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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菁乐过往
【3·祸福难分】
凌萋的手书施了秘术，修仙之人达到一定境界可观之如现。我和夜一寻打开手书，空白的宣纸亮了亮，渐渐显出画面。
此事还要追溯到406年前，九州乱世，无统一国号。各国相争为敌，战火不断。而就是在这样黑暗、纷乱的战火中，生出了一朵宛若白莲的传奇。
也是至此，我才知道，原来道云师父那年过不惑的容貌，并非是成仙年纪所致。
406年前，那时九州以六合纪年，唤为六合507年。与漫尘上神同辈的龙华上神打算尘世中收几个怀有仙姿的徒弟。于是闭关多年的他终于走出清修之地——位于江国北方的月亭山，前往尘世寻找在他出关同时降生人世的婴儿。
也不不知是老天的眼神太好还是故意为难这位上神，在那一时刻将生的婴儿很多，却极少有父母愿意让自己的儿女修仙。
龙华上神一向随缘，不可得之事从不强求。眼看着收徒之事渐渐在人们的拒绝中落空，却没有一点办法。然而终归不负有心人，龙华上神在一个乞丐怀里发现了一个因为吃不饱而气息奄奄的男婴。
龙华上神查看了这男婴的生辰，正是他所寻找的拥有仙缘的徒弟。乞丐也愿意把这自己没有能力抚养的孩子托付给龙华，说孩子的母亲难产而死，现下实在没办法为孩子讨一口饭吃。
龙华上神原本想将这乞丐一同带回月亭山，却不想这乞丐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报了个姓氏为卿，便倒地死去了。龙华上神埋了乞丐的尸体，为这名男婴输了些仙气，男婴睁开眼后第一眼见到龙华，竟不哭不闹，反倒咯咯笑起来。龙华大喜，长叹道：“自在逍遥兮，岂为别离殇？”于是这名男婴，便唤作“卿逍离”。
后来，龙华上神在一个刚刚结束战争的战场上找到了睡在死去的父母怀中的第二个弟子。因为这个男婴父母双亡，其姓名无从得知。而龙华上神感叹其自小便为战争所害，希望此后其一生皆是潇洒从容。便为其取名为“道云”。意为他这一生仙道不毁，悠悠成云。
龙华上神带了这两名弟子回到月亭山，悉心培养，朝饮坠露，夕餐落英。取仙露而沐，择神果而食。两个弟子自小便有了仙气，在月亭山生活了一年。
这样过了一年，卿逍离和道云周岁那年春天（六合508年），龙华上神在月亭山通往尘世的一条叫做尘缘的河中发现了一个睡在小木舟中的小女孩。
这日，烟柳依依，风拂过河岸，带动遍地的萋萋芳草，仿佛只为迎接这个女孩。她静静地睡在舟中，长睫微颤，嘴角却扬着一个灵动的弧度。粉嫩的脸颊像是盛开的桃花，水嫩的像是能滴出水来。身上穿着淡黄如嫩芽的衣服，衬着她漂亮的脸蛋更加好看。
龙华上神抱起这个女孩，在她身上找到了一封漫尘上神亲笔手书的信。信中的内容大致是，这女孩家父姓凌，她被家中继母抛弃，仙资超凡，听闻龙华正在找弟子，便将这个孩子送到龙华身边，一来是救了这个孩子，二来也算是成就一段仙缘。
龙华上神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又看了看仔细端详着女孩的卿逍离和道云，默默叹了口气。相识于芳草萋萋的春日，便取名凌萋。
至此，龙华上神的弟子便是齐了。三人修仙交好，在月亭山上无忧无虑地生活，尘世中的乱世皆与其无关，隐遁于世外，自在逍遥。
三个弟子也渐渐长大，在婷婷的年纪修成了正果。
卿逍离喜爱玩乐，顺了自己的名字一般，逍遥自在，四岁便风风火火像个醉仙。而道云则是沉稳而不善言谈，小大人一般，想法甚是成熟。这二人亲如兄弟，连责罚都要一同受着，有时道云犯了错，卿逍离便故意犯同样错来陪着道云，而卿逍离犯了错，道云便一声不响地走过去一同受罚。
这样的兄弟情让龙华上神十分欣慰。
没有悬念的，两位师兄对凌萋这个师妹很是照顾，三人虽皆是身世可怜，但是这段仙缘倒是令人欣慰。
就这样过了九十年，一百三十二年前（六合598年），龙华上神为救在试炼中重伤的卿逍离而损耗了仙力，又为了压制长期困扰九州的妖气而渐渐耗尽了元气，后不幸仙逝了。
龙华上神仙逝前，嘱托几个弟子勿忘师训，相敬相亲。却又支开了卿逍离与道云，单独对凌萋道：“你这一生，有戾气缠身，终归，会害了我其中一个徒弟。”说完，龙华便散了仙体。留下怔怔然的凌萋，和一段难解的恩怨。
凌萋自小便对卿逍离有了倾慕之心。她知道卿逍离也对她有意。但她也知道，一向寡言的道云也对自己有情。现下师父离去时留下这样一句话，顿时让凌萋生了怯懦之心。于是在龙华上神仙逝后半年，她便偷偷离开了月亭山。
在尘世中起起伏伏，救人、被救、报恩、报仇。凌萋离开月亭山后彻底成了江湖中人，没有栖身之处，便四海为家。没有亲朋，便以天地为友。这样生活，倒也自在。只是时常在夜深时想念月亭山的生活，想念亲如生父的师父，想念卿逍离和道云。
又这样过了四年，凌萋渐渐厌倦了漂泊，便于六合602年，在离月亭山很远的睿国，建起了菁乐阁，权当歌舞坊，挣些钱财平静生活。而她的一生，却注定不平凡。
生于乱世，人不会保护自己便会被人欺。凌若为了保护菁乐阁，也为了保护自己，便在教授歌舞之时同时传授仙法武术，并撰写了御仙剑法。这便有了后来名震四海的菁乐族。
而卿逍离和道云也在凌萋离开没多久便分开了。卿逍离去了江国，以剑法与仙法高超而闻名于世，人称剑仙。而道云便是依旧不参世事，静心修行，在凌萋创立菁乐阁这年，定居在玉空山。
卿逍离在江湖中漂泊许久，一次打斗中受了很重的伤，多少受了些老江王的恩惠。为了报恩，卿逍离许二十年为江王臣子，并护老江王一生平安。
彼时的老江王，即是江瀛帝江溟的父王。
然而世事无常，再来一次的话，卿逍离未必会答应为了救命之恩出卖自己二十年的自由，以及刻骨至死的深爱。
一年后，江王一位即将生子的妃子，也就是江溟的母妃想要听菁乐阁的曲子，江王便派卿逍离去睿国菁乐阁选几个会唱曲的歌姬。卿逍离散漫惯了，一路有吃有玩，几坛好酒花光了所有钱财，用了半月才到了睿国。就是这一天，同凌萋第一次到月亭山一样，春日正好。菁乐阁四角的风铃响得比往常清脆。卿逍离着一身深蓝侠袍，世间少有的英挺的身姿与俊逸的脸庞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走进来，那身影她一眼就看得出来。她记了那么多年的人，她的心上人，他就这样缓缓走到她身边，就像济世的佛一般，带着光和温暖，来将她救赎。
这些年凌萋一直都在关注卿逍离的下落。他又去到了哪里， 他又救了什么人，他打赢了哪个有名的剑客，他是不是又受了伤。这像习惯一样的行为从分别到重逢，持续了十六年。
彼时的凌萋，一身淡黄轻杉，细细地绣着片片针叶，鹅黄的薄纱斜斜的覆面，只露出一只灵动如萤火的眼睛，和一面红润细腻的脸颊。
“江王侍卫卿逍离，特来贵阁挑选一位歌姬。”他的声音不羁却温和，带着一股玩世不恭却很难让人认为他在开玩笑。
见了他，她的心狠狠地抽了抽，喜悦、激动、苦涩、还有纠结，一同涌上来。她很想冲上前告诉他这十六年来她的难过与快乐，但面对他时，她总会想起师父临终前的那句话。
“你这一生，有戾气缠身，终归，会害了我其中一个弟子。”
凌萋是个倔强的人，在月亭山修炼时，即便受伤再痛，她也一声不吭。饶是她这般从不认输、从不认命，竟也会害怕师父那句似乎并没有根据的话。
她轻步向前，双脚点地而起，从二楼流畅灵活地来到一楼，衣角翻飞起流水般的纹路。卿逍离见到她，眼中有光一闪而过。他往前走了几步：“阿萋，是你？”他的语气轻快而愉悦，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又像是捡到了什么珍宝。
卿逍离笑了笑，面若春风般温暖而纯净：“我就觉得这菁乐族这么厉害，族长一定不凡。这么一看嘛，原是自己人啊。”
凌萋抿唇看了看眼前的人，淡淡道：“你方才说，来我这里选歌姬？你凭什么说来我这里选歌姬？”卿逍离歪着头想了想，依旧笑了笑：“呐，这样冷淡作甚？在我面前，你却还装得这般严肃？怎么，多年不见，害羞啦？”
凌萋勾唇笑了笑，面纱外的眼睛摄人心魄地眨了眨。她上前，一手攀住卿逍离的肩膀，一手拉住他的衣襟，缓缓道：“怎么？与我套近乎，是想将我送去给江王不成？”卿逍离轻笑一声，一手抓住胸前的手，低声道：“不会，若是我能劝得动菁乐族的族长，怎会献给别人，当然是留给我自己。”
这句话，卿逍离依旧说得漫不经心，却叫凌萋听出了她的坚定与不悔。她顿了顿，看了看周围看到发呆的懵懵懂懂的人们，抽出自己的手，退了几步，摸着自己的手淡淡道：“公子说笑了，若是选歌姬，既然不能草草了事，还请公子明日再来，我也好多做安排。”
卿逍离勾唇，剑眉挑了挑，伸了个懒腰，有些痞痞地说：“这倒是该的，不过在下在来的路上花光了细软，可否在菁乐阁留宿一宿？”
凌萋皱了皱眉：“我菁乐阁做的生意向来正当，公子这样，恐怕不太方便。”卿逍离拉过身边的桌子，十分随意的翻身躺上去，满足地叹道：“怎会不方便？诸位都看了，我此次只借这桌子一用，其他的我绝不碰。”他抬头得逞似的看了看凌萋，“包括这里的姑娘，我一个都不碰。”
“只怕你想碰，倒会丢了自己的胳膊。”凌萋冷冷地抛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转身前，她隐约看到身后的卿逍离绽出一个深长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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