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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我多次去信向刘牢之请示粮饷的事。刘牢之也表示没有什么办法。军粮倒可以想法调拨,可军饷是无从着手。
这一次他来了封长信对军饷的事情作了解释:
刘牢之虽然受朝命领军,然而军饷并非出自朝廷,需要由他自己筹集。在江北,刘牢之是一方镇守,自然可以通过税收、农赋筹饷。但是到了江南,刘牢之的威信并不足以调动地方官员,再加上连年战乱、灾荒,所以税收、农赋极其微薄。假若地方供应不足,或者地方官员有意制肘,刘牢之则会面临缺粮少饷之困。
况且,荆州的桓玄近来频频异动,建康、京口的军中也在广募新兵,军饷、储粮也不足。向朝廷请饷之事是不可能的,只能自己想办法筹措。
信的最后,刘牢之提到,因为我攻打吴郡、会稽,防守句章有功,要上表为我请个封爵。
读到信的这一节,我不禁摇头苦笑。知道了关内侯虞丘进等人的经历之后,我觉得这个封爵要不要其实都无所谓。如今这爵位,其实就是一个权且慰籍父母乡邻的空衔而已。
从信中看来,刘牢之的情况比我强不了多少。
到底不领军不知道诸事之艰。自从进驻句章以来,但凡军中的细务都交给虞丘进处理,我很少过问。尽管他跟我提过军饷不足的事,将士们也曾暗示、明示过多次,但我以为那是国家、朝廷之事,上有刘牢之在,我不必考虑过多。我的要务就是率军杀敌,守好句章而已。
如今这个难题摊到了我的头上,我不得不找来虞丘进等几个军吏商议。
虞丘进虽然和我一样是武将出身,但长期以来担当军吏,所以对其中的因果非常清楚。
他对我说:“司马一直从事武职,关于军饷的详情自然不如军吏清楚。您方才提到了国库空虚。这个国库,指的只是国家的公库而已。公库,也称为外库;皇上个人的银库,又称内库。除此之外的银库,则称私库。
“国家的财富,在支用了内库之后,剩余的部分便存于外库,供全国享用。在财税不足的情形下,内库充实,则外库必然空虚。当外库用度吃紧时,皇上常常会拨出内库的财币以解燃眉之急。过几年等情形好转以后,再从外库分期缴还到内库。这是正常情况。
“然而目前的情形是,内库与外库都十分空虚。按说,每年的财税收入支持东面的战事,并不至于如此困顿。眼下情形却是……其实,这国库空虚有别的原因。”
“哦?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虞丘进回答说:“方才说了,内、外库之外,还有私库。这个私库指各王公、诸侯、各官家自己的财富。这些财富一部分源自俸禄,另一部分便是盘剥而来。国家财税在上缴内、外库之前,大多便入了私库。下自郡县、上自朝臣,一层层盘剥上去,能有十分之一、二,已算是幸事。”
“盘剥竟然如此严重?”我虽然知道各地方官清廉的不多,但毕竟也就是贪上几千、上万钱而已。与庞大的国家财富比,九牛一毛。现在听虞丘进说来,我了解到情况恐怕才是九牛一毛。
一个军吏此时插话说:“这话说出来也许不好,但毕竟是实情。如此盘剥,其实与上面大有关系。”他一面说,一面拿食指往上指。
“上面?哪个上面?”我猜他们说的肯定是司马道子、司马元显父子。
那军吏不说话,只拿眼望虞丘进。
虞丘进咳嗽一声解释说:“所谓上面,除了皇上以外,还能有哪个大人物?私库虽然是指从地方官员到朝廷大臣之间的层层盘剥,但其中私库最丰的,还是东、西两府。人不是常说‘富可敌国’么?指的便是私人的财富可与国库相比。东西府的私库,怕是超了国库十倍都不止了。”
“十倍?!”这简直是难以置信。我倒是听人说过司马氏父子的东、西府规格、建制堪比皇室,早已到了犯禁之地步。但毕竟这两人是皇亲国戚,倒也没人对他们发难。但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这两府的私库竟然可以超过国库的十倍。
“富可敌国”的意思,我一直以为就是一个夸张的说法。今天听虞丘进这么一解释,才知道原来这个词是有确切的度量的。
我说:“提到‘富可敌国’,当年斗富的王公(王恺)、石公(石崇)也达到了这个程度罢?”
虞丘进摇摇头,笑笑说:“司马太小看东西府两位了。大晋国开国之初,一国而有魏、蜀、吴三国之财富。可谓国富兵强。然而,正因国家财富弥足,于是便生了奢靡之风。当年王、石二公斗富时,虽然其财富堪比皇室,但是依然没有到如今的地步。
“那时候无论是国库、内库、私库,都还是饱满的。国库有钱,所以并不介意私库到底有多少。然而眼下不同,内库、国库空虚之时,私库竟然钱多得使不光。这实在是……”
听虞丘进说到这里,我也不想再在这个我们无法左右的公库、私库上纠结了。我说:“方才各位已经将事情说透了。朝廷无饷发下来,道坚将军处也是钱粮困顿。眼下,单靠军纪、军令,也许短时可以立威,但却并非长久之策。我们同道坚将军一道自吴郡南下以来,多少将士临阵脱逃。你能治他们的罪么?从情、从理而言,反倒应该是他们治我们的罪才是。”
“司马言重了。”
“确实如此。诚然,我与各位一样,也希望能如周亚夫之细柳营一般治军。可谁听过细柳营缺饷不曾?周亚夫的治军,我等恐怕难企及项背了。”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我低头想了想,对众人说:“道坚将军的信中说,如今国家不管军饷,各将军需要自筹。军队并无钱粮来源,这个饷如何筹法?”
虞丘进回答说:“军队如何筹饷,倒是微妙的很。”
我说:“嗯。那些细枝末节的就暂且不必讲吧,你只讲眼下我们该使何招?”
我当参军、司马也有些年头了,对于军队要挟地方的路子我也知道不少。作为主将,孙无终倒是还好,可刘牢之则是堂而皇之地要地方出钱出力,否则找诸多理由拖延战事,令地方财税受到影响,最终不得不服服帖帖。不过,近几个月的情形看来,这种途径似乎并不管用。
虞丘进说:“军队与地方虽然一贯水火不融,但军队也不能做过头。到头来,也不是军队与地方能处理得了的,最终还是各自去找朝廷诉苦。”
我探究了一下虞丘进说的话,说:“既然地方官管地方财权,军队无权过问。而现在吴、会稽两地的地方官其实是受道坚将军统领的。如此,倒不如不用理那些地方官,将财权接管过来。这两地正是战争前沿,财税不为战事,还能为何?”
虞丘进等人没有说话。本来他们就认为刘牢之要挟地方的做法已经过份了,却没料到我竟然还有更偏激的想法。
(子过:这一章写好好沉闷啊。
逍虎:这帮人正在考虑解决一个头疼的问题。能不沉闷么?之所以罗里罗嗦地写这么多,是希望通过这么件事把当时的时代背景讲清楚。这小说不光是讲一个将军带兵打仗的事,而是讲他是如何大展宏图、创造一个时代的。
子过:也是。不过,在这样无聊的气氛里,就不安排蒯恩出来插科打诨了?
逍虎:人家蒯恩同学也很忙的。没工夫成天跟人讲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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