧着都不忍的。”

    赵姨娘止住她的话,道,“别在老爷跟前浑说。”又打发她出去了,才向贾政道,“原是奴婢自家不争气,被那些人蒙蔽,弄出那样的事来,太太只罚了奴婢禁足,已经是额外开恩了。奴婢并不敢抱怨的。老爷别听小吉祥浑说。”

    她往日见了贾政都只是撒娇讨好,今日忽然这样通情达理的说了几句话,反教贾政有些好奇,又见她娇娇怯怯的站在那里,不免起了些不忍之心,便道,“既然你也知道错了,也就罢了。只是以后当心些,别干那样的事体了。”

    赵姨娘便红了眼圈,道,“老爷如此大度,倒教奴婢心里有些过不去。往日都是奴婢糊涂,反连累了环儿,如今环儿出去自己住着,只求老爷多疼他些罢。”

    贾政最见不得小妾这样梨花带雨的模样,那心立刻便软了,忙伸手替她拭泪。赵姨娘便趁机倒在怀里啜泣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贾政便往王夫人这边来,见了面便提起赵姨娘之事,说道,“她如今已经知道错了,你也罚过她了,也就是了。她总归养了环儿和三丫头,没有功劳也是有些苦劳的,若是太过苛待了,环儿和三丫头 脸上也不好看。”

    昨夜婆子来报信时,王夫人便知道自家老爷必定有此一说,早就想好了对策,笑道,“可是我也想和老爷说这话呢。那日原是一时气急了才要罚她的,也并不是要难为她。偏生昨儿我细问了问,才知道那些婆子原是和她有些过节的,竟然趁机克扣她的饭食。

    气的我已经 狠狠处置了那几个刁奴,正预备打发人去安抚她的。不想老爷倒先说了这事,那就解了她的禁足,依旧每日伺候老爷罢。只是环儿刚张罗搬出去了,再要搬回来又要费事。”

    贾政道,“环儿如今也大了,既然搬出去了也就罢了,不必搬来搬去的费事。那就依着你的意思,打发人去安抚赵氏几句。“说着便自出去了。王夫人心里骂了无数声狐狸精,却又不得不做出贤德样儿来,打发人去告诉赵姨娘那边的婆子如此这般。

    过了两日凤姐这边也听说了此事,便向平儿笑道,“不想这个人翻身的倒快。”平儿笑道,“赵姨奶奶生的好些,也难怪二老爷念念不忘。何况还有三姑娘和环哥的面子。”

    凤姐冷笑道,“什么面子不面子的。真要看他们姐弟的面子,当日就不该禁足了。不过是二老爷跟前只剩下这么个可心的人,舍不得罢了。这样也好,三姑娘也能放心些了。”

    正说着,外头小月进来,道,“回奶奶,小翠那边有些消息了。”

    凤姐和平儿对视一眼,便道,“你且说来听听。”

    小月道,“小翠这些时日留心瞧了,说袭人姐姐这个月的月信似乎没来,总也没看见她洗那东西。再有胃口也不大好,只是宝二爷上一回要请了大夫来瞧,又被袭人姐姐拦住了。后来不知袭人姐姐和宝二爷说了些甚么,宝二爷也就不请大夫了。”

    凤姐点点头,道,“知道了。教小翠多留神些。”小月应了声“是。”便出去了。

    平儿早已变了脸色,半日道,“奶奶预备怎样?”

    凤姐冷笑道,“想来咱们府里又要添个小主子了。不想娘娘的喜事刚出来,宝玉也跟着凑这热闹。这样大喜的好事,咱们哪能自己偷着乐,必要禀告老太太和二太太一声,大家一同乐去才好。”

    说着便带了平儿起身往邢夫人屋里来。

    邢夫人因和郑嬷嬷投契,每日只命大姐在自己这边起居。这会子正看着郑嬷嬷教导大姐学规矩,见凤姐进来,笑道,“你快来瞧瞧咱们妞儿倒是聪慧,郑嬷嬷一说便都会了的。”

    大姐也扑过来撒娇道,“娘。”凤姐搂住她笑着说了几句闲话,便向邢夫人道,“今儿外面天气和暖,不如我陪太太出去走走罢。省的咱们坐在这里,这孩子老爱撒娇。”一边使个眼色。

    平儿便扶着邢夫人一起出来。凤姐遂把袭人之事细细说给邢夫人听了。

    邢夫人早就不满贾母偏心宝玉,如今分了家依旧带在身边住着,又给他屋里安插了那么多大小丫鬟,足足比贾琮屋里能多出十几个人来。虽说这些丫头的月钱明着都说是二房出的,私底下谁不知道老太太肯帮着贴补着,想王夫人心里还不知怎样得意呢。

    况且袭人本就是老太太的大丫鬟,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来,老太太也不能撇的干干净净的。 邢夫人吃惊之余便不免幸灾乐祸起来,只恨不得立刻把王夫人从那边拉过来瞧个笑话。

    凤姐见自家婆婆一脸得色,便知她心中所想,忙笑道,“这事太太还须装个不知道才好。待我去和老太太悄悄说了,且看老太太如何处置。”

    邢夫人知道这是不欲自己蹚浑水的意思,便笑道点点头。凤姐又命平儿送太太回去,自己一个人往荣庆堂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