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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太主心满意足地带着做红糖的方子走了, 舒云靠在榻上,舒了一口气,大长秋看着舒云的神情,有些为舒云难过!
大长秋李嘉其实很早之前就开始伺候舒云了,那时候,她还只是大长公主家的翁主, 因为常年住在长乐宫,然后太皇太后就给心爱的外孙女配备了宫人, 里头自然是有几个宦官的,李嘉当时就是宦官中的首领,算是舒云身边贴身伺候的,等到舒云嫁入了太子宫, 做了太子妃,就是首领太监,后来舒云入主椒房殿,他就是大长秋。
李嘉能够做到如今这个地位,凭借的不仅是忠心, 自然还有能力。他很能够体察人心,因此, 他很快就发觉了舒云这个皇后的困境, 如果说作为太子妃的时候,娘家还算是一个助力,因为窦太主在太皇太后和先帝那里很有影响力,而那个时候呢, 太子妃其实是最无忧无虑的一端时间了,可是很快风云突变,太子登基做了皇帝,然后呢,就有了翻脸的趋势。
窦太主仗着曾经的功劳,对皇帝索取无度,皇帝呢,也想要摆脱窦家陈家的影响,哪怕被太皇太后压下去了,但是,对皇后的态度其实早就不如从前了,就算如今还算是和睦,但是里头能有三分真心就不错了。
可以说,皇后在宫里头,除了太皇太后之外,别无倚仗,偏偏窦太主觉得皇后有了一个皇子,就可以高枕无忧,愈发变本加厉,却不知道,椒房殿中久已无宠,皇后想要再有一个孩子,都得拿出真金白银来换,可见皇帝对椒房殿的态度如何。李嘉在宫中多年,他还非常年少的时候,还曾经见过伺候过薄皇后的大长秋,薄皇后因为无子的缘故,姑祖母去世,椒房殿便沦为冷宫,不多久,就因为无子被废,后来只有一间狭窄的宫室终老,最终郁郁而亡。
薄皇后难道对先帝无功吗?须知,当年文帝宠爱刘揖,也是还是太子妃的薄皇后在薄太后那里转圜奉承,算是稳定了先帝的储位,但是后来呢,刘揖死了,先帝剩下来的皇子也就是刘启跟刘武兄弟两个了,薄皇后的作用也就没那么大了。毕竟,刘启其实比刘武在各个方面都靠谱得多,别的也就不说了,刘武耳根子软,特容易被人忽悠,这样的人要是做了皇帝,用不了多久,就要被那些老奸巨猾的臣子糊弄得一愣一愣的了!
像是七国之乱的时候,先帝连个准话都没有,就将这个弟弟给送到最前线顶缸去了,等到七国平定,立马翻脸不认人,刘武也压根没什么办法,只能搞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主意。
对于这等薄情的帝王来说,恩惠这种东西算什么呢?就算有恩,也得藏在心里,永远不要说出口,哪里能挟恩图报呢?毕竟,这等拥立之功,还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皇帝耐心没了,那么,就是你倒霉的时候了。
可以说,陈皇后如今看着风光,实际上根本就是如履薄冰,也亏得如今皇帝只有刘衍一个儿子,要是还有其他皇子的话,只怕陈皇后和皇长子的地位立马就要受到影响。
只是,作为一个奴婢,一个宦官,李嘉对舒云的困境半点办法也没有,他能做的,无非就是帮着舒云管理好椒房殿,照顾好皇长子,让舒云没有后顾之忧。
李嘉的忠诚,舒云自然是能够看得出来的,只是目前为止,舒云也没什么额外能让李嘉去做的,刘衍如今已经会说话,会走路了,在很多人看来,这就是早慧,太皇太后担心刘衍太过聪慧,遭了老天爷的忌讳,因此,干脆给刘衍取了个小名,叫做去疾。宫里头几个主子,也都是叫刘衍这个小名,舒云也是如此。
舒云教导过的孩子太多了,聪明的孩子也有好几个,只是这会儿呢,弄什么史书教导孩子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因为那些所谓的历史还都是后来的事情呢,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发生,如今正统的史书就差不多一本《春秋》,还有好几个版本,舒云干脆也懒得纠结版本的问题了,直接选了《春秋》里头的一些故事,讲给去疾听。
小孩子再早慧,这些其实也是听不懂的,自个坐在那里玩着积木和铃铛,舒云也照旧在他耳边读着,他虽说看起来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但是你要是住口不说了,他还得跟你急!
舒云讲了两个小故事之后,李嘉就识趣地过来,开始给去疾念起了《仓颉篇》,这也是汉朝这会儿的启蒙书籍,去疾也不嫌弃,一边玩玩具,一边在那里听着。
椒房殿这边的生活显得平静无波,而刘彻那里,对于历法的重修工作总算是进入了一个收尾的阶段,这也让刘彻长松了一口气。刘彻这一次搞出来的历法,其实就是后来人虽说的农历了,这个时候叫做太初历,一年十二个月,一个月差不多三十天,最重要的就是可以指引百姓进行农业活动的二十四节气,如今都算是搞出来了,仅此一项,已经是功莫大焉,再三验算无误之后,刘彻直接下令少府刊印新的历法,不再以十月为岁首,而是改成了正月,整个大汉,算是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刘彻也顺势直接将年号改成了太初。
舒云对于这个时代人的数学水平是真的比较服气的,在这个缺乏相应工具的情况下,他们就是根据史书上的记载,然后就是对于星象的观测,通过繁复的计算,竟是在比较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这样一个浩大的功臣。舒云自个当初就是学数学出身的,老实说,让她使用如今这个时代的那些算法,来搞这么复杂的计算,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因为这个缘故,舒云难免起了点跟那些数学大家们交流的心思,这个时候,如今最出众的数学家应该就是司马谈这个太史令了,汉代的太史令是要兼职观星的,其实在司马谈之前,大汉最厉害的数学家应该是张苍,这位当年在秦朝的时候就做过官,文帝的时候做过丞相,几乎是做丞相任期最长的一个,可惜的是,这一位并没有得到与他的功绩想对应的待遇,如今能记得他的人也已经不多了。
舒云之前没关注过这个时代的数学水平,这会儿干脆叫李嘉去石渠阁那边,将张苍当年留下来的那些资料送一份到椒房殿来,她觉得自己需要研究一下,然后呢,看看如何跟这个时代的那些数学学者搭上关系。数学作为最基础的学科,就算是想要攀科技树,也得从数学着手,偏偏,这个时代,数学并不是很受重视,法家的官员还好,会通晓一定的数学知识,其他学派的官员,在数学上头的水平,虽说不至于惨不忍睹,大概也就是非常普通的水平。
舒云想要在这个时代建立起一个基本的工业体系,光是靠着墨家剩下来的大猫小猫两三只,那是绝对不够的,她需要更多的理工科人才,而数学呢,绝对是基石。
之前的时候,舒云之所以能够顺利完成科学方面的变革,是因为那个时候,数学已经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再复杂一点的,那就属于高等数学的范畴,而且想要沿着那一条路走下去,对于天分的要求就很高了,所以只能依靠大范围的启蒙教育,才能够将那些在这方面具备一定才能的人挑选出来,而不是像是如今这样,教育只是少部分人的专利,即便是那些小地主家,也没有足够的资产送家中的一个儿子去读书。可以说,这个时代的所谓寒门,起码也是中等地主之家出身,而如果读书不能出头的话,可能就会因此穷困潦倒,乃至破产。像是那位朱买臣,为什么会被妻子抛弃呢,就是因为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金钱放在读书上,偏偏一直没有成效,连给人做食客都没人要,谁乐意一直在这种看不到希望的境地下坚持呢!
即便是如今造纸术已经开始慢慢成熟起来,印刷术也取代了手抄和竹刻,书本的价格降低了许多,但是,对于许多人来说,读书依旧是一件比较昂贵的事情。尤其,这个时代,新事物的传播速度也是很慢的,如今关中这边倒是许多人都知道了纸的好处,但是往关东,往其他地方去呢?也就是那些诸侯王,还有列侯大商人,或者是一些相对消息比较灵通的学者,才知道纸的存在,有一定的机会能够接触到纸。而他们只会将这些自个私藏起来。之前太皇太后说要收集天下书籍,刊印成册,目前来说,响应的人并不多,许多人宁可花大价钱托人从少府购买一些纸张,然后回来将自家家传的那些典籍抄录下来。至于消息更加闭塞的地方,至今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舒云面临的问题是真的很多,她能做的,无非就是先刷名望,然后等待时机的到来。
舒云打着请教数学的名义,召见了负责重新订制历法的几个官员,然后呢,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了出众的数学素养,只让这些胡子都一大把的老臣都弄得一惊一乍的。
舒云这一世年少的时候自然是学过数学的,但是,所谓的学,也就是跟着家里头学习简单的算术,确保下面的管事算账的时候,自个不会被骗罢了,一般人根本不会对家里女主人的数学素养有太高的要求。家里的产业,多弄几个账房,多算几次也就是了,他们这样的人家,又不用放高利贷,所需要的数学知识其实很有限,能够大致算清楚封地还有诸多产业的账目,误差不要太大,就算是合格了。
结果呢,等到这些老臣跟舒云讨论的时候,发现哪怕是九章算术中比较复杂的问题,在舒云那里都有比较简单的解决办法,顿时,没人敢当舒云就是个一时兴起的皇后了,要知道,数学这个东西,跟许多学科不一样,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如今的数学倾向于解决实际问题,答案可不是随便就能蒙出来的。另外,舒云甚至还询问了司马谈关于星象的问题,不是那种比较普通的观星,而是对于星辰运转的计算。
司马谈原本觉得自己就非常擅长这个了,结果到了皇后那里,说到什么星辰,然后皇后心里默算一番,没多久就差不多将这颗星辰的方位周期什么的都计算得八九不离十,这就让司马谈有些心惊了。
图穷匕见,到了最后,舒云才表示,自己其实也就是个庸人,之所以能够算出这些,不过是因为自己有些简单的计算方法而已,舒云表示,自己打算将自己掌握的数学知识和计算方法都写下来,但是呢,自己是个野路子出身,所以呢,需要有人帮助自己用现有的数学知识对其进行解读,因此,需要他们帮忙。
一帮子数学学者一个个都是眼睛发亮,如果舒云不是皇后的话,那么,什么都好说,问题就在于舒云是皇后,偶尔召见一些外臣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时常与这些外臣相处,难免就会有一些问题了。像是韩嫣,之前因为总是被刘彻留宿宫中,就被人弹劾为秽乱宫廷,王太后看韩嫣怎么也不顺眼。当然这不是因为韩嫣可能会给刘彻戴有色的帽子,而是因为,刘彻跟韩嫣之间的关系并不纯洁。老刘家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从高祖,到惠帝,到文帝,再到先帝,在这方面就没一个靠谱的。
作为后宫的女人,大家大概率不会在意丈夫跟一个男人厮混,反正男人生不了孩子,对她们来说毫无威胁可言。当然了,像是宠爱董贤的那位哀帝,因为董贤的缘故,想要废掉自己的皇后,改立董贤的妹妹做皇后,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对此往往就有些看不过眼了,你有精力,不如多生几个儿子,在男人身上花费什么力气!何况,韩嫣也不太会做人,他本来就是侯门子弟出身,哪怕不是嫡长子,在家却也极受宠爱,他长得好看,在外头呢,自然许多人也乐于与他交往,宫里的那些宫女,名义上虽说都是皇帝的女人,但实际上呢,这些宫女呢,也会被皇帝赏赐给诸侯王还有列侯甚至是朝中公卿。因此,能有一个长相出众,而且前途无量的主人,对于这些宫女来说,也是一件巴不得的事情。
作为一个皇后,常年跟什么男子有往来,这就难免要叫人猜测皇帝头上是不是有点颜色了,因此,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几个人商议了半天,终于拿出了一个可行的办法,那就是让司马谈的儿子司马迁过来。
太史令这个职位一直以来都是世代相传的,司马迁如今还是个少年,他在数学上头也是比较擅长的,这年头的史学家,必须要精通数学可星象,如此,才能够通过一些星象上的记载,确定某些事情发生的年代,要不然的话,说不定就要搞得将战国时候的一些事情套到春秋时代去了,而那些更加古老的记载,就更需要依赖于对于天文的测算了。那时候,对于年代的记载,真的是稀里糊涂,各国都有各国的说法,有的地方还前后矛盾,简直叫人脑壳疼。
司马迁从小立志,要编撰从黄帝开始,到如今最全面的一本史书,原本他是打算这两年趁着自个父亲身体还可以,就出去游学采风的,但是司马谈想想,磨刀不误砍柴工,先学会了先进的数学知识,以后许多事情也就好办了。
舒云对于这位名流千古的太史公也是仰慕已久了,虽说这位喜欢往史书里头掺私货,但是呢,作为史官,是不可能真的做到立场公正的,哪个人没点好恶之心呢,何况这位当年被刘彻坑得忍受了几乎没有一个士大夫能够忍受的耻辱,他要是不在史笔之下有点倾向,发泄一下,说不定早就心理抑郁了。
作为史官,在宫里头自然是有一定特权的,刘彻上什么地方,身边都会有专门的史官随从,椒房殿这里头,自然也是有的,不过正常来说是女官,专门记录彤史的那种。所以,司马迁过来也算不上突兀。
当然,这事呢,也得跟刘彻说一声才行,要不然谁知道这个小心眼的,之后会有什么想法。
刘彻听说舒云的数学非常厉害,还有些不相信,难免跑过来问了一番,结果舒云将他说得哑口无言。刘彻虽说气量不大,但是呢,倒也不是什么庸碌之人,对于数学乃至各种技术的重要性还是明白的,因此,刘彻最后直接表示:“既然阿娇你有此心,那就去做吧!不过,阿娇你身怀有孕,还是需要注意精力才行!”意思就是做可以,时间得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他可不想要听说下一任的太史令在椒房殿从早待到晚。
舒云懒洋洋地答应了下来,要是可能的话,她也不乐意做这种容易授人以柄的事情呢,而且数学这种东西,如果是教给小孩子,从无到有来启蒙,可比强行扭转人家早就已经习惯使用的方法来得容易多了。只是,宫里头哪来那么多小孩子。等到真的有了那么多小孩子的时候,舒云只怕早就没空在这种事情上头做文章了,所以,干脆现在先让司马迁按照这个时代的特点编撰出一套教材,之后拿来刊印才是最快捷的一条路。
作为见惯了老刘家一脉相承地流氓无赖的史官,司马迁呢,对于皇帝这种生物的看法其实更加客观一点,皇帝也是人,不是什么圣贤,别以为这个时代,大家嘴上都喊着什么圣明无过于陛下,实际上呢,这都是套话,老刘家的皇帝,犯的傻多了去了,但是呢,他们犯傻之后,还能继续装傻,反正有人帮忙背锅,之后呢,还是英明神武的皇帝。
所以,司马迁性子也很谨慎,即便是到了椒房殿,这里按理说应该是舒云这个皇后的基本盘了,他大多数时候,也是隔着屏风跟舒云交流。舒云也懒得在这种事情上头计较,见过一次这位太史公也就是了,也没必要跟他有太多的交流,因此,只是从四则运算,到多元多次方程组,到代数,几何,另外,什么割圆法,穷举法,迭代法之类的,都毫不在意地传授出去,要不是担心司马迁没法接受的话,她连高数都敢教。
也亏得这个时候天才是真的很多,而且迷信色彩也非常浓重,神授,天命,梦兆之类的事情层出不穷。尤其,刘邦做皇帝就很有天命色彩,地方上头的一个混混无赖,花了钱才混了个亭长的职位,面对的竞争对手,多半也都是六国精英,结果呢,七八年的时间就一统天下,做了皇帝。简直就是一部汤姆苏励志大片,一般的电影都不敢这么拍!这除了天命之外,还有别的解释吗?而朝堂上头呢,为了防止有人觉得我上我也行,更是不断对刘邦进行神化,所谓赤帝子什么的,也都是后来搞出来的宣传。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皇后,聪慧过人,有着超出常人的知识和见识,在人们眼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司马迁也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后来的汗流浃背,只觉得自己脑子完全不够用了,他自觉自己已经是这个时代的精英,像是之前制定太初历,他也加入了其中,那些从民间征集的天文学者,甚至是一些方士一流,好些个在数学上头压根不如他,但是呢,在面对舒云的时候,他只想说,皇后的数学知识,简直如同天授一般,压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够想象的出来的。
事实上,到了后世,一个高考的学生,都不一定要是什么学霸,就是一般的学习中上的学生,在这些方面也都是能够吊打这些古人的。时代在发展,知识在进步,在这个时代,许多人敝帚自珍的那些数学知识,放到后世,就是小学生的必修课,所以,舒云自个没什么感觉,司马迁却是惊为天人,但是却也将这个藏在了心里,当刘彻问起来的时候,只是说皇后数学算法极为高妙,却没有说,皇后如今已经是大汉乃至整个世界范围内首屈一指的数学家了。
而舒云呢,其实内心也很感叹司马迁的学习能力,他应该就算是这个时代的天才了,接受能力是真的很强,后世学生要花上十几年的时间学习的东西,他短短大半年时间,也已经掌握了大部分,而剩下来的那些,也被他记录了下来,以后可以在这个基础上继续研究下去。
近乎是填鸭式地将高中之前的数学知识都丢出去之后,舒云也差不多快要临盆了。
皇后再次生下皇次子,对于宫中的许多女人都是一个打击。刘彻宠幸的女人很多,他不像是先帝,正常情况下,在一段时间内,都只是宠幸一个女人,等到几年过去之后,这个女人年老色衰了,再换一个宠爱,刘彻呢,到目前为止,没看得出来,他额外多宠爱过任何一个人,宫里头,曾经得到宠幸的有名分没名分的加起来,如今已经有了两位数,更别提宫外头,他曾经宠幸过的女人有多少。
但是,相应的是,如今除了舒云生了两个儿子,卫子夫,嗯如今已经是卫美人生了一个女儿之外,其他那些女人可以说是颗粒无收,这也导致了哪怕刘彻不乐意,但是宫里头,皇后的发言权正在日益增长,不少低级的嫔妃已经恨不得充当宫人去伺候皇后,好沾点皇后的福气,让自己有个一儿半女的。
偏偏刘彻只要留在未央宫,哪怕是为了不让长乐宫那边不喜,也是要三五不时去椒房殿坐一坐的,这自然给了那些嫔妃一个错觉,那就是皇后盛宠,这也让舒云生下皇次子之后,椒房殿里愈发热闹起来。
这让长秋宫那边颇为不满,王太后将自个娘家的一个侄女也塞进了宫里,这位王氏虽然也封了美人,但是,并不受宠。刘彻不是个喜欢念旧情的人,或者说,他太了解王家的女人了,小时候那个所谓金屋藏娇的诺言,不过就是王氏教他的,他因此得了好处,却更多地体会到了王氏的心机城府。
王太后这般,宫外头,王信,田蚡,田胜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比起窦太主明目张胆问他要好处,他们胃口更大,要得更多,更加冠冕堂皇。而王太后呢,更让刘彻警惕,他上头已经有一个压着自己的太皇太后了,不希望等到太皇太后过世,还得继续听太后的。
所以,他可以封王美人高位,但是,却很少愿意宠幸她,谁知道要是王美人生了皇子,王太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会不会先逼着他废后,彻底跟窦陈两家撕破脸,然后让王家再出一个天子呢?
王太后哪里不知道儿子的心思,她没办法压着刘彻去宠幸自个侄女,但是很显然,长乐宫的权力正在向椒房殿转移,在这个过程中,长秋宫只能吃到一点残羹剩饭,这让野心勃勃的王太后格外不爽。
王太后拿刘彻,拿舒云没办法,不过,她毕竟是久经宫闱的人物,很快就有了想法。首先呢,她开始将卫子夫提了起来,卫子夫已经生过一个孩子,这就证明,她其实是易孕的体质,既然有了一次,那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王太后从来不相信什么立嫡立长的传统,真要是如此,当初刘荣是怎么完蛋的。刘彻如今还年轻,汉家天子寿命也不算短,之后日子还长着呢,所以,长子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何况,对于陈家和窦家,刘彻本来也不是很喜欢。
因此,宫里头多几个皇子,不管是谁生的,只要不是皇后生的就行。就算是那些投靠了皇后的妃嫔,难不成她们就半点野心都没有不成?自从七国之乱平定之后,诸侯王的权力可是被中央收回了不少,另外就是好一点的封地都已经被前头那些诸侯王占了,剩下来的那些边边角角,没几个是富庶的好地方,另外就是,自先帝开始,对于诸侯王的监视还有惩处,也变得严厉了不少,如今可是有不少诸侯王被夺了封国,被自杀,或者是沦为庶人了。所以,有点野心的,谁不愿意让自个的儿子做天下共主,反而只想着做一个很可能朝不保夕的诸侯王呢?
因此,王太后一边将卫子夫带在身边,又叫人传颂卫子夫的什么贤良美德什么的,总之是每每一有机会,便将卫子夫送到刘彻榻上。
另外呢,王太后又开始敦促,自己的女儿乃至娘家的兄弟,到处搜罗美人,献给刘彻。
老实说,舒云对于王太后的这些举动,简直是不忍直视。虽说这个时代是出了名的礼崩乐坏,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弄得像是给儿子拉皮条的,这种事情是真的好吗?
另外,卫子夫一个歌姬出身,以色娱人,哪来什么美德不美德的。尤其,舒云觉得,王太后这根本就是利令智昏,一个投靠了太后的美人,刘彻还真的会放心宠幸?
不过,很快舒云就发现,刘彻真不在意这个,因为卫青在羽林卫里头已经脱颖而出。
有的人就是典型的锥处囊中,其末立现。卫青在之前大字不识一个,但是进入了羽林卫得到了基础的教育之后,很快就体现除了他的才干,刘彻在知道卫青是卫子夫的弟弟之后,对他极为重用,先是提拔他做了建章监和侍中,然后就直接将他带在身边,入朝听政。
汉代重视外戚,这位既然是宫中皇长女的舅舅,那么,被额外提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卫青呢,比起其他那些外戚来说,人品和才能可是强出太多了。他因为出身低贱,因而格外谨慎,几乎不肯做任何落人话柄的事情,近乎算是有道德上头的洁癖了,这让刘彻极为喜欢,在陈家、王家、田家只想要在他身上捞好处的时候,卫青这样又能干,又听话的便宜小舅子,就非常得他的心意了。
因此,在卫青稍微做出了一点成绩之后,卫子夫又再次有孕,刘彻直接大袖一挥,册封卫子夫做了夫人,卫青做了太中大夫,然后呢,卫家人也一个个鸡犬升天。卫长君被提拔为侍中,卫孺嫁给了公孙贺,卫少儿嫁给了陈掌,这两位一个是长曲侯世子,一个是当年陈平的后人。
刘彻这一番操作,简直叫人目瞪口呆,要知道,就在两三年前,卫家人还都是平阳侯府的奴婢,如今俨然已经变成了长安新贵,一下子门庭若市起来。
窦太主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她不能直接去找刘彻,干脆气势汹汹地冲到了椒房殿:“阿娇,你就看着那个贱婢马上就要骑到你头上吗?”
窦太主的声音太大,弄得去疾原本拿在手里逗弄弟弟的金铃都掉落在地,落在地板上,发出了几声脆响,去疾还好,只是惊了一下,而皇次子刘循就扯着嗓子哇哇大哭起来。
舒云弯腰将刘循抱了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轻轻哼着几句简单的歌谣,总算将他安抚了下来,这才叫乳母将刘循抱了下去,却是留下了去疾,口中不急不缓地问道:“母亲这般发怒,又是真的为女儿担心吗?”
窦太主本来还有些羞赧,毕竟差点没吓坏了外孙,结果被舒云这么一问,顿时怒火又上来了:“你个死丫头,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能害了你不成!当年她王娡,也是从美人到夫人,后来做了皇后,如今那个卫子夫,俨然又是一个王娡了,你还安心在椒房殿抱孩子,不怕步了薄皇后后尘吗?”
舒云好整以暇地说道:“可是,这不是母亲你帮我选的路吗?”
窦太主被噎了一下,继而更生气了:“难不成我还做错了不成?行了,这些不说了,皇帝是个没良心的,咱们当初那么帮着他,也没得到多少好处,卫家那边,说不定过几年都能跟你父兄平起平坐了,尤其,人家还有实权,你两个哥哥呢?”说到这里,窦太主顿时有些底气不足,陈须陈蟜兄弟两个是个什么德行,窦太主也是知道的,完全就是那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真要是让他们去做事,估计窦太主三天两头就得跟在儿子后头擦屁股,免得他们如同之前那些列侯子弟一样,因为各种不靠谱的行为,被问罪夺爵。
窦太主强行按捺下自己内心的愤慨,一屁股在舒云旁边坐了下来,然后问道:“阿娇,你现在心思也越来越深了,说吧,你到底想要怎么办?”
舒云慢悠悠地说道:“母亲,我还能怎么办?我这个皇后到底受不受宠,我就不信母亲你不知道!外祖母在,我还能安安稳稳的,外祖母不在,我能自保就不错了!就如同当年外祖父的原配王后,现在谁知道她是谁呢?她当年可是给外祖父生了四个儿子,而那几位到底去哪儿了呢?”
窦太主被舒云的危言耸听弄得一时间满头大汗,她咬了咬牙,定下神来,说道:“母亲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你也别吓唬我,当年的事情,我也是知道的,谁让那位姓吕呢?”
舒云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那如今也一样啊,谁让我姓陈呢?刘彻啊,这些年被压得狠了,母亲你也是见识过外祖父和舅舅两朝皇帝的人,他们登基之初,或者是做太子的时候,压着他们,跟他们作对的那些人,如今去哪儿了?”
窦太主一方面不敢置信,另一方面呢,又是想起来了,别的不说,当年文帝的宠臣邓通,富可敌国,结果等到自个弟弟登基,因为当年邓通肯为文帝吮吸背疮,他这个太子嫌恶心不肯,结果被文帝训斥,先帝就恨上了邓通,文帝过世,先帝立马就借口邓通贪赃枉法,勒令抄没邓通的家产充入少府还债,窦太主当年跟邓通关系不错,邓通给过窦太主不少好处,因此,窦太主那时候顶着压力,给邓通送了不少钱财乃至吃食,结果,这边才送到,立马就被先帝派人抢走,说是还债,最后,这位曾经煊赫一时,便是那些公卿列侯也得对他客客气气的大人物居然是活活饿死的。
光是看这事,就知道老刘家的人如何睚眦必报了,高祖如此,文帝如此,先帝如此,轮到刘彻,也不会突然就变得宽宏大量起来。窦太主原本之所以想要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刘彻,就是为了保住自己在新皇登基后的权势,结果如今看起来,刘彻不光不领曾经的恩情,反而以此为耻,这让窦太主难免起了几分心思。
她咬了咬牙,顾不得再去说什么卫家的事情了,直接说道:“行了,横竖现在你外祖母还在,我倒是不信,皇帝敢怎么样!你在宫里头好好保重自己,椒房殿的这些宫人要是不可靠,我回头从公主府里头挑一些进来,我这就去见一见你外祖母!”
说着,窦太主匆匆忙忙就走了。
一直被舒云揽在怀里的去疾却忽然问道:“父皇不喜欢去疾,日后真的会让去疾夭折吗?”
舒云轻叹一声,还是说道:“虎毒不食子,母后只是吓唬你外祖母的!你外祖母素无敬畏之心,不知进退之道,当日,你祖父在的时候,仅有你外祖母一个姐姐,自然能够容忍,可是如今,你父皇有自己的姐妹,而姑母就远了一层了!你姑母若是还如同往常一样,回头热闹了你父皇,就算是太长公主又如何呢?汉室从来不缺公主啊!”
去疾却是听得懵懵懂懂,他年纪还小,哪怕舒云将他带在身边,许多事情都会掰开来说给他听,终究还是个孩子,但是,他却知道,自己的父母之间并不像是人们想象的那样帝后情深,实际上各怀心思,这些都被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