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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朱姬先前是悔恨, 痛心, 现在对赵盘简直是心灰意冷。她先前也奇怪,通过乌家堡联系的杀手,虽并不高明, 却也不会胡乱对除任务之外的人动手的。赵雅一行,扮成平民, 与赵盘单人匹马根本不被弄混。何以他被伤得如此之重?
而现在面对自己的指责,赵盘却一直紧张着养母的情绪, 对被伤害的亲娘漠不关心。
朱姬捂着嘴跑了。
项少龙走了过来, “王子政,不是我说你,这回真的有些过分了。不管怎么说, 她都是你娘。”
赵雅低声吩咐十七快去村口照顾十九, 又看着一脸紧张的赵盘,稳了稳心神, 向项少龙道:“项将军, 我有些话想跟王子谈”
说罢,一扯赵盘,拽着他往外走。把项少龙扔在了身后。
走了很久,荒郊野岭,寒风阵阵, 四周也没什么树木遮挡,赵雅吩咐侍卫走远些。确定四周不会有人了,这里又空旷, 不担心危险,确实是个密谈的好地方。
赵盘着急地捉住她的袖子,“你别信连晋的话。我自己砍伤自己,也太好笑了吧?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赵雅低下头将赵盘的手捋下,又上前给他整理了下衣领,方道:“赵盘,你,要学会长大。我知道你出身显贵,平日里走马斗鸡,鲜衣怒马,与那些王公贵族攀比斗富争气,”
“我现在已经改了很多了。”赵盘插嘴。
“我知道。可是,你就是改好了,品德过人,才士无双,又怎么样?你能一展才华吗?你能位极人臣吗?不可能的!你只要一天顶着赵括之子的名头,没有人会用你。只要提起你娘,人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
“够了!”赵盘一声历喝,“你拉我来这里,为了讲这些?”便要拂袖离去。
赵雅拉住他,“你也不甘心对吧?没错,你是王族,有你阿娘的封地,有大把的俸禄,有大把的奴仆买可以供你挥霍。但是,你跟邯郸城里那些人是一样的吗?他们有宗族有人撑腰,出事有人顶着,你有吗?如今你娘已经走了,你空有个公子名头而已?你跟他们从来就不一样……”
赵盘低吼:“说来说去,你就是嫌弃我了是不是?!放开!”
赵雅抓紧他的袖子,“不放,现在有个机会摆在面前,你为什么要放弃?秦王是什么,你懂吗?你父亲是什么人,你娘是什么人,你不想为他们做些事么?我又是什么人?我值得你什么都不顾去隐居做那等化外贱民?放弃秦王的位子,放弃你爹娘正名的机会,甚至放弃你现在仅有的贵族身份?!”
“说够了没有?!”赵盘从赵雅手里往外拽自己的袖子。
“没有!”赵雅的手被赵盘大力拉下,又不放弃地拽上他的腰带,“你别走,听我说完!难道你忘了你爹,也忘了你娘吗?!”
赵盘暴喝一声,使劲推开她,赵雅被推在了地上。赵盘怔了一下,却转身就跑。
赵雅跌坐在地上,看着赵盘落荒而逃的背影,大声喊:“我不会再见你了!”
赵盘闻言,停住了脚步,转头想看向她,却转了一半时,停住了,像根木头似地杵在那里,喉结上下耸动,鼻子酸涩。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扭头,跑了。
赵盘跑了许久,终于跑不动了,这才发觉已经是天黑了。冬日的山风呜呜地吹,似是满山谷里逗聚集了冤魂,凄冷孤清。
赵盘抛出的一头大汗,被风一吹,却是丝丝发凉。
“王子政……王子政……王子政…………”
“政儿……政儿…………”
赵盘往下看了看,却是火把簇簇。
“王子,你可让我好找!”项少龙气喘吁吁抓住赵盘。
“项将军。”赵盘道。
项少龙,边喘息便道:“什么都别说了,快跟我走。”说着拉着赵盘就往山下走。
走了不一会,便碰上上山找赵盘的朱姬。
朱姬虽是生赵盘的气,嫉恨他只想着养母,但到底还是自己的骨血,这么长时间的盼望才团聚的唯一孩子,听说他疯了似地跑上山,也顾不得怪赵雅,立即就来找他。
走到脚上生了泡,天都黑了,心里越来越担心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下子悲喜交加,上前抱住赵盘就哭,“政儿,娘怕又把你弄丢了……”
赵盘却是一下子被戳到了伤感之处,一下子抱住朱姬,把方才未出的眼泪给放了出来,“娘——”
脑子里回想着一幕幕,从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到长大后与雅夫人的各种对着干。
娘,你真的丢下盘儿了。
为了盘儿,真的活得那么辛苦么?
娘,对不起。
对不起,盘儿竟然差点忘了你。
朱姬没想到赵盘竟然也是如此神情满怀,母子情深,喜出望外,把他抱得更紧了,“娘会永远陪着你,不会再丢了你的!”
母子相认,执手相携,下了山来。
这么一大圈,赵盘也冷静了下来,方才赵雅说的话,一一浮在心头。
是了,自己可是男子,是名将赵奢一脉唯一的血脉了,怎可以就这么隐居去做那人人瞧不起的贱民?
况且,父母还大仇未报,名为正。
赵盘握了握手心,只要登上秦王之位,不论是为父母正名,还是灭了赵国,为父系亲属报仇,都大事可成!
“政儿?”朱姬的手还与他相执,此刻他用力一握,却是被握疼了。
“没事的娘。”赵盘笑了笑,其实做嬴政也挺好。
这么一想,虽然还怪赵雅说话太难听,但到底还是原谅了她,她是真关心自己呀。为自己谋划这么多。
嗯,好吧,一会哄哄她去。
这么想着,走到了村子。
却是漆黑一片。
“这是怎么了?”项少龙疑惑,“雅夫人怎么不点灯呢?黑咕隆咚的。”
赵盘心里一紧,双腿却是走不动了。
朱姬也道:“而且一点声音也没有呢。”
项少龙挥了挥手,侍卫赶紧把手上的火把点了柴薪,院子里亮堂了。
项少龙见院子里还是死寂,有些担心了,喊道:“雅夫人,雅夫人?”
却是无人回应。
朱姬也焦急了,紧张地望向赵盘,“政儿,娘这回真的什么也没做。我也不知道……”
项少龙背起剑,“你们在这守着夫人和王子,我去找找看。”却是要出门寻找。
赵盘伸出手,想喊住项少龙,可还是,没出声。
她走了?
赵盘回看向朱姬,见她盯着自己万分焦急表白的样子,道:“我知道,是她自己走的。”
声音暗哑噪杂,却是比之前变声期的破锣嗓子还难听。
果然项少龙没有找到人,沮丧地回来了。
本以为赵盘会勃然大怒,却没想到他只看到自己进门时,眼神黯然了些,并无其他表示。
项少龙见王子政在雅夫人先前住的地方点了一夜的灯,有些担心,询问了朱姬,却是听说雅夫人是自己走的。万分惊讶之下,又是不尽的敬佩。
历史,秦始皇并无养母。
他想。
第二天一早,大队人马齐整,往秦国驶去。
一路马踏平川,联翩西北。
十天后,到达秦国都城,咸阳。
“项将军,这咸阳果然是天下都城之首,如此瑰丽壮阔,比之邯郸简直是王者气概!”赵盘远远望去,只见咸阳占地之广,街道栉比如林,行人如同行军,城楼高耸。
项少龙可是大都会香港出身,在最初一见咸阳之时,只是些微有些感触,而后不再有赵盘这番感慨。
“王子,这里就是你大展拳脚的地方了!将来,你成为秦始皇帝,将会从这里辐射整个天下,那才是王者之气!”
赵盘也是热血沸腾。
“政儿,你又出了一头汗,娘给你擦擦。”却是朱姬从马车中探出头来。
赵盘一矮身子,把头伸过去,任由她擦拭。
帕子轻柔在脸上,赵盘思绪竟又飞回了半年前的午后。
蝉鸣噪杂令人烦扰。
雨前蜻蜓低飞,烈日高照,云层低迷。令人喘不过气来。
他正挥汗如雨在空旷的院子中来回练习那几个简单的招式。
却听她温柔地招呼:“盘儿,快歇歇,看你一头汗。”
也不知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