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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三姐方才说那话,尤老娘在外头也听了一言半语的。只是素日里三姐就比二姐口角锋芒,不是个听人劝的,也就只装作没听见。 横竖三姐还小两岁,到时再寻一户有钱人家嫁出去也不迟。
尤老娘自己年少时也是十分青春美貌,若不然也不能在那死鬼男人死了没几日便带了两个闺女嫁入了尤家。 可惜她生来风流难填,嫁过去时日不多,尤老爹也被淘虚了身子,一撒手一蹬腿死了。 虽说夫妻也算恩爱,终究没能留个子嗣。
且尤老娘嫁来之时尤氏已经知事,因着思念亲娘,对这个继母自然只不过是面子情罢了。之后尤氏机缘巧合,居然嫁进了宁国府,虽说也是继妻,可体面身份一下子不知道高了多少,只教尤老娘看的眼里冒火,只恨自己两个闺女不能风吹得大。
好在这两个闺女渐渐长大,那相貌都是极标致的,细细品评起来,比她俩那异母姐姐尤氏不知道要俊俏了多少。 且都随了尤老娘那水性,眉梢眼角自有一种压倒花魁的风流。 尤老娘每日端详着这两个女儿,不亚于两个金钩,一心只巴望着撒出去钓了鳌鱼。
因着尤氏那肚子也不争气,嫁进贾府多年并无所出,尤老娘这心思也就活络了起来。自家如今门庭败落许多,只能仰仗着尤氏和贾珍每年接济些银钱度日,若想寻个豪门显贵的人家攀亲,简直是痴人说梦。倒不如想法子把这两个闺女也送进东府里去,效仿娥皇女英,只怕还能有个好的前程。
存了这份心思,自然往东府里跑动的越发多了起来。贾珍也是个贪欢爱色之辈,见了这两个小姨都是花朵一般的年纪,又出落得十分风流俏丽,如何不肯屈尊俯就。 只是终究碍着尤氏的脸面,外面也不好弄得太过出格打眼,背地里偷偷摸摸的做些勾当。尤氏虽然也有所知觉,只是自己膝下无子地位不稳,也只装个不知道罢了。
若将容易得,便作等闲看。贾珍虽说十分受用自家小姨这些风流姿态,却也并不想拿了她们来取代尤氏的位置。说到底不过是两个顽物罢了,哪里比得上尤氏这些年稳稳当当的管家理事,颇有主母风范。这也是尤老娘的失算之处,只是利欲熏心心渐黑,哪里顾得上这些关窍。
不想尤氏突然开了窍,竟把自己身边的小丫头子送给了贾珍做姨娘。那小姨娘又有些手段,笼络的贾珍再也顾不得和尤氏姐妹胡缠。如今虽说那小妖精短命死了,贾珍却依旧和二姐三姐疏远了许多,眼瞧着是巴结不上了。
谁知天无绝人之路。原以为败落的寻不着的张家竟又回了京,且整顿的回复了元气,又来提亲。只看着送来的那些聘礼,便知道如今也是有些闲钱的人家。因此尤老娘便有些中意,张华那边又请了媒人,两下里议定了来年二月便完婚。
尤老娘是个雁过拔毛的性子,这样大事自然不能便宜了尤氏,便带了二姐和三姐过来告知此事。
尤氏早知张华有些机灵,将那谎话说的滴水不漏,心里也十分悦意。见继母带了两位妹子过来商议此事,便笑道,“可是月老那红线的功劳。这么多年音信全无的人家,竟能衣锦还乡,说来也是二妹妹的造化了。”
三姐坐在一旁,冷笑道,“也不过是个市井之辈罢了,虽说有几个臭钱,终究一身的土腥气。”
尤氏脸上那笑容便滞了一滞。尤老娘忙拦着三姐,笑道,“别听你妹子胡说。那孩子我瞧着甚是忠厚本分,如今家道又过得去,我想着到底是指腹为婚的,也就答应了下来。你二妹妹也是乐意的。只是咱们家中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你妹妹的嫁妆倒有许多不凑手,少不得还得求你相帮。”
二姐坐在一旁,只红着脸不说话。
尤氏也知她们所来不过为的这些,只是如今她一心想着早些把二姐嫁了少一桩心事,并不吝惜这些花费,笑道,“如今妹子大喜,我自然该好生替她添妆。娘只管开了单子来,我命他们外头办去。必定要给二妹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尤 二姐听了尤氏这番话,也十分喜悦,忙站起来含羞低头道谢。尤氏道,“咱们自家姐妹,何必如此。三妹妹日后若是有了如意郎君,我也必定好生替她打点的。”
尤三姐便笑道,“姐姐倒要记得说过这话才好。”
尤氏素日便知道这个三妹妹十分大胆,今日见她论及婚嫁毫无羞赧之色,心里也暗暗嫌恶,脸上却笑道,“这是自然的。妹子若是有了合心意的人物,只管和我们说了,必定要替你打算的。”
尤三姐便一笑不再说话。尤老娘拿这个闺女也无法,只得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回去了,明日打发人来送单子。你妹子还有许多东西未绣完的,倒要催着她早些赶出来,别误了好日子才是。”
尤氏也不甚留,笑道,“如今眼瞧着年下了,这里也是忙乱的很,倒不好留娘和妹子在这里住着操心。”
一面命银蝶取了一包银子,道,“这些娘拿回去暂且先置办些料子好刺绣那些贴身东西的,剩下的只管开了单子过来,我这里置办了也就是了。那些头面也是我这里出了罢。”
尤老娘心想巴不得这样,嘴里倒说了许多谦逊的话,这才接了银子,带了两个闺女心满意足的走了。
尤氏打发走了自家继母,便带了银蝶过荣国府这边给贾母请安,趁便寻凤姐说话。
凤姐听她说完,便笑道,“ 倒要恭喜嫂子,又是一桩喜事。只是你家那三姑娘过了年也渐渐大了,倒也是一桩心事。”
尤氏道,“你说的何尝不是。我冷眼瞧着那小蹄子比她姐姐还要咬牙难缠的多些,又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只怕一般的人家也降服不了。”
凤姐微微笑道,“婚姻大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还能由得她自家挑拣的不成。只要姐姐和你家老娘按定了坐盘星,不怕她不肯。 何况有姐姐替她打算,自然也是那些像样的人家才肯提亲的。”
心里却想起前世三姐为了柳湘莲自刎之事,不由冷笑:早就不是冰清玉洁的人,偏要做个烈女姿态出来,那柳湘莲也是个没心计的,见她死了反倒回心转意出家去了。 想到这节心里倒转了个念头,不觉笑了。
尤氏道,“再看罢。如今先把二妹妹嫁了,也算了一桩心事。”
说话间小琴端进来一碟子茶点,笑道,“小月新做了些点心,大奶奶尝尝可好不好。”
尤氏见了小琴,倒想起红蜻来,不觉叹道,“原想着这个年过得热闹些,谁知道红蜻那丫头福薄,偏生又去了。”
凤姐也知自红蜻去了,贾珍又和那些侍妾们成日里厮混,尤氏房里来的越发少了,尤氏如今做此叹,倒有一多半是为了自身。想了想笑道,“ 大哥哥如今也是伤心太过,只怕见了嫂子倒想起她来。只是大哥哥的脾气嫂子又不是不知道的,过几日自然也就好了。可惜那孩子没福,没能留个一子半女的,连个念想也没了。”
尤氏道,“可不是怎的。原想着有了这个孩子,我这日子过得也能热闹些。偏生又闹成这样。”
凤姐道,“这也不难。蓉儿如今娶了新媳妇,来年或者就能给大哥哥和嫂子添个金孙也未可知。那时只怕嫂子乐不过来呢。”
尤氏左右看了看,见只有平儿和银蝶小琴在侧,便低声道,“不怕和你说,蓉儿近来那性子越发不好了。我冷眼瞧着,待媳妇甚是冷淡,十日里头倒有八日在外头混。他老子也不管他,我也不好说。亏得新媳妇贤惠,每日里晨昏定省 的也殷勤周到,我瞧着倒可怜她。”
这意思就是小两口凑一块的时候少之又少,想抱孙子基本无望。凤姐心知贾蓉必定是为了红蜻之死迁怒胡氏,尤氏也未必是不知道的,不过装个糊涂罢了。想了想道,“嫂子倒是忘了蔷儿。蔷儿如今依傍着哥哥嫂子过活,若是成亲生子,可不就和嫂子的孙子一样的么。”
尤氏道,“何曾是忘了他。原先那些人家来提亲,你大哥哥皆不中意,只等着蔷儿捐了官,又赶上娘娘省亲这些事出来,又拖了这些时日。如今眼瞅着就年下了,只好等来春再打算罢。”
凤姐便笑道,“大哥哥倒是上心。莫不是想给蔷儿寻个九天仙女才中意不成。”
尤氏笑道,“哪里敢肖想那些,你大哥哥说了,只要模样性格配的上蔷儿,便是家里贫寒些也不打紧,不过多给她家里几两银子就完了。只是那模样好的未必品行也端,且慢慢寻着罢。”
说着想起一事,道,“竟有许多日子未曾见着宝玉了。我这些时日过来请安,多半是琮儿在老太太跟前承欢,宝玉竟是不肯过来的么。”
凤姐叹道,“嫂子又不是不知道他如今那副形容,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倒也好看,只是走动起来就露了马脚。 想来他自己也是心里十分过不去,如今出门越发少了。原先外头北静王那几家还时常的请他过去谈诗论词 ,自从他那腿坏了事,也无人再下帖子请他,越发只窝在自己房里不肯出来 。”
提起北静王,尤氏便道,“我前头恍惚听着秦家那小崽子如今和北静王府过从甚密,倒不知真假。”
凤姐笑道,“横竖和咱们不相干的,何必理会他们。倘或真是如此,只怕我那薛家表哥又该拈酸吃醋了。”
尤氏嗤的一笑,道,“前儿蓉儿娶亲,他闹了那么大的笑话,头些日子为了秦家那小崽子惹了那些口舌刚有些平复了,谁知又惹这些祸 ,薛家的脸面都教他丢尽了。可怜那薛大姑娘再怎样端庄雅重,日后想嫁个好人家只怕也难。”
说话间外头小红打帘子进来,道,“回奶奶,赖家方才打发人送了些东西进来,说是孝敬二爷和奶奶的。只是二爷吩咐了,他家的东西都不许拿进来,倒不知如何处置的好。”
凤姐道,“横竖也快过年了,外头那些媳妇子忙了这一年着实辛苦。你就和你娘说了,教她度量着,把这些东西夹在里头分了便是。”
小红笑着应了,退了出去。
尤氏便看着凤姐笑道,“若说此事不是你捣的鬼,我却有些不信。”
凤姐道,“ 冤枉的很,不过是为着老太太,才委屈他们家都搬出去避一避,和我甚么相干。”
尤氏笑道,“你少在我跟前弄鬼。老太太虽说年纪大了,可这些年都是待他家十分优厚的,怎的忽然就和他家星宿不合起来。 况且他家出去了那么多管事的,你们这里头却丝毫不乱 ,不是事先预备好了怎会如此。只怕他们这一家子再想回来,也不易了罢。”
凤姐笑道,“嫂子既然见得极明,又何必问我。如今咱们虽说家大业大,也架不住这些刁奴们日夜搬运。他家在这里头也搬了几十年了,出去歇息歇息也是分内应当的。既是老祖宗肯给她留个体面,咱们又何必捅破了这层纸。”
一面笑道,“只是那赖二如今还在你们府里管事,嫂子倒要多多的留心些才是。”
一句话说中了尤氏的心事,道,“我何尝不知道你说的这些。只是他们家几辈子的老脸,倒也不好一下子弄得难看,反教那些奴才们议论。如今我那边有些大事也都教俞禄去办,不大用他了。”
凤姐微微笑道,“不过一个奴才罢了 ,生死还不都在嫂子手里捏着,何必顾及这些。”
尤氏听这话有些深意,只当凤姐知道了些甚么,见她笑意如常,又放了心,道,“如今眼瞧着快年下了,过了年再理会不迟。”
说着看了看凤姐的肚子,道,“瞅着你这肚子越发大了,算算日子也近了,人手可都预备妥当了?虽说不是头胎了,也得仔细些,小心驶得万年船。”
凤姐道,“你倒和太太一样。太太每日都过来嘱咐这些话,听得我都快会背了。偏生她是一番好意,我每回都需仔细听着。”
尤氏道,“你这蹄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如今老太太和你们太太都拿着你当宝贝,我瞧着都眼热。只恨自己没有你这个争气的肚子。”说着不觉又叹口气。
凤姐也知尤氏心里的苦处只怕不下于自己当年,一时也有些可怜她,只是终究帮不得,也跟着叹了口气,道,“嫂子总算还有蓉儿小两口在跟前承欢,也不必太过伤感。 依着我说,若是蔷儿成了亲,倒不如也在一处住着,一家子还亲香些。”
因着贾蔷素日里比贾蓉孝顺乖巧的多,尤氏心里也偏爱些。听凤姐说了,便点点头,道,“我也有此意,想来你大哥哥也是乐意的。只盼着早些替他寻个好人家的闺女成了亲,我跟前也热闹些。”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闲话,尤氏便起身告辞。
待晚上贾琏回来,凤姐便和他问起贾蔷之事。
因着凤姐如今再有个把月便要临产,贾琏便每夜歇在平儿屋里。只是惦记着凤姐,总要说话到二更鼓响才过去睡觉。
听凤姐又问起贾蔷,贾琏便道,“你是她婶子,又不是他娘,何必如此操心他的亲事。”
凤姐听这话颇有些酸意,不由笑道,“二爷当我是你在那样的性子呢,行动就有个坏心。 我不过是替咱们自家着想,才想着替他寻一门亲事,日后对咱们家也是个助力。”
贾琏见媳妇宜喜宜嗔,眉目流转间无限情致,不觉也笑了,道,“我也知道你是个正经人,不过白说一句罢了。 我如今也都改了,你再说那些就没意思了。只是你说那话我就不懂了,他的亲事又和咱们家甚么相干。”
凤姐瞟他一眼,道,“二爷怎么连这个帐也算不过来?你又不是不晓得,蔷儿明着是宁国府的正派玄孙,实则那是珍大哥亲生的儿子。珍大哥这些年倒是疼他更多些,还是疼蓉儿更多些,你竟瞧不出来么?”
此事贾琏也有所耳闻,因此并不吃惊,笑道,“自然是疼蔷儿更多些。想来蔷儿那亲娘的模样也是万中无一的绝色了。”
凤姐见他三句话不离色字,不由微微冷笑,伸手在他腰间嫩肉狠狠掐了一把。
贾琏话一出口便知不妥,被掐了也不敢高声,只陪笑道,“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如今天底下自然你的模样是最好的,别人哪里赶得上。”
说着便讨好的凑上来拉住凤姐的手,笑道,“下回你不必亲自动手了,省的手疼,我自己掐便是。”
说着便拉着凤姐的手,又在自己腰上掐了一把。
凤姐见他这样,倒也笑了,欲待抽回手来,见他捏着不肯松手,也就由他去了,只道,“ 如今不但是珍大哥,便是珍大嫂子,也是向着蔷儿那心更多些。若是蓉儿一直没有子嗣,宁国府日后未必就不能落在蔷儿手里,二爷可曾想过这节?”
贾琏道,“蓉儿如今不过弱冠,又娶了新妇,日后求个把子嗣又有何难 ,你怎的说出这话来?”
凤姐知他虽说也有些风流下流,那心却是良善的,所以前世才被贾珍父子当猴子耍弄。只是此番却要和他说清这里头的利害,不能教他重蹈覆辙。
因笑道,“ 那儿子岂是想有就能有的呢。你我夫妻想了这许多年,如今这腹中也不知是男是女,”
话未说完,便被贾琏捂住了嘴,急道,“ 别说这样的话,一准是儿子。太太问了好多婆子了,都说你这胎一定是个哥儿。”
凤姐心里也是十分想要个哥儿,只是越想的利害,越不敢说出来。见贾琏着急,便笑道,“罢了罢了,只当我方才说错了。 只是我那意思二爷心里也是明白的,这个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何况,你忘了二太太送过来的那些药材了么?”
一提起那些药材,贾琏便不由得变了脸色,咬牙道,“你不提我也记得呢。这样的手段,真是下作阴毒。”
凤姐微微笑道,“二爷可知道,这样的手段,可不是只有二太太会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